他拽着她一路从大堂内直奔大门口，途中陌怜回头，正好看到一个少女喊着“大哥”在后面追他，却因为跑得太急而被拌倒在地上。

她看向拉着她步伐很急的他，心里很不是滋味：自己无亲无故，可他不一样，他这样做，值得吗？而自己，值得他如此吗？

夜羽怽觉得，好似有些不太真实。而自己还聚拢的眉峰证明，刚刚那一切都是事实。

从今以后，他，与夜家断绝关系。

说得好听点不过如此。

他在心底一遍遍忏悔自己不孝的行为。

他从未曾想过有朝一日会同家里闹成这幅模样。

刚才的决定是正确的吗？

母亲，弟弟，妹妹……

以后，他的生命里，这些人是否还会出现？

血缘关系，岂是说断就能断的？

至多，也就老死不相往来吧？

母亲，请您原谅孩儿不孝之大过……

陌怜望着那个挺拔的身影，丝丝心痛：我果然，还是因此而连累到了他么。

该怎么办，就这样劝他放手？可他为自己如此，如果真的那样，让他如何自处？

她想逃避，却无处可逃。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不停颤抖，在唤着一个名字——

“羽怽……＂

下意识的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尽量不要抖。

她问：“这么做，值得吗？＂

他转过身，语气依旧温柔：“有什么值不值得呢。＂

“那夜你给我之时，心中早已许下诺言。＂

“阮陌怜，你是我今生唯一的女人，也是我第一个想要保护的人。＂

“除了你，我谁也不娶。＂

“她既然不同意，又何必勉强。＂

“只是要在那幽幽山谷之中、与世隔绝。不知你能否适应。＂

陌怜已然无话可说。

他所给她的感动，早已超出了她的想象。

因为我是你第一个想要保护的人，所以你会把所有风雨都为我挡在身后吗？

所以你……选择一切都一力承担？

好啊，好。

不管以前我有多精明，不管我以前是如何强大到无懈可击的。

从今往后，我就只做一个活在你保护下的小女人好了。

没关系，这有什么。未来的路，还长。

日后总有机会，总有机会解决这件事，现在坚持反而不利于事情的解决，需避其风头才是。

而且如果日后有了孩子，会更容易被接受。

“没关系。”她在安慰过自己后这样说：“怜儿很向往闲云野鹤坐卧随心的生活。＂

他打横抱起她，温言：“怜儿，我们回家。＂

她双臂环上他的脖颈：“嗯，回家。＂

房前，湖畔，树下。

夜羽怽将怀中佳人放下，自个舒舒服服的仰面抱头躺在草地上。

“怜儿，为什么来凡间？＂

陌怜双手抱膝坐在他身边。

“因为在天上无聊嘛，＂

难免感慨一句：“正所谓地上人想成仙，天上人想还祀……＂

刚躺下还没来得及享受的夜大大夫听到“死＂这个字眼，唰的一下坐起来捂住陌怜的嘴。

嗔怪道：“别胡说。＂

身为大夫的他，更加深刻的明白，其实人的生命，是很脆弱的。

短暂，脆弱，易逝。

陌怜愣了下，解释道：“是代指做凡人的意思嘛。＂

夜羽怽忽然问道：“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吧？永远不会分开……＂

任谁都听得出来，多半是自欺欺人。

陌怜惆怅了一秒钟，道：“做什么要杞人忧天呐？现在这样，不就很好吗？＂

他拉起她的手：“怜儿，我们成亲？＂

她轻声一笑，脸颊飞起一片红云：“好啊。＂

这，注定是一场冷清的婚礼。

夜，树下。凉风习习，红衣翻飞。

红衣男子抬头灌下一口酒。

今夜，是他和她的婚礼。

没有亲友的祝福。

没有热闹的场面。

没有八抬大轿。

没有三媒六聘。

最简单的婚礼。

甚至他给不了她荣华富贵。

连自己的亲人，都没能接受她。

又一口酒灌下：他……不是一个好丈夫，也，不是一个好……儿子。

红衣绯裙的女子推门出来，轻飘飘的飘来。

夺过他手中的酒壶：“这什么呀？＂

他不想她知道一切，揉了揉她的秀发，顺道抢回酒壶：“这是大夫喝的东西。＂

陌怜再夺，仰头喝了一口：“唔，不怎么好喝。＂

夜羽怽再抢：“都说了这是我喝的，怜儿要和我抢喝的吗？＂

陌怜再夺：“怽怽心情不好吗？在思念亲人？＂

话一出口，她就有些后悔……

果然——

“今夜是我们大喜的日子，我怎么会心情不好？我没有亲人，我只有你。＂

一时间，陌怜心中五味陈杂。

将酒壶塞到他怀里：“喝吧。＂

转身进屋。

夜羽怽看着怀中的酒壶：怜儿，我让你伤心了吗……

抬头，饮尽壶中酒。

夜深了，夜羽怽推门进屋，眼前的人有些恍惚。

“怜儿。＂

陌怜起身，走至他身边扶着他。

哭笑不得：“你这人还真是得寸进尺诶，让你喝你居然喝这么多……＂

夜羽怽低喃：“怜儿，别走。别离开我……＂

陌怜心中一动，哄道：“怜儿不走，不会走的。＂

扶着他到床上躺下，用衣袖帮他拭去额上的汗。

心中无声一叹。

许是喝得多了，他好看的眉皱在一起。

梦中，往事浮现。

“你今日出了这个门，我便不再是你母亲！＂

街上，夜家悬赏的告示，家中，憔悴的母亲，疼爱的弟妹……

最终化为一个人的身影。——陌怜。

胃里翻腾着的不适，脑中缠绕着的梦魇，无一不折磨着他。

“酒……我要喝酒……＂

而陌怜见他如此，除了心疼，也只有心疼。

去桌上倒了杯茶，扶他坐起，将温热的茶水送入他口中。

可是，夜某人很不配合的全部咳了出来。

无可奈何，自己含了茶，吻住他的唇送入他的口中。

夜羽怽嘴角似有若无的飘过一丝笑意，翻身将她压倒，一夜暧昧。

同样的地方，同样的人，不同的心情。

不被祝福又如何？

爱上了，爱上了便是爱上了。

哪怕粉身碎骨，哪怕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