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少爷为了沂小姐连命都不想要了,他和沂小姐的感情不是一天两天了,哪能说没就没了。再说,就这样和沂小姐断了联系,让少爷做薄情寡义的事,少爷也做不出来啊。太太,求求你和老爷说说吧,看有没有其它的法子。”王妈在一旁帮着说话,让墨茹更加为难了。
墨茹抬手摸了摸沪森的额头,依旧烫的吓人,叹口气说道:“森儿,你躺着好好休息,妈妈这就去找你爸商量商量,千错万错都是我和你爸的错,你可不要糟蹋自己,是我和你爸把你给害苦了。”
墨茹说着眼泪又落了下来,主仆三人伤心不已。
清晨,墨茹到书房找周忆祖,忆祖正在绘画江南的雪景。因为心情好,下笔流畅婉转,单是屋檐一角,就显得活灵活现。这样的效果是忆祖没有料到的,他满意的左右品赏着,见墨茹进来,招手说道:“夫人,你来的正巧,快来看看我新作的画。”
墨茹迟疑着,淡淡的说道:“忆祖,我有事情想跟你商量。”
“什么事情?”忆祖的目光没有离开过书桌上的画。
“是关于森儿的事情。”
“森儿不就是生病了嘛,王大夫都说没事了,他那是湿寒入骨,加上一时急火攻心,没有大碍的。夫人,你不用太担心,他一个壮小伙,过两天病就好了。”
“忆祖,你知森儿为何会湿寒入骨,又为何会急火攻心。”墨茹的声音止不住的颤抖。
忆祖放下毛笔,他没有细想过这个问题,不解的说道:“夫人即知因为何事,不妨说来听听。”
“森儿,在我们昨晚给他定下亲事之前,已有爱慕的姑娘了,两个苦情的人,一个在江南,一个在北方,本指着我们给他们作主,没想到……”
“夫人的话,我听着甚觉糊涂。”
于是墨茹将王妈说给她听的话,又给忆祖道了一遍。
忆祖听闻后,在房间里无言的来回踱着步,然后径直走向沪森的房间。
墨茹欲跟过去,忆祖拦住了她,说道:“夫人,就让我来和森儿谈一谈吧。”
沪森正半坐在床上昏睡,醒的时候想着凌菲,睡着了,嘴巴里传来断断续续的梦呓声。
忆祖慈祥的看着被情伤折磨不堪的儿子,静静的坐着等他醒来。
“爸,你什么时候来的?”沪森睁开昏花的睡眼,有气无力的问道。
“森儿,你感觉好些了没有?”
“好多了,胳膊和腿恢复了知觉,再过些日子,应该能下地走路了。”
“森儿,我已知道你和那位北方小姐的事。但爸爸想说的是,即便我早知道你和那位小姐两情相悦,但凡你的刘伯母开了口,爸爸还是会点头答应的。”
“爸……”只吐出一个字,便被全身的颤栗哽了喉。
“森儿,爸爸给你讲一件我和你母亲年轻时候的事。”忆祖顺了顺沪森腿上的经脉,垂下浮肿的眼角,仿似千斤石压在肩上,压的他气喘吁吁。他费力的说道:“在爸爸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有一个孩子,是我的亲生骨肉,因为你母亲的强烈反抗,我把她们母女逐出家门,任她们在荒乱的岁月里流落天涯,你说她们孤儿寡母能有什么生存的法子,想必早已死了。”
沪森不知父亲说这些为何意,想了想,问道:“爸,你是在怪母亲吗?”
忆祖老泪纵横,摇摇头,“我不怪她,我这辈子谁也不怪,老天爷给了我们锦衣玉食的生活,是要我们付出代价的。”
“代价?爸,这就是你理解的代价吗。”沪森用手捶打着双腿,“那我宁愿不要荣华富贵,不要功成名就,不要锦衣玉食,我只要一个相爱相守的女人,一个男人连自己的女人,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那他,那他这辈子在为什么而活!”
沪森不明白自己在说些什么,可他,就是想不顾一切的呐喊,像是把压抑,克制和墨守成规的习惯通通从灵魂深处赶出来。
“一个男人,没有锦衣玉食的生活,在兵荒马乱的日子里,拿什么去保护他的女人,拿什么去保护他的孩子,那不过是戏文里的风花雪月,好听不中用的梦话罢了!”
忆祖背去身去,对着苍凉的茫茫大雪说道:“每个成熟的男人心里都藏有不愿示人的痛楚,痛在骨髓里,痛在煎熬的漫漫人生路上。可男人这辈子是为事业而活的,是为家族的利益而活,那才是头顶上不能塌下的一片天啊。”
“爸,可是我爱她啊,我的生命里不能没有她!”沪森扯开嘶哑的嗓子喊道。
“你的儿女情长比得了周家几代人的基业?好,好,你若想出一个万全的办法,既能让我们周家和刘家不伤和气,又能让你和那位北方小姐在一起,那爸爸成全你们!”忆祖气愤的拍着桌子,他原指望用自己的经历来说动沪森,没料沪森顽固不化。
缠绵不休的雪花瓣落在奋步疾走的周忆祖身上,棉花糖一样的唯美,盖住了世间的丑陋和龌蹉,让人误以为整片大地干净而纯洁。墨茹独自坐在回廊里手拿佛珠念念有词,听闻忆祖的训斥,失望的穿过月洞门,往起居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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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民间艺术学会的邀请,凌菲和几位美术老师在公园里摆上长桌长凳,现场给乡邻们画年画。来索要年画的人排成了长队,老师们只得屏气凝神,埋头快速的作画。
“先生,你的年画好了。”凌菲抬眉瞟了一眼面前的人,又拿起画笔低下头。
“沂老师,你画的是一个胖娃娃抱着一条鲤鱼吗?”取画的人问道。
“是的,先生。”
“是祝愿我明年能抱上胖儿子吗?”取画的人弯下身子,把眼睛凑近凌菲。
凌菲被这人不敬的举动吓了一跳,刚皱起眉头,却发现来人是林梓慕。他穿着一件土黄色的棉袄,一条黑色的棉裤,系着青色的围巾,头戴一顶貂皮帽子,若给他配上一根烟管的话,和马路上拉黄包车的没有分别。
笑了好一会,凌菲的肚子都疼了,梓慕不以为然的忍受她的嘲笑,向凌菲伸出手, 说:“沂小姐请上车,我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
凌菲往他身后瞧了瞧,摇摇头,她从来没有坐过自行车后座,她有些害怕。
“别怕。”梓慕鼓励她,说道:“搂着我的腰,我骑慢点,没事的,我做你的人力车夫,你一百个放心。”
“哇,沂老师,这位是你男朋友吗?”一位女老师问道。
其他老师和乡邻们嗅到了八卦的味道,凑上前来围观林梓慕。
“这不是林少爷吗,石油大亨林祥雨的儿子。”有人像发现了新奇之物,兴奋的叫道。
“对,对,在报纸上见过。真人一点架子都没有啊,穿的真是朴素。”
“是啊,没想到林家的公子和我们普通人没有区别嘛。”
“那这位就是实业家沂成若的女儿了。”
“听说......”
围观的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凌菲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使劲拽梓慕的衣角。梓慕狡黠的笑,一只手推着自行车,一只手拉着她冲出人群。
走到公园门口,凌菲甩掉他的手,撅着嘴巴说道:“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英雄啊?”
“你还别说,我挺感谢看热闹的人的,如果没有他们,沂大小姐怎么肯跟我走呢。”
“那我回去了。”凌菲转过身去,迈开步子。
“你别”,梓慕停好自行车,张开双臂拦住她,说道:“我主要是看你穿的太少了,你说你大冬天的穿裙子给谁看呀,你都是我的女朋友了,我不准别的男人眼馋你,你属于我林梓慕一个人的。”
“哎呀,讨厌死了,谁说我要做你的女朋友了。”凌菲在他的身上施展着花拳绣腿。
“好,好,我是沂凌菲的忠实仰慕者,打不死的小强追求者,这总行了吧。”梓慕一把抱起凌菲,把她放在自行车后座上,从背包里拿出一条毯子,小心的裹在凌菲只穿着墨绿色羊毛袜的腿上。
“暖和一点了吗?”
凌菲乖乖的点点头,内心扬起很奇妙的感觉。
梓慕捏了捏凌菲的鼻子,骑上自行车,大喊一声,“我们回家喽,我改良的自行车舒不舒服?”
“舒服。”
隔了一会,梓慕问:“凌菲,手冷不冷?我把手套给你。”
“不冷,热乎着呢。”
“头上冷不冷?我把帽子给你。”
“不冷,快出汗啦。”
雪后的蓝天万里无云,北风在耳边徐徐淌过,调皮的挠脸颊痒痒,太阳跟在他们的自行车后面,晒的凌菲犯困,她揽着林梓慕的腰,把头靠在他的后背上,眯起了眼睛。
一种冲动在凌菲的心里萌生,让她差点脱口而出,“梓慕,你带我走吧。”
马路两旁堆着各式各样的雪人,有戴着铁桶的嬉皮士,也有系着围巾的绅士范,扫帚、丝带、纽扣,能想到的生活用品都用上了,还有一个穿着皮鞋的雪人,凌菲忍不住感叹,“太有才华了。”
“你在自言自语什么呢?”梓慕问道。
“我是说这些堆雪人的人太有才华了,你看那边,还是熊猫一家三口呢。”凌菲开心的指着马路的右侧让他看。
“这有什么稀奇的,每年冬天不都一个样,我昨天还在院子里堆了一个雪人呢。”
“你现在还堆雪人?”凌菲很惊讶。
“当然了,堆雪人多有趣。”梓慕顿了顿,说:“你不想知道我堆的是什么吗?”
“堆的什么?”
“一个美人。”
“噢,一个美人。”凌菲嘟囔着,“像你这样的花花公子,不堆美人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