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姊妹 第三章老虎不跟老猫比上树 六

第三章老虎不跟老猫比上树 六

“海轩”夜总会的舞台灯可不是美星歌舞团的演出灯。

美星装台的时候,也就是一左一右两盏普通的射灯罢了。两道光束交叉打在演员身上,就象老电影里演的高射炮要打飞机。如果遇上没有电的地方,台前挂的就是四盏汽灯了,在漆黑的夜色里,那不过是四盏傻傻的灯笼。

“海轩”这边的灯才是真正的演出灯哩,那些数不清的灯就象天上数不清的星星。聪明的灯们都长着眼睛长着脑袋,该暗的时候暗,该明的时候明。它们会变出雾来,清晨麦地里的那种雾,迷迷朦朦,让麦穗们都在雾气里漂浮。它们会变出雨来,夏天场院里的雨,斜斜密密地织着,挂出一道一道的帘子。它们还会变出雪,过年时村口的大雪,雪片又薄又轻,在风里旋转着跳舞。

美星的音响是两个大喇叭,平时绑在卡车上四处走着哇哇啦啦地做宣传,演出时就绑在舞台两边的柱子上,象是两个大嗓门,听上去噪得很。“海轩”这边的音响才是真正的音响哩,你虽然看不到那些喇叭,但是它们却无处不在。各种声音从四面八方传过来,就在你的身边环绕。那些声音重的时候,你会觉得整个楼宇都在震摇。那些声音轻的时候呢,就象口唇贴在你的耳朵边上,能清晰地听到喘气声。

美星的吉它手也能算是吉它手吗?他原本在剧团里弹三弦,他其实只会用手指在电吉它上胡乱打打拍子罢了。他一张嘴唱歌就跑调,只能假模假势地做做口型。“海轩”这边的吉它手才是真正的吉它手哩,人家长得象周华健,而且也唱周华健的《花心》。“花的心藏在蕊中,空把花期都错过。你的心忘了季节,从不轻易让人懂……”

只要“周华健”一登台,赵小盼就丢了魂儿。“周华健”抱着电吉它摇摆,赵小盼的心也跟着摇。“周华健”张嘴开唱,赵小盼的手心就出汗。赵小盼想目不转睛地盯着“周华健”看,可是又害怕“周华健”发现她在注意他。

这样,赵小盼就把自己弄得很紧张很疲惫。

舞曲响起,灯光暗转,“蓝狐组合”从台上退了下来。“周华健”和伙伴们一起坐在了后台侧旁的椅子上。

赵小盼用托盘端起了一杯矿泉水。她望定目标,稳了稳神,然后就一往无前地扑过去。

“请喝水。”

“周华健”抬起头,望了望她。“谢谢。”

他说谢谢我呢!他的眼睛一直看着我呢!赵小盼抑不住阵阵心跳,从“周华健”身边回来,她还久久地回味着。她回味着对方的嗓音,那嗓音犹如一杯新茶,浓郁而酽厚。她回味着对方的眼神,那眼神仿佛是灶塘里的炭火,明亮而灼热。

他还对我笑哩,笑哩。赵小盼想着想着,自己也笑了。她觉得对方的笑别有深意,她觉得那深意会为她打开通道,让她进入这个“蓝狐组合”。

不急,不急,再等等,她安慰着自己。瞅个机会,再向“周华健”开口。

赵小盼正在愣愣地出神,忽然听到旁边的台桌上传来“笃笃笃”的弹敲声。赵小盼循声看去,就见老板温玉生坐在3号台上,乜斜着眼对她笑。3号台的位置在最前面,到“海轩”来的客人每每喜欢角落,喜欢后面不惹人注意的位置,因此前排的台桌反而时常会空着。

“温经理,有事儿?”赵小盼走过去,恭恭敬敬地俯在对方的耳边问。

“我说了,别叫经理,叫温哥。”温玉生张着嘴,象是没有塞盖的酒瓶。

“温哥。”赵小盼乖乖地叫一声,然后就憋住了气。那酒味儿实在呛人。

温玉生拍拍身边的椅子,笑着说,“坐,坐。”

赵小盼就听话地坐了下来。温玉生是半偏着身子的,他的脸就那么对着赵小盼。那张脸从早到晚都是一副微醺的样子,眼睛似睁似闭,眉毛似挑似落,嘴巴似开似合,看上去象个憨憨的傻傻的孩子。

“哥这儿好玩吧?”温玉生问。

“好玩儿。”

“哥这儿不累人吧?”

“不累。”

……

说的也不过是些象孩子一样逗趣儿的话。

有客人需要饮料了,有客人需要果盘了,赵小盼起身去服务,温玉生也跟在后面,勤快地端端拿拿。那情形就象恩恩爱爱的夫妻在小店里同心协力地打点生意。

谭梅过来了。

“哟,温经理也端起盘子了?”

眉吊着,嘴角撇着,竟有些讥讽的味道。她怎么敢,怎么敢——,赵小盼惶惑地把目光投向温玉生。

“嘿嘿,小盼忙不过来,忙不过来。”

真是让人意外哩,温玉生并没有摆出老板的架子发脾气,他对谭梅陪着笑脸,就象孩子淘了气,乖乖地任罚任打。

“那边有人找你。”谭梅面无表情。

“好好好,好好好。”温玉生应承着,跟在谭梅的屁股后面颠颠地走了。

赵小盼看到有几个女侍应生在偷偷地窃笑。赵小盼的心不由得一沉,那感觉仿佛是鸦雀在林子里飞着,忽然就中了绳网一样。

她暗暗地求告,希望温玉生别再过来。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也就是两三支曲子的功夫吧,温玉生又在3号台边坐下了。

“来,来——”他象孩子一样向赵小盼招着手。

赵小盼身不由已地走了过去。

“坐,坐。”

“哥这儿好玩吧?”

“哥这儿不累吧?”

……

象车轱辘一样的话,象车轱辘一样的情景,就这样重复着,重复着。又是跟着赵小盼起身去照料客人,又是端端拿拿地送饮料送果盘,又是——

天呐,又是谭梅来了。

“温经理,那边有电话。”

“好好好,好好好。”

又是跟在谭梅的屁股后面走,又是惹来女侍应生们的窃笑。

两三支曲子之后,温玉生再次出现在3号台。赵小盼忽然觉得透不过气。

温玉生还是那样温吞吞地笑着,是那种打不死拧不烂摔不碎扯不破的笑。那也是一种韧哩,让人无从挣脱无可抵御。谭梅似乎已经为之所败,此后再不露面。赵小盼更是无可奈何,只能听之任之。

夜总会打烊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钟。

赵小盼一边疲惫地往大门那边走,一边在心里发愁。公交车没有了,打出租又太贵。走回去呢?远倒没什么,就是深夜在陌生的城市里独行,心里难免有些怕。

“小盼,要不要哥给你找个地方睡觉啊?”温玉生的声音不失时机地在身后响起来,“都什么时候了,就别回去喽。”

“不不不,俺走哩。”赵小盼摇着头。

“你来看看嘛,来看看。”温玉生温吞吞地笑着,绵绵软软地说,“想留就留,不想留呢,再走。”

是那种象蛛网一样的绵软,也象蛛网一样地韧,赵小盼被粘住了。

“俺想走哩,俺走。”嘴里这样说,脚下却不由自主地跟了过去。

那是紧挨着经理室的一个房间,温玉生拿出钥匙打开门。犹如放出了怪兽,一股浓郁的男人味即刻窜了出来。赵小盼有些恍惚,她看到了床,毛巾被,枕头……,温暖而舒适的困意攫住了她,让她周身松软。

“你看,这不是挺好嘛。什么都有,都有。”

温玉生就象商场里甜言蜜语的导购。

赵小盼就象傻头傻脑的顾客,跟在后面徜徉。

“哥有时候在这儿休息,”温玉生拍了拍床,“你就睡在这儿吧。”

鬼使神差,赵小盼竟在床沿上坐了下来。

紧接着,软床垫又重重地陷落下去,仿佛对随后而至的温玉生的屁股不堪承载。

赵小盼受惊般地从床沿上站起身。

“别怕,别怕,不会有人进来的,不会。哥就在那边,哥那边还有床。”

温玉生也跟着站起来,伸手向经理室那边指了指。

赵小盼想逃出去,可是温玉生宽宽胖胖的身子有意无意地堵着她,一迈步就会碰在对方的怀里。

就在赵小盼无所适从的时候,房门口响起了一个粗砺的女声。

“哟,小盼在这儿呢。我说怎么到处找不着。”

长腿撩着,宽胯扭着,谭梅娉娉婷婷地走了进来。

“谭姐——”赵小盼喜出望外地跑过去。

“你们姐儿俩聊,聊。”温玉生讪讪地笑着,走了。

“小盼,是温经理让你在这儿睡呀?”谭梅问。

谭梅的大眼睛是疲惫的,双眼皮松弛成了三褶。她那凝视的目光让赵小盼有一种受审的感觉。

“天太晚了,回去俺有点儿,怕。”赵小盼结结巴巴地解释着,仿佛自己真的犯了什么罪。

谭梅伸手在赵小盼的肩上抚了抚,然后抽抽鼻子说,“这房子不能睡,你没闻出来么,一股臭男人味儿。”

赵小盼点点头。

谭梅偏过身,用两个指头拈起床上的枕巾,嫌弃地说:“你瞧瞧,你瞧瞧,多脏。”

那枕巾上留着脑油的渍痕,赵小盼就恍恍惚惚的,仿佛看到了温玉生的秃脑袋。

“你来吧,到姐姐这儿来。”谭梅招呼着。

赵小盼听话地跟了过去。

谭梅的房间就在音响控制室的旁边,这原本应该是储藏室吧?没有窗子,看上去就象四四方方的小盒子。是梳妆盒,是香粉盒,是价真价实的小香巢。香粉味儿,香水味儿和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女人用的化妆品味混杂在一起,让人透不过气。

小房间几乎完全被一张大双人床占满了,双人床上的床单、枕头和空调被都是粉色的,犹如细腻的粉饼块。大床对面的墙壁装上了镜子,海市蜃楼般地倒映出另一些粉饼块来。

谭梅的时装像在床头的上方笑着,美得象广告上的明星。

“就跟姐姐在这儿睡,你看好不好?”谭梅懒慵慵的,象猫儿一样先爬上了床。

不经意地一瞥,赵小盼就看到谭梅旁边的那个枕头上隐现着脑壳形的油渍。

她下意识地移垂开目光,于是又看到床下有男人的拖鞋半露着脑袋,在悄悄地窥她。

她怔住了。她觉得周身发凉。

空调是早已打开的,那寒气让人觉得仿佛置身于地下溶洞。

“俺,俺还是回……”

赵小盼缩着身子,想从房间里退出去。

谭梅忽地从床上坐起来,瞪圆了眼睛说,“哟,怎么着,你还是要回去住他那个小屋啊?”

赵小盼正想解释,她说的是想回家,就听到一个男侍应生在外面喊,“有人找赵小盼。赵小盼——”

赵小盼也就赶快跑了出去。

“谁找我?”她疑惑地问。

“一个男的,在大门外面。”男侍应生回答。

赵小盼往入场口那边走,她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跟着。扭扭头,她看到了温玉生的笑脸。

夜总会入口处的霓虹已经熄灭,只有普通的照明灯在那里映出一种晦蒙。

冷冷的寂静。看不到一个人影。

“谁呀?谁找我——”赵小盼提高了嗓音问。

一个身影闪了出来。

是常宝贵。

“宝贵哥!”赵小盼惊奇地问,“你来干什么?”

“来接你。”常宝贵憨憨地望着她。

赵小盼跑过去,一下子就挽住了常宝贵的胳膊。

“他是,你男朋友?”温玉生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常宝贵。

“不,是俺哥。”赵小盼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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