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块不规则形状的石头,系在一条简单的红绳上,握在手心里,可以感受到微微的凉意。
手指在薄薄的石头上摩挲着,就像从前无数次做过的那样,江簌渐渐睡了过去。
这一夜她睡得并不安稳,做了很多的梦,梦里影影绰绰的全是各色各样的人,走马灯似的来来去去。
然而第二天起床的时候,江簌的气色很好,并没有因为做了一晚上的梦而影响睡眠。
从床上坐起来后,她没有急着下床,只闭着眼睛盘腿坐在那儿,好像在沉思些什么,片刻后才缓缓睁开了眼睛,如往常一样起身洗漱。
和江笛一起吃早饭的时候,管家平伯手下的小厮来通传,说是太后派了人来接她进宫。
那小厮在下面说话的时候,虽然低头弯腰,却一直拿眼睛偷偷打量江簌,眼中满是好奇,在提到太后的时候又有几分敬畏。
江簌将他的表情都看在眼中,心里不由得好笑,江家这些人,是以为她会被再一次埋到墓里去吗?
既然三年前她没有死成,如今又从墓里光明正大地出来了,那么这一次,谁都别想再主宰她的人生。
太后只派了两个小太监和一顶软轿来接人,然而当着江中明和下人的面,两个小太监对江簌甚是恭敬,说的也是“太后请江姑娘去陪她说说话”。
这让之前抱了各种心思的下人们不约而同地想:看来这个二小姐还真是不简单,死而复生不说,竟然还和太后攀上了关系,以后可不能小瞧了。
而江中明的脸色却谈不上多好看,只用一种阴翳的目光盯着江簌上了软轿离开江府。
软轿从皇宫南面的九仙门经过的时候,坐在轿子里的江簌将窗帘掀开了一角,瞥了一眼外面那熟悉的朱红宫墙,白玉石阶,才一脸漠然地放下了帘子。
原主自从七岁开始就生活在宫里,可以说记事后对皇宫的印象比对江府还要深。虽然宫里的生活谈不上快乐,但这个地方始终承载了她很多的回忆。
只不过曾经的娴贵嫔现在已经是太后了,自然早已搬离了从前居住的宝和宫,现在住在历朝历代专供太后居住的永坤宫。
从前江簌不过是个不得宠的小答应,住在宝和宫的偏殿,连皇帝的面都没见过几次,皇宫里别的地方就更没去过了。永坤宫是太后居所,富丽堂皇自然不是宝和宫可以比拟的。不过江簌对周遭的繁华景象好像视而不见,被引到内殿坐下后,就只顾着低头喝茶,既不兴奋也不拘谨,再淡定不过。
太后从外头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个江簌。
“可还习惯?”在上首坐下后,太后笑着问江簌。
江簌也笑着回答:“能活着自然是比什么都好。”
她没有答到实处,太后也无意深究,只微微颔首,“正是这个道理。”话语中就带上了几分感慨:“三年了,距离先皇过世已经三年了,你也在里面呆了三年,哀家从没想到,今生还能再见到你。”
她凝视着江簌,眼神带着探究,“小簌,你虽然也叫我太后,但心里尽可把我还是当做当年那个娴姐姐,有什么事一定要和我说,好吗?”
太后在此处并未以“哀家”自称,而是换上了“我”,言辞亦真切,江簌不由得也被她勾起了些许当年的回忆。
别看太后现在身份尊贵,其实当年还是先皇妃嫔的时候,她并不得宠。
当初太后十五岁进宫,正是妙龄无双的时候,虽然不是倾国倾城的美人,但仗着年轻娇艳,最初也是得了先皇几分恩宠。只是太后性格温吞胆小,不如其他妃嫔会讨先皇开心,渐渐的就被先皇抛到了脑后。贵嫔的位分,还是因为后来生下了皇子承闵才得的。
也是因为这个孩子,太后的命运才得以改变,因为先皇子嗣凋敝,承闵是唯一的皇子。
在先皇过世之后,承闵顺理成章继承了皇位,尽管他当时只有三岁。
而因先皇时宫中后位空悬多年,太后身为新皇的生母,自然也就成了太后。
在太后连娴贵嫔也不是,只是不入流的美人的时候,江簌就认识了她,两人一同居住在宝和宫。
太后比江簌整整大了十岁,又怜惜江簌小小年纪就进了宫,一直把她当做自己的妹妹一般疼爱,可以说,要不是有太后照拂,江簌在后宫里的日子只怕会更加难过。
后来太后生下了皇子,江簌比任何人都要来得高兴,小小的她抱着更小的承闵,细心呵护的模样如同一个最称职的姐姐。
江簌要被陪葬的时候,太后不是没有想过搭救,然而当时她还不是太后,说话做事多有不便,所以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江簌被抓走。
这一切江簌都理解,太后曾经对自己的好她也一直记在心里,所以她从未怨恨过太后。
看着面前这张和从前相比并没有什么两样,却又多了几丝威严和尊贵的面庞,江簌点了点头,“小簌自然不会对太后隐瞒。”
她可不傻,太后自己说将她当成当年的娴姐姐只是一种表示亲近的说法罢了,事实上是两人现在的身份地位悬殊更大了,她不会真的不长眼到还管太后叫当年的名字。
太后的眼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开口道:“眼下没有外人,你便和我说说,这三年是怎么过来的?又为什么忽然就活过来了?还是说,其实你一直都没死?”
江簌微微蹙起了双眉,将早就想好的说辞一一道来:“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是死了又活过来,还是一直都没死。只能说,回想这三年,我觉得自己好像睡了很久很久,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偏偏梦见过什么却又完全记不得了。”
她缓缓道来,语气令人信服,“被装到棺材里之后,我就没什么印象了,只记得周围很黑,很冷。后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就醒过来了,等我弄清楚的时候,已经在皇陵外了。”
说罢她看着太后,坦诚道:“昨天说的奉先皇之命重返人间,只是我情急之下的说词,还要恳请太后原谅。”
江簌知道,十足的谎言容易被拆穿,最高明的应该是谎话和真话掺杂在一起,真真假假让人难以分辨。而且她相信,向太后坦诚这件事,只会让她更加相信自己。
而太后听完她的说法,半晌沉吟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