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寒忆深陷自己的幻象之中,哪还能分神去听她的这些辨解。然而,她只需解释,只要解释完了,她便可以挺身而出,也为他作一次庇护,不管他愿不愿意。
于是,她将头颅转向那道黑色的“墙”,那墙上悬挂着的漆黑之泪,她知道,要不了多时,这些“泪”就会破,一旦它们破,就会有蝴蝶飞出来。
“破茧之蝶”只是一个好听的名字,其实它们还有另一个名字。
那就是“色香蛊”。
色香蛊,乃是苗疆养蛊之王千秋客利用各种颜色的蛊虫通过不断的交配而培育出来的一种新蛊,也许是因为培育过程中太过于精心呵护,所以这种蛊在诞成之后变得格外的娇贵,它们必须要以人体为居,并以人香色为食,才能发挥出它们巨大的力量。
而一旦这种力量发出,便是千里冰河水都要变成毒水,千里送风都要变成毒风。
是以,有一点人性的人都不会养这样的蛊。
但是,还是会有人养,有人养就证明有人已灭绝人性,丧尽天良。
而她此刻,就是要以她单溥的身躯来对付那个人的丧尽天良。
她一挺身,一身红衣飘起,将她整个人托了起来,横睡于半空中的她宛若一朵怒放的睡莲,只见她唇角边缓缓绽开一丝微笑,那一笑让沉睡的莲恍若活了一样,佛一样的金光从她身上四射出来,就在此时,那黑色的泪,抑或是黑色的“墙”都仿佛受到巨大的吸引一般,一齐涌进了她的体内。
所有一切,或是丑陋,或是肮脏,或是罪恶,都在这一瞬间被她的身体所吸了进去。
然后,她飘然而落,像一朵凋零的花,再次落在了他怀中。
靖寒忆的目光扫过她的全身,诧异的问:“你居然能吸附蛊毒?你到底是什么人?”但吸了那么多蛊毒的她已精疲力筯得说不出话来,唯有一道目光永远如佛之光的照耀着他,只是当这样的目光照在他身上时便不再那么纯粹,不再那么云淡风清,却有着一种致命的忧绝之美。“难道你是苗疆驭蛊之王?”
“她不是。”红衣少女没有回答他,却有另一个人的声音从头顶飘来,却又从头顶飘去,“所以,赶快救她吧!只是,救了这个,你还有没有力气再救另一个?”
听到这个声音,他的脸色立马就变了,因为他已听出,这个声音已离了他三丈远,而这个距离又恰恰是他们与冉镜雪的距离。
他知道冉镜雪并非没有自卫能力,但是在这个“白衣男子”面前,你就算有开天劈地之力也是枉然。因为,他根本不会跟你比谁的力气更大,谁的剑法更准,他最多跟你比谁的反应快,谁更狡猾。
如果说他的脸很完美,还不如说他的偷袭之术更完美。
当靖寒忆的脸色变的时候,他的人已飞惊掠出。
这一掠已是极快,却还是晚了一步。他并没有看到冉镜雪或是那个“白衣男子”,他看到的仅仅是满园的浪藉,令人作呕的断肢,血污,在这样一个世外桃源里当真是大煞风景。
幸好有一片还算赏心悦目的叶子落了下来,那片叶子不偏不斜正好落在了他的指间。当他的目光真的凝在这片叶子上时,他便不能再以赏心悦目的眼光来看待这片叶子,因为它的玲珑剔透已属世间罕见,而且它还很白,像雪一样白,并非枯叶般的白,而是充盈着白玉之光的白。
天山雪叶,与天山雪莲花作陪衬的天山雪叶。
据说,它有极强的灵性。
既然这片叶子是从冉镜雪身上掉下来的,那么,它也一定能找到它的主人。
“走.”一声低喝,他拉了身边红衣女子的手疾奔而去,全然不顾这女子的身体已近虚脱,然而这女子竟也欣然接受了他这样的对待,毫无怨言。
只怕晚了一步,冉镜雪便会遭遇不测。
但并非如他所料,此时的冉镜雪不但没有身中蛊毒,而且还能谈笑色变。
她之所以会突然离了靖寒忆而去,也是因为看到了一片叶子,一片承载了她回忆的叶子,一片或许能解开她所有疑惑的叶子。
一片可能帮她找到杀师仇人的叶子。
所以,当那“白衣男子”在她眼前丢下诱惑她的雪叶时,她毫不犹豫的跟了上去,虽然她知道,也许这是一个陷阱。
那个白衣男子凌波虚渡,她便箭步如飞,这样一前一后仅一步之遥的距离竟维持了一盏茶的功夫,她至始至终没有触到他半分衣角。
最后,他们窜进了一个喜堂。
说是喜堂,不仅是因为那门外挂了一个大大的喜字,而且是因为这大堂里毫不寒酸的气派。红联对幅,高灯挂彩,除了满堂的红色,便是珠光宝气,金碧辉煌。
冉镜雪还真不习惯于这样的喜气,因为她本是带着杀意来的,却不料被这满堂的喜气洋洋先灭了气势。
其实,她的心真的很软。
仿佛是跑累了,那白衣男子一窜进大堂就直奔上一把湘妃椅,懒洋洋的躺了下去,他一眼也没有瞧追上来的冉镜雪,自然也不顾她手中即将出鞘的剑,他的表情就好像是在玩一个猫捉耗子的游戏,游戏结束了,他也赢了,于是他脸上只有喜悦,一种像小孩子得了胜利般的天真的喜悦。
如此地无聊,如此的嘲屑,冉镜雪立刻就有了想一把将他提起来的冲动。
“知道我为什么引你来此吗?”
冉镜雪的脸色一变,他立马就开口说话了,他还是没有看冉镜雪,但俊秀的脸上却洋溢着一种难以自控的喜悦。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跟你来此吗?”冉镜雪反问。
“不就因为一片叶子吗。”他舒懒的回答,又舒懒的举起一片叶子,在冉镜雪眼前晃了又晃,仿佛这片叶子根本不值得一提。
晶莹剔透的叶子,如雪般的叶子,拥有灵性的叶子,在天山雪峰被喻为“雪之歌”的叶子,成就了她“冰雪剑”之名的叶子,陪着她游骋江湖几乎成了救命之宝的叶子。
“一片叶子,你知道这叶子意味着什么吗?”冉镜雪翕动眼帘,透出一丝傲然的杀意。
“杀人呗!”他说话还是那样漫不经心,但那慵懒的姿态实在没有了多少阳刚之气,而且他还毫不羞涩的透出一股媚劲来,竟浑然不似矫揉造作,像足了女人。
她实在想不到名惊天下的江南第一才子何故搬弄出这种姿态。这就像是一块本来完美无瑕的美玉,却忽然有了污点,而且是让人最不能忽视的污点,让他的光芒大打折扣的污点。
“你知道它要杀的是什么人?”眼不见为净,她干脆不去看这个男人。
“一个女人。”他一语脱出,冉镜雪很快又重将目光射向他,这个时候,她实在忍不住要去探察他每一丝细微的表情,也许在他眼角深处藏着的就是密秘。
“什么样的女人?”冉镜雪的声音渐渐沉下去。
“一个女扮男装的女人。”
“你是说我?”冉镜雪一听便笑了起来,笑得很僵硬,笑得很懊恼。
“不是。”他将头转向了她,轻轻的一笑,那笑里有无尽的媚惑与自信,这不由得让冉镜雪更加怀疑,他到底是不是男人。
“不是你。”他再次强调,“你别误会,可别把气氛搞得紧张兮兮的,我承受不了。”他说着,又上下打量了冉镜雪一番,然后大笑,“女人,原来你是女人呀!”
冉镜雪自然被他的笑逼迫得一阵羞愧,好不容易她才掩了女儿情态,重回镇定:“我没有心思跟你开玩笑,你引我来此,也绝不会是为了开这无聊的玩笑,说吧,所为何事?”
“不错,我引你来此,绝不是为了开玩笑。”白衣男子的脸色终于开始正经起来,正经没多久,他忽然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我请你来做客。”
“做客?”冉镜雪简直不愿意相信自己的耳朵,玩笑,又是玩笑。
“是。你要做我唯一的客人,也是证婚人。”白衣男子的语气很郑重,郑重得让冉镜雪想笑,想哭。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有情绪,因为稍一偏了话题,可能就会失去一条重要线索的机会。
“证婚人?”冉镜雪苦笑,“你是说,让我做一次媒人,为你?”
“聪明。”白衣男子再度抿起了一丝笑,那笑令他一张脸变得更柔更妩媚,更像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