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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魄 第三章 咫尺天涯2

在一条两面都是深色玻璃的甬道内弯弯曲曲的穿行了近五分钟,就在冰岚有些头昏脑胀、晕头转向的时候,突然,耳旁响起一片嘈杂声,有无数道亮光开始在眼前闪烁,冰岚揉揉额头,抬目望去,然后便看到了一个纸醉金迷的世界——

肥头大耳、满脸流油的富翁商贾;穿金戴银、招摇过市的富二代小开;一开口满嘴粗话、口镶金牙的暴发户;各式各样穿着暴露、打扮夸张的陪酒小姐……整个场子里,光线昏暗、乌烟瘴气,仅有几道红白蓝光交相辉映,刺的人眼花缭乱,音乐声震天响,然而,人们的说话声、划拳声、拼酒声更远远盖过了音乐之声。

整个场面看上去就像一锅沸腾的饺子,嘈杂混乱不堪。

冰岚蹙了蹙眉头,在甬道内呆站了十几秒钟。他开始有些不明白,自己当初为何要开这么一家腐朽糜烂的娱乐场所?开来干嘛?有何用意?

硬着头皮,走到吧台前,找个了位置坐下,要了瓶啤酒,视线不停的在场子里转悠,希望能快些找到那个人,然后快些办完事,快些离开这个鬼地方……

然而,想找的人没出现,不该出现的人,却印入了冰岚的眼帘——

不远处的人群中,有一个身材高挑,体型纤瘦的女孩,正手拿酒瓶,一桌一桌的推销着手中的啤酒。她身穿一件白衬衣,外面配着黑色马甲,脖子处系着一朵红色的蝴蝶结,头上戴着一个兔耳朵发箍,下身一条超短的紧身裤,腿上裹着黑色网眼丝袜,脚上穿着一双溜冰鞋,屁股上还套着一坨小小的、白白的、毛茸茸的兔尾巴……周围光线昏暗,人流如梭,那女孩便穿着这身装扮,在人海中滑来滑去,冰岚远远看去,就只看到一朵小小的、白白的绒绒球在黑暗中颠来颠去。

李唯依!她怎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在这里当酒水妹?冰岚震惊万分,百思不得其解。虽然以前他也常常带唯依来这家夜总会玩,可是,却从来不允许她在这里打工!一个学生,夜夜沉浸在这么个浮华躁动的地方,怎能利于身心健康!

可恶!冰岚瞪着双眼,一脸难以置信,手中的酒瓶被他捏的“嘶嘶”作响。

马骏,一定是那个臭小子,趁他不在,竟敢如此虐待他的女儿……

女儿?

当这两个字赫然清晰的从脑海里蹦出来时,冰岚又是徒地一怔,整个人像是焉了气的皮球似的,一下子就萎靡了下来。

没想到,事隔千年,时隔一个月,就算他变回二十岁时的容貌,重新回到过去,可是,在他内心深处,她依然还是他的女儿……看来,这个心魔已经根深蒂固,并将一直困扰着他,永难消除了。

冰岚一口气将手中的啤酒饮尽,然后又要了几瓶,开始自斟自饮起来。

因为李唯依的意外出现,冰岚在这里等候马骏的时间变得不再漫长。整整一个晚上,他都很有兴致的观察着李唯依,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虽然只有一个多月没见,但冰岚却觉得唯依似乎变了很多,不再是以前他所熟悉的那个小女生。曾经的她,在冰岚过度的呵护中长大,没经历过坎坷,不知人间疾苦,天真烂漫的就犹如一个没断奶的孩子,可如今,出现在冰岚眼前的她,眼神沉稳,表情坚定,举手投足间,带着一份让人不容小觑的自信与成熟,就算是周旋在这些历经风雨、见多识广的老江湖之中,也拿捏的恰到好处,丝毫不显怯弱。

并且,冰岚还注意到,李唯依最大的一个变化,就是对自我的保护意识,远强于过去。

整晚在场子里转悠,人前人后招呼、推销酒水,难免会遇到某些别有用心之人在身上动手动脚,甚至是直接拉着灌酒的。每当遇到这种情况,李唯依的反应及应对措施都显得相当成熟、老练——

有人在身上乱摸,她不会当场戳穿,更不会甩人家一个耳光,大骂“色狼”,而是不动声色的调整一下姿势,将关键部位掩藏起来,让对方没那么容易下手,至少摸起来没那么顺手舒服;如果是遇到硬拉着喝酒的,她也不会强硬的拒绝。她会从腰间系着的专用皮带上拿出自己的酒杯和酒瓶,倒满整整一杯,然后挨个敬完一桌人,一人只敬一杯,既把面子给足了,又最大限度的保护了自己。

而通常情况下,当那桌客人看到李唯依从腰间拿出的那个酒瓶,以及她一口气不用停歇的喝完几个满杯后,几乎个个都会目瞪口呆,没有人再敢纠缠着让她陪酒了。

因为那个酒瓶上,写着三个字——二锅头!

这个丫头,在这一个月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冰岚看着这一幕幕画面,心一点一点往下沉。虽然看到‘女儿’这么‘懂事’,让他这个当‘爹’的很是欣慰,可是……与此同时,他也很是心疼,不知她究竟经历了怎样的伤痛,才会一夜间成熟至此!

就在冰岚为唯依的改变疑惑不解之时,突然,几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是马骏,还有他身后跟着的两个人。长着一张娃娃脸的甲宝和戴眼镜的强子!

很好,人都到齐了。

冰岚连忙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朝那三人走去。

马骏三个人在场子里巡视了一周,然后径直走进了后台的休息室。

冰岚跟在他们身后,等着适当的机会接近他们。看着他们走入后台,到了一处清静之地,心想机会来了,于是加快脚步,跟进那间休息室中。

谁知,刚走到门口,便听到一声清脆的耳光声乍然响起。冰岚一愣,循声望去,只见小小的休息室里,正站着五个人,马骏、甲宝、强子、夜总会经理,还有……李唯依。此刻,夜总会经理正站在马骏身边,捂嘴对他说着什么,而马骏则一手叉腰,一手不停的在李唯依面前指指点点,大声骂咧着。

李唯依没有反应,只是用手捂着脸,双眼望着地面,静静的站立着。

“你他妈以为你是谁啊?真当自己出淤泥而不染了?有本事你就别拿老子的钱,别让老子养活你!告诉你,老子让你在这里打工,赚取生活费,也是看在你妈的份上,你他妈的不要不识抬举,真当自己是这里的大小姐了?告诉你,你不过就是这里一个酒水妹而已,要在老子的地盘上赚钱,就得按老子的规矩办事,客人要你跟他喝交杯酒你就跟他喝,不管是大交杯,还是小交杯,客人要你亲他一口你就得给老子亲,不管是美式的还是法式的,你听明白没有?如果下次老子再听到有顾客投诉你,你就给老子滚!”

马骏骂咧着,冷不丁的,又是一记耳光甩在唯依另一边脸上!

顿时,李唯依原本白皙透嫩的脸颊上,赫然印出两道红红的五指印,唇角处有血溢出。这一次,李唯依没再用手去捂另一边脸,而是将双手都垂了下来,然后缓缓抬起头,带着一副决然的神情,忿忿的迎上了马骏的目光。

“你还敢瞪我!”

马骏当即一怔,连忙举起手来,又准备一巴掌挥过去——

“唔!”

可是,手却在半空中被人截住,随即一股钻心的疼从手腕处传来。

马骏闷哼一声,转头望向身旁突然出现的家伙,怒吼道:“你是谁?”

冰岚紧抿着双唇,没有说话。此刻,他整个人正被怒火焚烧着,烧得他快要发疯发狂,随时都会爆发……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刚才看到的一幕——眼前这个畜生,竟敢如此对待他的女人!他要杀了他!

手中的力道不断加强,冰岚可以清楚的听到骨骼发出“咯咯”的碎裂声。

马骏吃痛,禁不住“啊啊”叫起来。

“快住手!”

直到这时,站在马骏身后的甲宝和强子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连忙替马骏解围。

“快,你快放手!”

见马骏已经疼的脸色发青,额前虚汗涔涔,两人也禁不住着急万分,可是,却奈何冰岚不得。

冰岚急怒攻心,失去了理智,捏着马骏的手腕就跟捏木头似的,恨不能将之捏的粉碎。

“你们……你们还在傻愣着干嘛?”马骏痛的再也无法保持风度,开始大声嚷嚷起来,“他妈的都给我出手,揍他!揍他”

甲宝、强子闻言,赶紧握着拳头,朝冰岚揍去。

冰岚目光一凛,身体纹丝没动,捏着马骏的手还在发力,而另一只手只是轻轻一扫,便截住了甲宝挥来的拳头,同时又抬脚一踢,将强子踹的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整个人蜷缩的像个刺猬。

“快快快,快去多叫几个人来!”

马骏见状,连忙朝早已吓傻了的夜总会经理吼道。

夜总会经理这才连滚带爬的冲出了房间。

“这……这位朋友!”马骏见目前形势对自己很不利,只好采取怀柔策略,“马某究竟做了什么事得罪了你,请给个明示!”

冰岚缓缓转过脸来,近距离的瞪着马骏,然后伸出另一只手,指着身后的李唯依,极度阴冷的开口道:“没有人可以伤害这个女人,就算是动她一根发丝,也绝不允许,你今日对她所做之事,胆敢还有下次,我一定会断掉你的双手,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我知道了!”马骏终于搞清楚原因,连忙讨饶道:“我下次一定不敢了,请你饶过我这次!”

冰岚的脸色这才渐渐缓和下来,松开了手。

“唔!”马骏连忙捂着自己受伤的手,心痛不已。看这伤势,就算骨头没碎,只怕也是骨裂了,妈的,今天倒了什么霉,竟会遇到这么个多管闲事、莫名其妙的家伙!

马骏心里正骂咧着,这时,夜总会经理带着大批的保安冲了进来。

“老大,您没事了吧?”夜总会经理来到马骏身边,一脸关切道。

马骏抬起头来瞪了他一眼,然后又瞥了瞥冰岚,道:“给我废了他!”

“是是是!”夜总会经理点头哈腰,转身朝那群保安大喝道:“你们都听到没有,给我往死里打!”

“是!”

十几名保安手握警棍,纷纷朝冰岚围去。

然而,冰岚却一动不动的立在中间,像是吓僵掉似的,连点反应也没有。

马骏冷笑一声,转身准备找个舒服的位置,坐下来看场好戏。谁知,刚一转身,便听到身后响起一阵惨叫,连忙回头望去,只见那十几名保安,居然全都躺在了地上,没了动静。

这……

马骏傻了眼,整个人都慌了神,半晌,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那夜总会经理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俯身,朝马骏耳语了几句。马骏脸色徒然一震,有些吃惊的重新望向冰岚。

“你……就是昨天来骏马典当行典当玉佩的那个人?”

“是我!”冰岚冷道。

“听说你要来找我?”

“没错!”

“找我何事?”

“有话对你说!”

“什么话?”

冰岚单眉轻挑,“你确定要我在这里说?”

马骏四下看看,转身朝门口走去,“你随我来……”

冰岚站在原地,却不愿随他去。

马骏回头望着他,欲言又止,最后,只得朝一旁的李唯依说道:“你负责把这位贵宾带到我的办公室来,要快!”

说完,便转身出了休息室。

李唯依还是没有反应,傻傻的呆立在休息室里,似乎都还未从方才的风波中平复过来。许久后,才终于打破沉默,转身望着冰岚,开口说道:“这位大……”

“爷”字还未说出口,李唯依已经先呆住了。房间的光线很亮,而且最关键的是,她戴了隐形眼镜,因此,这一次,她很清楚的看见了身旁这个男人的脸——

这个男人,长着一张好……什么脸!

那一刻,李唯依实在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来形容这个男人的长相。说他“帅”吧,好像太过阳刚了点,说他“美”吧,又显得太过妩媚;说他超凡似仙,似乎太过正气了,可如果说他貌美若妖的话,又显得太过阴邪!

最后,李唯依很负责任的得了出结论——这个男人,长相不男不女,气质亦正亦邪,总之,就是一个极度危险的人物!

多年的生活经历让李唯依的身体能够自动识别危险的讯号。而此刻,身边的这个男人,他的危险度,绝对属于顶级。从看清他的长相开始,李唯依全身的神经便处在一种紧绷当中,身体全线戒备,甚至武装到了每一个细胞。

然而,冰岚却并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是个危险人物了!

事实上,当李唯依那个“大”字刚刚冲口而出的时候,他全身紧绷的程度丝毫不亚于李唯依。

他猛地转过身,几乎是一瞬也不敢瞬的盯着李唯依,仿佛心里在呐喊着:你看看我的脸,你仔细看看这张脸,它哪一点长的像位大爷了!

终于,在冰岚凛冽的攻势下,李唯依败下阵来。没错,这么一张年轻俊美的脸,确实不像是位大爷,可是,“大“字已经说出了口,叫她如何收回?

李唯依抽回自己的目光,狠狠的咽了口口水,思量许久,终于,找到一个权宜之策,于是,重新抬起头来,露出一丝微笑,朝冰岚温柔的开口道:“大叔,麻烦您跟我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