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表死神的红色毒花，慢慢爬上了脖颈、脸上，黑青色的无叶花茎反射着邪恶光芒，姜辰彻底动不了了。

“你真希望我去死吗？”

他在心里说，他知道冰灵听得到。

“无论谁想我死我都能原谅他，但若你让我死，我就偏不去死！”

大朵大朵的红云游弋到了这片苍穹，默默注视着满世的红花。

冰灵仍背对着姜辰，她知道他并不是赌气，而说的是真话。如同自己心中所言一般，这个世界谁都可以去死，唯独他不可以。

但她却不能救他，因为当他的血液滴进那口水晶棺纹的一刻，命运的齿轮就开始斑驳。正所谓天机不可泄露，道法不可言传。

这是一个死机，也是浩劫的开端。

她相信他能挺得过去，她相信终有一日，他会明白她的良苦用心。

她对着苍穹间的日轮，无声的冷笑道：“冰无名，你就睁眼看着吧，你会输的很惨！”

---

那一刻，世界是寂静的。

当那行玄奥的金色小字浮现在了脑际，姜辰怒视苍穹的瞳孔里，竟然浮出了淡漠的青芒。就像是一潭死水之间，豁然出现了一条鲜活的暗泉，然后便有各色的锦鱼自那暗泉口处跳将出来，一汪死水，霎时春意盎然。

世界骤然无比澄明起来，那些肉眼无法辩出的细小粉粒，忽然间放大了数倍，能够明朗的看到它们各自运行的轨迹，如同人类的命运一般，受着风吹雨打，随波逐流。

这一瞬间，姜辰似乎悟到了些许，看到了些许，但又瞬间遗忘。他突然发觉已自己的脖颈重复了自由，以此同时，奇经百脉间已经凝滞的血液，突地通畅无比，浑身上下有着说不出的舒畅之意，那感觉就像曲径恍然就通了幽处，给人一种极致的享受。

细小的粉尘环绕在了身周，正要细看之时，那些细小的颗粒猛然爆裂了出来，他吓了一跳，但随即发现，爆开的尘粒，此刻竟幻化成了万千多金色小花，淡冽却不失优雅金色小花。激荡在半空的花香浓郁花香也随风飘来，在他讶异的注视下，盈盈绕绕了几番后，一股脑涌进了他的眼睛、鼻腔、舌道、耳膜，又向下散去，顺着迅速张开的数百万毛孔，融入了骨骼血脉。

那种通达舒泰之感无以言表，这个世界竟在向他展示着更加神奇的一面。

姜辰很吃惊，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缓缓闭上双眼，眼睫毛合在一起的刹那，整个人的气势顿时发生了质的改变。更准确地说，是质的飞跃！

好比昨天还在山脚下仰视着山巅的云雾缭绕，此刻就一下子站在了云雾缭绕之间。

他忍不住的纵声长啸，啸声穿空裂云，那覆满苍穹的红云被它生生自中间劈开，天地间霎时光芒万丈。

姜辰没有睁开眼睛，却能无比清晰的感受到周围的一切。他整个人都沐浴在那万丈金光里，看上去如梦似幻。

（---修道是与天斗，与地争！天地因元气而开天辟地，故而修道即是从天地的口中，强夺元气，纳入己身！但元气是天地间最纯净的能量，肉眼无法视睹，唯生道心者，方能感应--）

姜辰欣喜若狂，他是恍然悟道，方才出现在眼帘的千万金花，就是所谓的天地元气，天地孕育元气，元气滋养天地，他却要将元气纳入己身-是谓修道！是谓与天争！是谓与地斗！

他缓缓睁开双眼，陡然对着天地淸声大喝：“呔！”他的神识落到了腹下三寸，丹府之中，就见一座很小很小，浑身透着金光的模糊奇山，魏巍矗立在那里，山涧有猿啸鹤鸣，泉水叮咚，虽然看不到具象，但对现在的他而言，这就令他极为满足了。山下是片辽阔无垠的肥沃荒原，一条气势恢宏的大河波涛滚滚的蜿蜒在荒原中间，荒之极处，是漫无边际的蓝色汪洋。

呼--

他的胸腔起伏着，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浊气，而那些覆在周身上下的红色毒花-离人左岸，霎时被肌肤表层生出的淡淡青芒给逼离开来，又被这口浊气一推，竟如惊弓之鸟，暴退三丈。

数朵离人左岸却逃得慢了些，被那口浊气赶上，发出几声凄厉嘶鸣后，直接化进了光尘。

这便是无上道法的无上威能！

姜辰惊异的眨了眨眼，有些失神，一呼一吸的吞纳，都能清晰的觉出那些停留在经脉之间，天地元气的沛漠浩然。

他忍不住向天狂笑，那种咸鱼翻身的快感颤栗了灵魂。若非亲历亲为，又怎会相信，一直梦寐以求的修仙之事，竟就这么容易实现了！

然而他很快就笑不出来。

冰灵望着他得意忘形的样子，忍不住冷嘲热讽道：“不过刚刚开窍可引元气入体，这才完成了铸就‘日山’道途的第一步，你就这般的放浪形骸，我看后面的八步，你时见都见不到了！”

这话听上去刺耳的很，却也实用的很。

道途漫漫，且如履薄冰步步惊心，很可能就一次的放纵大意，就能导致道途尽毁，一切的努力尽付东流。

姜辰不会不明白这些道理，但仍对先前发生的事情耿耿于怀。

他冷哼道：“是，我哪儿资格跟您比呢？您有师兄师弟们的荫护，有师父的连绵恩泽，而我有什么呢？一个穷小子而已，怎敢同日月争辉？”

“呸！”冰灵一步就落到了大石上，她指着对方的鼻子就骂：“若不是你答应给那魔头留了一滴血，我们会来这个破地方吗？又何至于兵行险招，让你在生死之间感悟道途？”

姜辰立刻反唇相讥道：“不给他那滴血，你还会站在这儿跟我说话？修道又不是修生死，为何非要在生死里感悟？”

语音陡停，空气一片死寂。

冰灵气的眼眶泛红，背身过去不去理他。

姜辰却不由也愣住了，他是被自己的话给说的愣住了。

他喃喃的重复着刚才的话，‘修道又不是修生死，为何非要在生死里感悟？’

----

很多伟人都曾说过类似的话，辉煌的人生，往往决定在一念之间。

一念向东，一念向西；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冰灵背对着不跟他说话，两人就这么背对而站，脚下的大石沉默着，对自己被人们肆意践踏、驻足的命运毫无怨言。

人生来彷徨，石生来如此！如此会被拿去做建房的基石，如此会成为一道风景，如此会见证一片真情。

那些红云迅捷的褪去了，像在躲着什么。

红色毒花离人左岸却仍围绕在大石四周，心有不甘，没有离去的意图。

风未停，人心在缓慢的跳动，姜辰和冰灵不知要保持这样的姿势，站立多久。

他们谁也不低头认作，倔强的僵持。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率先打破了这种僵持，却不是因为认错。

“碧落！”

两人背对着，却同时叫出了声。

他们看得清楚，相同的大石，背道而驰的方向，却在那红色的离人海洋的深处，波纹起伏之间，出现了同一个红妆姑娘！

两人同时跳下大石，欲往碧落而去，却又同时转身，惊骇莫名的看向彼此。相同的疑问印刻在各自的眉间，红花之中，怎会出现两个相同的人影？

“那不是碧落！”冰灵声音发颤的道：“那是人形灵偶！”

姜辰大惊道：“是祖巫的秘法？”

冰灵沉重的点头，凝重的道：“碧落一定遭遇了什么变故，否则不会平白无故的使出这种对灵魂伤害极大的巫族禁术！”

“我知道为什么。”姜辰忽然开口道：“圣战后，巫族圣女陨落苍穹魂归星海，许多巫族的经典巫术也就此失传。但在南域夏都之中，一直存留一个说法。那位巫族圣女在破开封境前夕，已经就做好了陨落的准备，她将那些由上代巫女口口相传的经典巫术，全部封印在了离人左岸，只等有缘人来取。世人只知离人左岸是种恶毒的邪花，却始终猜不透，巫族圣女口中的‘离人左岸’，究竟隐藏何方。如果猜的没错，”

他的眼睛亮的渗人。

“离人左岸，就在这里！”

---

(作者有话：封神旧址，即将开启，不要走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