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对死不瞑目的的瞳孔,紧紧盯着他。
人类怎么可以这么的残忍?
人与人之间只有无情的背叛和凄惨的杀戮吗?
有谁会想的到死亡会来的如许之快?仿佛前一秒还是同一战壕的生死战友,下一秒却被自己的战友在腰眼处狠狠的捅了一刀。
那一刀是如许之深,一刀便要了一个人的命。
人念如刀,世情如鬼,原来这才是世界的本来面目。
冰灵挥舞着红菱挡开飞砍过来的血色长刀,神情复杂的注视着双臂环抱膝盖,痛苦的蹲在雪地上的姜辰,无言叙说。
她的家乡是遥远的冰域冬城,家乡的男儿崇尚彪悍的武技,都以强者为尊,流血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从未发生过人族这样的惨事,就算为了某事争执不下非决生死,也会光明正大的站在比武台上。那样,就算战死也光荣。那是为了信仰而死,为守护亲人朋友挚爱之人而死,而这算什么呢?
自己人对自己人挥舞着屠刀,她轻蔑的嘲笑,这就是你们人族所谓的正道吗?
如果背叛也能成为正道的话,你们究竟是为何而活?
她在心中叹息着,低首劝慰道:“这些人的死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又何必这般折磨自己?”
姜辰缓缓抬头,目光呆滞的看向清丽绝伦的美丽少女,糯糯的重复着一句话:“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怎能说和我没有关系呢?”
冰灵欲言,却是无言以对。
她停顿了片刻,才道:“或许正因为这样,我们才要徒步远行。”
“远行?”
姜辰深深沉浸在那种冰入骨髓的痛楚之中,仿佛自言自语:“每个人都要远行,但若就是这样的远行,我宁可不要吧。”
冰灵惊觉自己也在流泪,是为少年的感伤流泪,她默默摇头,不是的,是为生命流泪。
她不再安慰悲伤成河的少年,而是转身重新杀入了犹如鬼魅的灰色人群。有些事情是要人自己体会的,譬如成长,譬如成熟。
至于能走到哪一步,或许就是佛经中所讲的-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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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衣人太多了。
天残不知从哪儿寻来的杀手,人影交叠,仿若无穷无尽。惨叫不断,沸腾的鲜血已经染红了整条长街。到处停摆着人的残肢断臂,墙根、老井、倒挂的琉璃瓦檐。
渭城变成了一座死城,民众颤栗不安的躲在除了凄厉的刀光骇人的剑气,人的呼喝奔逃,以及那种咯咯切断骨骼的声音,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手持红缨长枪,矗立在冰冷城墙上的城防士兵,各自神情复杂,却对回荡在天地之间的惨烈求救罔若未闻。他们很早就接到了长官的严令,不许进驻那条血光冲天的长街,不许离开自己的岗位,违令者斩!
巡防营内。
萧鼎风面色铁青的坐在中军帐下,不难看出,这名铁骨铮铮的汉子是在极力压制胸腔中的怒火。
当兵的不管人民的死活,人民养我们何用?!
面对众将士的当面喝问,那名微闭双目端坐于上方的中年人一言不发。
他是这里的三军统帅,是名震帝国的第一君侯-谢天笑。
帝国的官阶皆有品来置定,但谢天笑军功太大,那位高高在上的云梦帝王大笔一挥道:爱卿对帝国的奉献无可计数,远远超过朝堂里的那些品级,孤特封你为第一君侯。此君侯乃无品之级,却高于任何品级,只听孤一人之令!
君恩浩荡。
他是云梦帝国少见的道武双修者,也是唯一一个能将二者完美结合,同时修至大成的人。他是云梦边疆叱咤风云的守护者,亦是令那八方异族闻风丧胆的绝命煞神。
这样一个绝世人物,硕果仅存的大修行者,怎会听不到雪色中的绝望呼声?
但是,他不能。他将毕生都奉献给了帝国,任何胆敢对帝国兴风作浪的异徒他都不会放过,只是,他不能。
他是谢天笑,帝国的三军统帅,他不能倒头违抗上峰的命令,那样等同于叛国。因为从昨夜十分,当那位神秘的林公公驾临寝帐的时候,他就知晓了一切。
这是注定的结局,那些年轻人注定是要下地狱的。
但他不能将这些隐秘对帐下这些忠心耿耿的将士一一阐明,他不能对他们说,这是陛下的意思。
君要臣死臣不敢不死,何况那不过是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陛下教他们死,他们有什么理由不去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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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外的大雪已有了停止的趋势。
“报!”
一名传令兵冒着风雪走进了中军大帐。
“禀告大帅,各位将军,那些灰衣人的来历已经查明!”
未等谢天笑发话,坐在众将末席的萧鼎风已凛然道:“讲!”
那名传令兵微楞,看向谢天笑。谢天笑心内叹息,却仍未睁眼,只疲惫的道:“说吧。”
“是!”
传令兵平息了下气息,清晰的道:“那些灰衣人都是些犯了大戒,被道门逐出门厅的叛徒。这些人流落江湖之后,非但不念道门的不杀之恩,竟心怀忿恨之念,转投专和道门作对的杀手工会!”
杀手工会?
众将一片哗然,并感到由衷的羞愧。在自己的防区,竟悄无声息的进来这么多杀人狂徒,而作为一方守护,还只能任之由之,这究竟是何道理?
萧鼎风追问道:“杀手工会是个极其庞大而严密的组织,你可查清,这次犯我渭城者,是何方妖徒?”
传令兵朗声回道:“回将军的话,是杀手工会的招牌之一,三十六朵金花!”
坐在中军帐里的大都是能征善战的大将,却对江湖之事知之甚少。然萧鼎风不同,他在闻听三十六朵金花后,倒吸一口寒气。
三十六朵金花,三十六把丧魂刀,三十六名灰衣无垢,三十六有来无回。
这是在江湖流传甚广的一句话,这三十六名穷凶极恶之徒出现在了那条雪色长街,长街之上的人可真要有来无回了。
谢天笑挥手屏退传令兵,终于睁开了双眼。
刹那之间,众将只觉心头亮起了一盏明灯,略显昏暗的中军帐随着主帅的睁眼,也遂然亮堂起来。
萧鼎风再也按捺不住了,他腾地自座位上站起,大声道:“元帅,末将不才,愿领兵镇压,绝不会有一个凶徒活着离开渭城。”
“坐下!”
谢天笑不怒自威的道:“我说要派兵镇压了吗?”
萧鼎风一愣,旋即明白了什么,一抹痛苦的神色自虎目间闪过,他也不再像方才那般恭谨,一甩战袍,骇然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元帅,如果将来要责罚的话,你就对那人说皆是萧某一人所为便是,和您没一点关系。”
“放肆!”
第一君侯谢天笑轰然站起,身上的重甲发出铿铿之声,他一步步走向台阶,一道沛漠难御的威压霸道的压向萧鼎风。
谢天笑在他的三尺外停下,中军账内气氛骤然变紧,这位就不露锋芒的一品君侯,却无由的发怒了。
砰砰--
萧鼎风胸前的护心镜不堪君侯的威压,蓬然碎裂。
众将见状才意识到气氛不对,纷纷翻身跪倒,求情道:“大帅,小风也是一片赤诚之心,您就念他少不更事,免去责罚吧!”
“住口!”
谢天笑冷冷道,此起彼伏的求情之声立即沉寂了下去,中军帐内陷入一片诡异的安静。
谢天笑轻蔑的看着身前这个毫无惧色的青年,嘲讽道:“你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吗?你还知道,自己是谁吗?”
萧鼎风面色微变,扑通一声跪倒在君侯的面前,却仍倔强的道:“元帅,末将无意冒犯,只是觉得这样不公!”
“哪里不公?”
谢天笑怒斥道:“你是军人,服从命令式军人的天职,这些你都忘了吗?如果你忘了的话,那就趁早滚回你的安乐窝去!”
“末将没忘!”
萧鼎风大声道。
跪在他身旁的一名偏将低声道:“你不想活了,少说两句。”
萧鼎风不以为然,仍倔强的仰视着面前的第一君侯,铿锵有力的道:“末将只是认为,身为帝国的军人拿着人民的俸禄而置人民于危险之境不顾,还助长那些杀手凶徒的嚣张气焰,这样的做法,身为一名帝国军人都应感到耻辱。”
谢天笑怒急反笑,大喝道:“来人,将这个自以为是的帝国军人重责三十,听候发落!”
“是!”
两名戴着青铜面具的近卫军立即上前,架起萧鼎风便往外走。
萧鼎风任由被人托着,却愤然道:“元帅,您是世人敬仰的三军统帅,为何却选择纵容,向恶势力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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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问之声很快消失在风雪中,接着传来了蓬蓬的杖责。
谢天笑走回帅位,对众将挥手道:“散了吧!”
众将你看我我看你,纷纷摇头,叹息着走出了大帐。
谢天笑望着空空荡荡的中军大帐,桌上的残杯冷炙也像是在嘲笑着他。
“或许你说的对吧,”
这位第一君侯喃声自语:“可你以为自己费尽心机演得这场好戏,就能骗本侯的法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