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苏醒过来的庞天夏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破竹席上。他翻身坐起来，看见面前有一尊破损的神像，看来是在镇外那间被废弃了的小庙里。

“醒啦？”伴随着这声音而来的还有一阵难闻的口臭。

庞天夏忙用手去捂着鼻子，转头看去，说话的原来是个乞丐。烛光摇曳之下，那乞丐带着微笑的面容显得有些诡异。

庞天夏认得此人，他来庞家镇有些年头了，总是疯疯癫癫的，没人知道他的姓名，都只管他叫疯乞丐。

镇里的人都讨厌他，经常不是打就是骂。唯一例外的是庞天夏，偶尔还给这疯乞丐一些吃的。

“我怎么会在这里？” 庞天夏奇怪地问。

“我从镇里讨饭出来，见你昏倒在野外，所以就把你抬到这破庙里。把脉之后发现，你是因为情绪太过激动又不懂得节制兽化的力量，过度消耗体力才昏过去的。” 疯乞丐回答道。

“你居然还懂得医术，那你还乞讨干什么，做个大夫不是更好？”

听见庞天夏的问题，疯乞丐却只是笑而不答。

哎呀，再不回去，又要惹爹生气了。庞天夏想到这里，道了声谢，站起来就要离开。

疯乞丐也不问他去哪里，只是说：“如果你还有需要，可以随时来这破庙找我。”

庞天夏看了疯乞丐一眼，心想这人确实是个疯子，我还回来干什么。便也不搭话，独自走了出庙门。

庞天夏出去发现天色已黑，又觉得腹中饥饿，估计自己肯定睡了很长时间。

抬头通过天上的星斗辨认出方向，又根据远处庞家镇的灯火判断出自己的方位，庞天夏便快步向田边的木屋走去。

不久，他就来到了小屋前。

吱呀，庞天夏推开屋门，见室内点着蜡烛，母亲一脸惊恐地看向自己这边。

“娘，明天让爹把这门修一下，老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母亲却不说话，几步冲到门口朝外张望了一下，就立即把门关上，还把门闩插好。

“娘，爹去哪了？” 庞天夏见父亲并不在屋内。

母亲没有回答庞天夏，而是用双手用力抓住他的胳膊，瞪大眼睛问：“夏儿，你到底是人还是鬼？”

庞天夏觉得好笑，说：“娘，你说的什么胡话。”

母亲这才紧紧抱住庞天夏，好一会才放手让他坐到椅子上，母亲说：“你已经失踪三天了，这些天你都藏到哪里去了？”

天啊，自己原来昏迷了整整三天。庞天夏也吃了一惊。

“听族里的一些年轻人说，你被堂哥扔下了水，生死不明。但你堂哥一身重伤的被抬回来，他逢人就说是你把他打成那样的。”

庞天夏解释道：“娘，说来话长，其实这两种说法都不全对。”

他忽然想到父亲的不在可能与自己有关，忙问：“爹呢，他是不是出门找我去了？”

母亲听到后，眼圈有点泛红，回答说：“昨天族长带了许多人来，要我们把你交出去。我们说不知道你的行踪，族长不信，还把你爹绑走，说要带去祠堂问罪。”

“什么？！”庞天夏怒火中烧，“就算堂哥是我打的，关我爹什么事？”

“族长说，子不教父之过，找不到你就抓你爹去抵罪。夏儿啊，你快收拾一下离开庞家镇，千万不要被人见到。”母亲抹着眼角的泪说。

“我走了，爹怎么办？”

“没事的，族长是你大伯，和你爹毕竟是亲兄弟，不会太难为他的。你爹走前偷偷对我说，如果你能没事回来，就让你立即远走高飞。”

母亲边说边手忙脚乱地帮庞天夏收拾了些细软，扎成了一个小包袱。

庞天夏眉头紧锁，坐在椅子上没有说话。

母亲将小包袱跨在庞天夏的肩上，用手摸了摸儿子的脸，眼泪又流了出来。

“夏儿啊，你父子俩都是一样的脾气。我出身平民，当初你爹为了娶我不顾全族人的反对，差点被逐出家门。你出生后也因此被同族人排挤，你爹非常内疚，经常和我说他对不起你。其实你爹对你特别严格，是希望你有出息，这样才不会老被人欺负。”

庞天夏的眼睛也湿润了，“娘，我知道了。是我一直太过任性，辜负了你们的期望。”

“好了，别说了。”母亲走去将门打开四周看了看，“你快走吧，万一被发现就糟糕了。”

“娘……”

“快走！”母亲将庞天夏推了出去，然后用力关上了门，背靠在门上眼泪像断线的珍珠般不停地流出来。

正在伤心，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母亲发现自己留下的泪水不见了，就连被泪水打湿的衣服也在瞬间变干。

门外，已经兽化的庞天夏向庞家祠堂飞奔而去。刚才正是他，隔空为母亲擦干了眼泪。

飞奔中的庞天夏掌心朝上，隔空握着一个眼泪攒起来的水球，他要用这些眼泪教训那些惹母亲伤心的人。

庞家祠堂，祠堂内火把通明，照得这里如同白昼。

许多庞家的族人在祠堂中围成了一圈，圈内有两个中年男人，一个趾高气扬地站着，一个被人强行按住肩膀跪着。

围观的族人议论纷纷。有的说庞天夏肯定是被藏起来了，有的说应该把这家人赶出本族，有的说应该子债父偿，总之全部都在落井下石。

人群中站着的人正是族长，他大声喝问道：“一天不吃不喝都没能让你开口，你的脾气还是和年轻的时候一样倔啊！”

跪着的那人正是庞天夏的父亲，他洪亮的声音中仍带有几分傲气，“不是没开口，我已经说了无数遍了。我并不知道夏儿的下落，甚至不知道他是生是死！”

族长见对方竟然在族人面前顶撞自己，脸上有点挂不住，又想到自己的儿子被打成重伤，便想走过去踹一脚。

砰！啪！忽然几声巨响，祠堂的两扇大门竟自己飞起摔在地上。随之门外刮来了一阵夜里的寒风，将一些人手上的火把都吹灭了。

祠堂内的人大惊，全部眼睛都齐刷刷地向大门的方向看去。

那黑洞洞的门洞中，出现了一个高大的人形黑影。在摇摆的火光照耀下，黑影的皮肤上似乎有若隐若现的鳞片，而最恐怖的是那双眼睛，竟然有着白色的瞳孔，目光如刀，好像要穿透在场的所有人。

“什么人？敢擅闯庞家祠堂！”一个大胆的年轻族人喝问。

黑影跳前了一步，火光照清楚了他的面孔，居然是庞天夏。

众族人又吃了一惊，这小子竟然自投罗网，不过他的身形和样子怎么和之前有所不同？

族长怒吼一声：“把他拿下！”

几个健壮的族人应声扑了上去，但见庞天夏用食指对准他们的面门，隔空连弹了几下。每弹一下，就有一个人惨叫着向后倒去，弹指间动手的人已经全部倒在地上。

其他族人见状，都不敢再贸然上前。

族长心中十分害怕，但身为带头人也只好壮起胆子，他大声喝道：“庞天夏，你伤我儿子，现在还敢公然反抗抓捕，可谓罪加一等！”

庞天夏阴阳怪气地叫道：“我已经被堂哥推入湖中，现在化作冤魂回来索命，呜……”

在场的族人都听说过庞天夏被推入湖中的传言，这几天找遍了整个庞家镇也确实不见这小子的踪影。刚才又眼见他打破两扇大门，用手隔空弹飞大汉，而且身体样貌似乎都和之前有所不同。听到这番说辞，大家都有点将信将疑。

族长却逞强说：“少、少来说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你、你现在求饶说不定我还会放你一条生路。”

“生路？我已经死了，哪里还有生路？”庞天夏又用手指弹出了几滴泪珠，屋内的火把尽数熄灭。月色下，那毫无表情的脸孔和白色的眼睛更显得骇人。

接着，庞天夏双脚并拢，朝着人群的方向一跳一跳而来。大家见他膝盖不弯，只用脚尖跃起就有半丈高，都吓得发出惊呼。有几个胆小的，已经吓得瘫软在地上。

族长的手脚都已经瑟瑟发抖，但嘴里仍不肯认输，“大、大家不用怕，孤、孤魂野鬼怕个什么。我、我们阳气盛，冲、冲上去他就会魂飞魄散……”

嗖~！黑夜中，庞天夏用手指又弹出一颗硕大的泪珠，啪的打在族长的额头上。族长感到头上一阵疼，只道是冤魂索命，吓得昏死了过去。

这一举动吓坏了在场的族人，人群里有人喊着：“不关我们的事啊，都是族长的儿子害你，不要向我们索命。”

哗啦啦，人群向后退去，甚至有人跪拜下来求饶。眼见那庞天夏的鬼魂似乎听懂了，站在地上不再跳过来。

几个大胆点的族人试探性地向前靠近了一些，想看清楚庞天夏现在的样子。

“呜……！”庞天夏嚎叫了一声，吓得那些人又退了回去，“害死了我，却还侮辱我的爹爹，我不能就这样放过你们……呜……”

所有族人都转向庞天夏的父亲，纷纷下拜。

“快劝你儿子的冤魂回去，我们今后会多给他烧点纸钱香火。”

“绕我们一命啊，我们都是错听了族长的谗言。”

早有人解开了庞天夏父亲身上的绳索，父亲揉了揉发麻的手，跨过人群走向庞天夏。

庞天夏正想偷偷向父亲解释，却听父亲低声说：“夏儿，你居然敢跑来这里来装神弄鬼，也不怕被人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