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燕看到顾翰林才低下头，消停了几秒钟，就又抬起头来，继续看月亮，顿时有种崩溃的感觉——大哥啊，你又变不了狼人，就别总是抬头看月亮了行不？这三更半夜的，很吓人你知道吗？

不过这个话，王燕是不好意思当着顾翰林的面儿说的，因为是她自己主动陪顾翰林出来遛弯儿的，所以这三更半夜的，吓人也是她自己自找，怨不得别人。

更重要的是，王燕若不来，以杨颖对顾翰林的崇拜，她知道了肯定会抢着来的，这尼玛完全就是个卖方市场，不是卖方市场，王燕自然没有发言权。

所以王燕只好憋着。

幸好顾翰林只是确认一下建模是可以“断点续传”的，然后也就放心了，并不是非要今晚就把事情做完，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毕竟是给月亮建模，不是一栋楼、几十张图纸，月球可是直径3475公里的大家伙。

确认以后，顾翰林就掉头回房间了，王燕也松了一口气。

回去的时候，王燕就跟顾翰林保持了距离，进电梯就松开了挽着顾翰林胳膊的手，然后顾翰林穿过走廊，从应急楼梯回到房间，而王燕就直接乘电梯回护士站。

顾翰林自然感觉到了王燕的变化，冷淡和距离感，但是这不正是他想要的吗？顾翰林反而觉得，自己似乎找到另一个吓走追求者的办法，比直接拒绝要婉转的多，就是会让人觉得自己是个怪人。

好吧，这世界上哪有完美的事情啊，这法子、那法子，管用好用就是好法子。

顾翰林回到自己的病床上，头一挨到枕头，就很快地入睡。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顾翰林忽然闻到了小笼包子那熟悉的香味儿，猛地睁开眼睛，就见到杨颖正坐在床头，上午的晨光穿透窗帘，将灿烂的光晕洒满她漂亮白皙的脸蛋，让她看起来就好像是个天使一样。

而杨颖，此刻正巧笑倩兮地看着自己，手里还拿着一个熟悉的小笼包子……那个小笼包子正凑在自己的鼻子前面。

这纯真调皮的小丫头，顾翰林哑然失笑。

杨颖笑嘻嘻地说道：“顾大哥，饿了吗？我特地去三里铺买的小笼包子，还有辣汤和糖团哦，你要不要尝尝？”

听到三里铺的名字，顾翰林顿时恍惚了一下。

三里铺在江城，不是一个地名，而是一个店名，这是一家在江城有悠久口碑的早点铺，前后两位老板以及他们的族人，绝大多数都在四十年前的那场运动里被整死，还有一任老板是上吊自杀的，店也被政府收走了。不过华夏老百姓的生命力是坚韧的，搞开放以后，祖辈们拼死保下的祖传配方派上了用场，高家人重开了三里铺。

二十年来，三里铺已经成为江城的城市名片之一，他家的早点就是简单的几样——小笼包子、辣汤、糖团、油条，外加自己腌制的几种早点咸菜，几十年都不带翻花样的，永远都是那一种味道。

为此江城电视曾经在十年前专门做过两期节目，一期批评高家人缺乏创新意识，半个世纪都不带翻花样的，连店面装修、陈设、餐具和人员服饰，都几十年不带翻花样的。另一期则是批评高家人缺乏进取意识，在一个偏僻的路段一开店就是十多年，不去更好的路段也不开分店，这样真的好吗？

这样真的好吗？

结果就是几十年来江城的早点铺没有一个能干过五年的，甚至那些大酒店、大饭店、咖啡馆、茶社，除了那几家有官方背景的意外，都没有一个能存在超过十年的，唯独一个三里铺二十年如一日的生意火爆。

三里铺能成为江城的城市名片，靠的不单单是祖传秘方，还有几十年如一日的传统，这已经不单单是早点了，而是一种文化。

顾翰林对三里铺如此的了如指掌，是因为他曾经在三里铺勤工俭学，甚至他大学第一年的学费，都是高家人赞助的，

顾翰林是个孤儿，他是把高家人当做自己的家人了，每年不管多辛苦、多手紧，他都会回高家一次，带些土特产，做些家务，吃一笼小笼包，喝一碗辣汤，回忆一下童年和故乡的味道。

这一次因为回江城，顾翰林是来避祸的，所以就没有去打扰高家，他知道高家人的谨慎小心，在动乱年代他们差点儿全家灭亡，现在谨小慎微也是可以理解，所以顾翰林甚至都不去想高家、想三里铺。

但是现在，杨颖的一袋子三里铺特色早点，忽然又勾起了顾翰林的回忆。

杨颖见到顾翰林发愣，顿时神情紧张起来，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情？

“没什么，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突然想起了一些往事。”顾翰林看到杨颖忐忑的脸色就反应过来，接过小笼包，一口一个吃掉。

“王燕直接走了，没给你送早点哎，好奇怪，我以为赶不及了呢。”杨颖一边端起碗给顾翰林喂辣汤喝，一边好奇地自言自语。

“谢谢你，杨颖。”顾翰林是真的感动了，这小姑娘好纯真地说，看她已经换下了白大褂就知道，她肯定早上一交班就打车去三里铺买早点了，然后又火速赶回来，为了的就是让自己吃到热乎乎的早餐。

当然，也是要跟王燕抢时间，昨晚她就被王燕给耍了，怕今早也落后，果然是个纯真的小姑娘。

不过顾翰林知道，也许以后王燕都不会找他了，昨晚她有些诡异的表现，可能把王燕给吓到了。当然不会是以为他会变成狼人，但心里肯定有些疑惑，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小怪癖。

顾翰林当然还是超级潜力股，但一来顾翰林已经委婉地拒绝过王燕了，人家姑娘也是要脸面的，自然不可能没脸没皮地倒贴，顾翰林现在还没那么大的魅力。二来顾翰林明说了要回天都、去魔都的，未来至少两年内都处于不安定的状态，姑娘家自然不敢下注，万一顾翰林不回江城了呢？

中心医院这种单位，福利好、收入高、社会地位更高，所以进来的门槛也高的吓死人，除了急缺的专业技术人才，普通的护士甚至普通医生，都得有关系、家底厚，业务水平也要过硬，才有进中心医院的可能。

王燕是好不容易才进来的，她可不想离开，出去了再想回来就几乎没可能了。除非顾翰林愿意毕业后回江城发展，否则王燕也只能当顾翰林没来过，一切的好感都只能随风飘过。

但是顾翰林可能回江城吗？这孩子心大着呢，要去就去京城、魔都、羊城、鹏城之类的特大城市，最次也要呆在天都这样的东部省会城市，怎么可能回到三线地级市。

所以王燕果断放弃了。

顾翰林很快就想明白了这一切，顿时为王燕的现实松了一口气，这样最好。

身为一个男人，不论是社会责任还是家庭责任，顾翰林都必须要承担的更多，买房买车赚钱养家，是全社会赋予男人最基础的要求……你可以买远郊的二手小户型，你可以买二手的面包车代步，但是你必须要有啊，这年头，大家都很现实，大家也都很忙，你整那些虚无缥缈的承诺，哪个妹子有闲情逸致为你浪费时间？生活是残酷的，青春是短暂的，现实里的男女，爱情才是最难得的奢侈品，其他一切都是有价的。

孤儿出身，从社会最底层摸爬滚打出来的顾翰林，这些经验教训都已经刻骨铭心到他的基因当中了，所以在功成名就之前，他不想有什么感情的牵绊——尤其是在刘月面前冲动了一次，结果还没开始就结束以后，顾翰林就更加不想了。

要不然，杨颖真的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这妹子皮肤白皙、清秀可人，有点小心机，但又没那么现实可怕，最关键的是崇拜他……这是最好的女朋友人选，也是做老婆的最佳候选人之一。

顾翰林一边想事情，一边吃着小笼包，杨颖也不说话，安静地拿勺子喂顾翰林喝辣汤，时不时看着顾翰林傻笑一下，搞得顾翰林的小心肝儿“噗通噗通”地乱跳，真怕自己会忍不住心动，然后趁机把杨颖给收了。

唉，算了，还是不要害人家这么纯真的妹子了，等两年以后，生活和事业稳定了，再考虑感情问题吧。

这时病房门突然开了，孙国平和田恒柱两人笑眯眯地进来。

顾翰林顿时惊讶地坐直了身体，这二位是怎么找到自己的？

杨颖也好奇地站起来，不过她可没傻站着，而是放下了手里的辣汤和汤勺，很有眼色地给孙国平和田恒柱两人搬椅子，倒茶水，削苹果。她的动作显得那么的自然而然，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个热情的女主人在招待远方而来的客人似的。

顾翰林本想叫杨颖不要忙了，但是他也有种很自然、很熟悉的感觉，看着杨颖那青春柔美的身姿，和发自内心的热情，他忽然说不出口了，因为他觉得自己很享受这种感觉，一家人的感觉。

家人，亲情，这是顾翰林这辈子最渴望的东西，单纯的杨颖不知道自己一下子就击中了顾翰林内心最脆弱的地方。

孙国平和田恒柱也没拒绝杨颖的热情，大大方方地坐下，吃苹果，喝茶，然后跟同样落落大方的杨颖闲聊了几句，都不用顾翰林相互介绍，三个人很快就互相认识了。

我去，这感觉，顾翰林倒觉得自己成了个多余的。

杨颖羞涩地朝顾翰林一笑，小声说道：“顾大哥，你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顾翰林忽然有种不舍得杨颖离开，但是又不好意思叫杨颖留下来，一时间看着杨颖嗫嚅着不说话了。

杨颖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顾翰林，她是个敏感细腻的女孩子，她也感受到了顾翰林对她的那份不舍，本来就不是坚定要走的，现在顿时迈不开步子了。

田恒柱朝孙国平挤了挤眼，孙国平使劲儿挠了挠头，卧槽，一不小心变成电灯泡了。

不过他们并不是唯一的电灯泡，因为这个时候，陈雅在女警的陪同下，抱着一堆刚买的男人衣服，在中心医院的地下停车场下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