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光线黑暗,从外看着恰好看见少女光洁的背脊和两具交缠在一起的身影。窗户上的那只眼睛闪过一抹疑惑,转而消失在夜里。
千易屏息,静待外面的动静消失,她目光正对着白玉壁的胸膛,两世为人,她从未和哪个男人这般‘亲密’相靠,即便知道是在做戏,但千易心头还是生出异样之感,与自己肌肤相亲的这个男人可是她的宿敌!若在战场上她绝对会毫不犹豫取他性命!
血液的腥甜味逐渐蔓延,千易视线落在白玉壁肩头染血的绷带上,不禁皱眉,神色再度复杂了起来!
今日之事就当还他救命之恩!
千易如是对自己说道,突然,白玉壁动了,左臂一伸几乎是厌恶的将她推开,声音响起:“换药!”
千易咬牙起身,麻利的穿上衣服,遮住乍泄的春光。她抹黑将药箱寻来,放下床边帷幕,借着昏暗的光线替白玉壁换下绷带。一切完毕之后,她低头说道:“奴婢可以走了吗?”
白玉壁漠然的扫了她一眼,道:“今日你留下,守夜。”
千易站在床边,银牙咬碎,强压住心头升腾的怒火,朝一边的蒲团上走去,她刚走没几步,一团黑影就从床帐后被丢出来,罩在她头上。她疑惑的扯下来,心里怒不可遏,但那东西入手极其温暖顺滑,正是白玉壁平日所披的狐裘。
她面色有些复杂,嘴角蠕动了下,还是裹着那狐裘在蒲团上坐下。这山上天高气冷,她可不想自己平白无辜被冻死!鼻息间涌动着男子清冷的气息,钻入肺腑撩拨着人心,她眉头紧皱想将这难熬的异样从心头剔除,闭眼,却始终难以入眠。
夜色缭绕,一切再度安静下去,却有一人始终辗转,心绪难平。
翌日,萧石有神色复杂的杵在门口,他身旁立着一人,神情孤绝傲岸,正是赫连帝。一大早他便到白玉壁的院子里来,引得萧石等人心生厌恶。
“我家主上还未起身,赫连将军怕是要等一会儿了……”萧石冷冰冰的说道。
赫连帝不置可否的一笑,慢腾腾朝院中的青石小凳走去,一撩袍角坐下。
“不急,本将军有的是时间。”
就在他说话这当口,门‘吱啦’一声被拉开。
萧石面色一喜,那半句“主上……”还没从嘴里出来就卡在喉咙眼,神色变得古怪无比。
白玉壁大步从屋内跨出,清高出尘,身上未见往日披着的狐裘。但叫萧石等人惊讶的却是跟在他身后那小身影……
千易低头跟在白玉壁身后,她双目无神,充满血丝,眼下重重的黛色正是她一夜难免的结果,身上的外衣竟是反穿着的!
这丫头怎么会从主上屋子里出来?
萧石脸色精彩无比,难道这丫头在主上屋内呆了一夜?还这副衣衫不整的模样?萧石不敢多想,但不得不多想,不止是他,院中的其余紫衣卫也是面面相觑,彼此眼里都有惊色。
大夏国师从不近女色,这消息无人不知!
眼下竟在一个小奴婢身上打破了!
赫连帝神色有些阴沉,目光如刀子落在千易低垂的脑袋上。
原本还有些神志不清的千易顿时清醒了过来,她没有抬头,心里却知现在这场面肯定精彩极了!白玉壁将她留在屋里一夜,等的就是早上这一出,他料定赫连帝肯定会来!
“看样子本将军来的不是时候,还是等国师梳洗完毕后,我再来叨扰吧!”赫连帝沉沉了笑了声,未多留,转身的刹那脸上被寒霜笼罩。
赫连帝一走,萧石松了口气,目光疑惑不定的在自己主上和千易身上摇摆。好半会儿下定决心问道:“主上,昨夜……”
没曾想,白玉壁却看也不看他,视线径直落在千易身上,薄唇一掀。
“衣服!”
千易愣了愣,没听明白,疑惑的朝他看去。
那蓝眸淡淡的睨了她一眼,眼里分明写了两个字:蠢笨!然后摆了摆手,犹如拂去碍眼的灰尘一般,示意千易退下。自己转身又回了屋子。
见此,千易心里愈发郁闷,她失眠一夜,一大早还被人当猴看,全都是拜这个家伙所赐。她该还得债都还清了,白玉壁欠她的,日后她会一笔笔算回来!
压着心头怒意,千易急于回屋补眠,抬眼撞上萧石诡异的神色。
“衣服,穿反了!”
简单的一句话,绝对有火上浇油的威力!千易一张脸登时充血,气的几欲要昏死过去。她死死咬住牙,头也不回的冲回自己房内。
萧石看着她急忙离去的背影不断摇头,这样粗鄙的丫头,他家主上绝对看不上!绝对!他一边想着一边走进屋里,迎面被丢来一团毛绒绒的东西。
正是千易昨晚披了一夜的狐裘。
“烧了。”白玉壁简单了结的说道。
萧石不免疑惑,这狐裘好好的烧了做什么?这一大早真是怪事连连,他摇头正要朝外走,白玉壁的声音又冷不丁响起。
“慢着……”
萧石一脸郁结的看向自己主上。
白玉壁神情淡漠,低敛的眸子里幽沉如渊,指骨轻扣着桌面,这是他思考问题时惯有的姿态,萧石不由恭下了身子,凝神等着自己主上吩咐。
好久,才听上面清冽低沉的声音响起。
“洗干净,给那丫头送去。”
萧石瞪大眼,甚至透着惊恐,他抱着狐裘神志恍惚的走出禅室,始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咚咚的敲着自己脑袋。
屋内坐着那人真的是他家主上?那个从不近女色的大夏国师?
大夏黑土高寒,冬祭过后北方的寒霜彻底来袭,从沉郁繁贵的夏宫淹没至大街小巷。紧随而来比风雪更让人躁动不安的却是国师遇刺的消息,这个如大夏神祗,民间信仰更甚王权的男人谁敢冒犯?
不过,这只是最底层之人的信念。高门之中,所有的阴谋倾轧在暗涌下进行,表面维持着平静,北运河上花楼妓坊游荡的贵胄身影依旧拥簇繁多。国师遇刺的消息成了这些人骄奢放浪后闲谈之资,更生出令人捧腹的传言,国师之所以受伤全是为了一女子!
传言道,那女子乃是国师府上一女奴出身。
有人说,那女子有倾城之色,不逊天下第一美人周陈公主姬红鱼;又有人称,那女子精通房中之术,妖媚动人,一颦一笑都勾人心魄。
诸如此类流言蜚语席卷大夏城,有不少人都摇头,国师到底是男人,岂有真的不近女色的道理!
而对于那位让仙人般的国师都动了凡心的神秘女子,大夏的高门贵胄圈中,更是掀起一阵追逐之风,不知有多少人想掀开这层神秘的面纱!
“倾城之姿,绝色佳人……可笑!”对这传闻,赫连帝嗤之以鼻,那粗鄙的小丫头身无二两肉,若能称得上美人这天下间只怕就没有丑妇了!看着无害,心思却狡猾的如狐狸一般!
即便他亲眼所见他二人共处一室,但也绝不相信,白玉壁会对她动心!初时,他虽震惊,后知后觉这分明是一场戏,再看这表面平静实则乱成一团的大夏城,他不禁暗忖,那男人初时极力掩盖受伤之事,所为的就是争取时间,造成眼下这局面吧!
在东狱庙上一连呆了五日,至赫连帝提前下山后,白玉壁下才令回府。千易披着白玉壁所赐的狐裘走入府中的刹那,各种羡艳复杂的目光朝她射来。她神色不改,随白玉壁一路朝无暇阁而去。
大夫与叶蒙一干食客早就等候在此,白玉壁一回来,大夫立刻替他处理起肩上的伤势,千易在旁伺候着,众食客打量的目光难免落在她身上,但一看她那蜡黄的小脸,无疑所有人都皱了皱眉,对近日来生出的传闻报以怀疑。
只有叶蒙会意的笑了笑。
“主上的伤势还是须多加注意,冬日气冷不利皮肉生长,这一箭刚好卡在骨肉间,这拔箭的人应该对此极有经验,动作利落没有残留东西在皮肉里,不然主上如今要再受一番皮肉之苦。”大夫摇头说道。
叶蒙等人闻言松了口气。
大夫说话间,白玉壁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一旁服侍的千易,眸色饱含深意,让千易心里一惊,面上却还装作风平浪静的样子。
最后,开下方子和医嘱,那大夫才由萧石领出去。
但眼下,屋子里却有些沉默,众食客面面相觑,然后看向叶蒙,他们显然是有事要禀报,但碍于千易在场不好直言。
白玉壁饮了一口热茶,头也未抬,直接说道:“但说无妨。”
这一句话无疑是彰显对千易的信任!
叶蒙皱了皱眉,不好再说什么,略一沉吟,禀报道:“府内的眼线已彻底抓了出来,全等主上的安排,只是,属下主上此番遇刺,我怀疑紫衣卫中恐怕也有他们的人。”
叶蒙话音刚落,正逢萧石回来,他闻言义正言辞的反驳道:“不可能!紫衣卫对主上忠心耿耿绝不会有心存不轨之徒!”
“主上,卑职敢以项上人头担保,紫衣卫绝对没有问题!”萧石沉声跪地,叶蒙连连皱眉,不断摇头。
白玉壁放下茶盏,眸色深沉,声音里透着威严:“紫衣卫护卫本君多年,他们的忠心无须怀疑。叶蒙,此事莫要再提,说说其他的吧!”
叶蒙心里大叹,此次主上设局以自己为饵引来刺杀,终于抓住这些眼线的尾巴,岂能就此放手!他心有不甘,却不能驳逆白玉壁的意思,继续说道:“三大军阀表面还算平静,只是贺兰阀最近与楼阀来往甚密,属下听闻这些日子贺兰阀门下不少商铺都关门停业。”
白玉壁指骨轻扣,玉面上有沉思之色,“他们两家竟搅合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