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看到文月这副样子,心狠狠地抽疼了一下,俯身将她紧紧抱在怀里,转头对吴继风喝道:“够了,今天的事情就到这里,你既然知道了就好好看着她,不然连我都保不住她,还会连累我们所有人!”
吴继风心中仍有疑问,但不忍再刺激文月,只得开口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看着她。”说罢握紧双拳脚步匆匆转身出了门。
风吟回来时婆婆正在念经,抬眼看到她一身狼狈略微一惊,但心里清楚整个府里会这么对她的只有一个人,于是也不多问。
叹口气,只默默从柜中取出来一套干净衣服放在了床上,然后便离开卧房去了正堂,把空间留给了风吟。
风吟像个木偶般刚走到床边,浑身的力气一下就泄了,放任自己软软地仰面朝天躺在床上,憋了一路的眼泪一下就决了堤,顺着眼角流了满脸。也不去擦,就任凭泪珠烫烫地在脸上滚着,不一会眼睛涩涩地疼了,干脆闭上了眼睛,放任着自己的情绪。
整个房间静悄悄的,只有风吟在无声无息地哭泣。
风吟换完衣服出来时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推开屋门向外望去,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天上,一点儿都不在乎人的心情。
婆婆端了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走了进来,放在桌上疼惜地对风吟道:“将军派人送来的山参,我熬了汤,你喝了补一补吧。”
风吟看着这参汤心里一阵苦闷难受,就是不想伸手去碰它,于是别过脸推脱道:“太烫了,凉一凉再喝。”
婆婆知道她心里头不舒服,干笑一声,语气有些卑微地讨好:“也好,我先去给你熬药,你慢慢喝,不急。”
风吟看着她转身离开时有些佝偻的背影突然有了些不忍心,明明跟她没有关系,何必对她使脸色呢。只是自己心里苦,怨不了母亲,就只能怨一怨旁人了。
最终还是强忍着心中的抵触端起了白瓷碗,参汤暖暖的热气扑到脸上温热舒适,可心里却一阵阵发酸,闭上眼睛皱着眉头将温热的液体一口气全灌入了喉咙。
明明都是参汤,昨日喝时还能品出丝丝甘甜,今日喝到嘴里的却苦涩无比,风吟强忍住呕吐的冲动,将白瓷碗重重地放在了桌上。
刚喝完药午饭就送过来了,但这次送饭的却是李吉。
李吉恭恭敬敬地将饭菜摆满了一桌,风吟看得出来这次的饭菜比以往的还要丰盛。
李吉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风吟的脸色,虽然这孩子在自己面前一直就没露过什么笑脸,但今天这脸色还是比以往阴沉。
眼睛还是像以往那么红倒看不出什么,但微微肿胀的眼皮却是哭过最直接的证据了,心里不由感叹主子还真是没担心错。
想起主子的嘱托,李吉轻咳一声向前一步走到风吟近旁,弯腰将脸部与风吟耳部同高,低声劝慰道:“小姐,主子说今早的事情已经解释清楚了,将军和夫人不会再为了这事为难您了,请您放心。”
见风吟点了点头,又道:“另外,主子让您别难过,请您吃过午饭去看看红梅散散心,说您看过红梅心情就会好起来的。”
“红梅。”风吟默念一遍,心中已经明白小叔说的是什么,朝李吉一点头,回道:“知道了,我会过去的。”
李吉听完回话脸上一乐,心想这下自己的任务算是完成了,小姐一高兴主子也可以安心了,你看,一切问题圆满解决!这可都是自己的功劳啊,李吉是越想越乐,于是便高高兴兴地告辞离开了。
喝了参汤喝了苦药,风吟哪里还有什么胃口吃饭,于是跟婆婆实话说了吃不下,就从饭桌上逃了下来,出了院子径直朝着“红梅院”跑去。
跑到院门口时已经是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双膝膝盖也微微刺痛,但风吟顾不上这些了,仔细看看周围并没有人,双手使劲一把推开了木门。
往里走了几步,风吟心中原本因期待而燃起的小火苗一下就被失望之水熄灭了。
院子并不大,几眼就能扫完,可除了两棵红梅树连个活物都没有,更别说是活人了,小叔不在。
“原来真的只是让我看看红梅,”风吟嘟嘟嘴,不乐意道,“可这映雪红梅昨天已经看过了,也没什么看头了。”
心里正郁闷,猛不丁后脑勺上就挨了一巴掌,风吟疼得“啊”一声一皱眉,不用回头也知道肯定是他来了。
闻烁充满活力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小丫头片子来得倒挺早,我本来想来这里等你,结果倒比你晚了。”也不顾风吟瞪着自己的幽怨小眼神,下巴朝着红梅树下的雪堆努一努,道:“坐在那儿。”还没等风吟动,自己先一屁股坐了下来。
闻烁坐下后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热乎乎的鸡蛋,左右手倒腾着开始剥皮,边剥皮双眼边朝着坐在旁边的风吟脸上瞧去,“听说你被打了,给我指指看是哪儿?”
风吟不想复述自己的狼狈,躲开他的目光低下头小声嘟囔:“没被打,就训斥了几句而已。”
闻烁低下头仔细地将蛋清上的一层薄膜摘掉,声音低下了几度,问道:“是因为我教你武功的事儿?”
风吟听得出他声音里的歉疚,急忙抬头解释:“不怪你,你也是为了我好,是我自己非得跟一清比武才被发现的。”
闻烁叹了口气,一脸郁闷,将干净嫩滑的鸡蛋举在风吟脸边,另一只手在风吟脸上摸来摸去,面上不耐烦道:“打到哪里了,哪儿疼啊?”
风吟被他摸得脸上痒痒的,伸手点点自己的额头,道:“这儿,就被杯子碰了一下,不疼的。”
闻烁手指弹开风吟额前的碎发,在她指着的地方一按,风吟“嘶”一声倒吸一口凉气,这么一按还是有一些疼的。
闻烁瞪她一眼对她的谎话表示鄙视,仔细一瞧,这处皮肤有一片两个指节长短的红痕,红痕微微发肿,像条丑虫子般伏在原本白嫩的皮肤上。
眼含怒意没好气地斥责:“还不要紧,跟脸上长了虫子似的,难看死了。”边说边将鸡蛋轻轻贴了上去,左右滚动轻轻地揉着,蛋清热热的温度贴在额头上,温暖而舒适。
风吟也不生气,反而因着他疼爱般的斥责心弦触动,泪差点就流了出来。
闻烁看着她水汪汪的眼眶,以为自己手重了,忙又松了些手劲,道:“你忍着点,用热鸡蛋好好揉揉就能消肿了。”
风吟忙闭一闭眼睛忍住泪水,装作委屈道:“这下我可不能跟你练武了,好可惜呢!”
闻烁斜斜瞪一眼风吟,满脸的不相信,“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早就不想练了,这下有了正当理由,心里乐疯了吧。”
风吟一笑也不说话,心想真是什么都瞒不住你。
“也怨我不好,明知道将军不让你练武还非要教你,结果害得你挨了这一顿打骂。”闻烁的喜怒藏不住,此刻连耳朵都蔫蔫地耷了下来。
风吟急忙伸手握住他的胳膊,大眼睛直直地盯着他,“都说了不怪你,不关你的事的,真的!”
闻烁一乐,复又假装嫌弃道:“把手拿开,没看我这忙着呢吗!”见风吟把手放下了,抖搂抖搂几下袖子继续滚着鸡蛋,愧疚道:“原本以为将军是老古板,因为你是大家闺秀就应该呆在闺房里学什么琴棋书画才不让你练武的,所以才偷偷教你点想让你能强身健体,谁知道差点害了你。”
风吟语气有些无力,问道:“你知道我不能练武的原因了?”
闻烁点一点头,“义父告诉我的,他猜到你的武功是我教的了,不过没生气,只是嘱咐我以后千万不能再这么做了。”
风吟点一点头,道:“嗯,我也答应他以后不练了。”
风吟只觉额头上温热的按压一下就没了,还没反应过来闻烁的脸就一下子扑到了自己面前,皱着眉头疑惑道:“可是你不觉得奇怪吗?”
风吟的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不明白他突然间说的是什么,抿一抿唇,弱弱问道:“奇怪什么?”
闻烁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忍着弹她脑门的冲动道:“如果你是因为什么受过伤筋脉脆弱才不能学武的话,那将军和夫人是怕你受伤,是心疼你,对吧?”
风吟点点头:“对啊。”
“可是你偷偷练武受伤了,他们却只顾着生气训斥你,夫人竟然还为了这件事打你,那你不是伤得更重了吗,所以根本没有因为你受伤心疼,对吧?”
风吟的眼中闪过悲伤,低头掩饰过去,道:“也对。”
闻烁眼中精光一闪,接着说道:“还有义父也不对劲。”风吟听到这里一下来了精神,抬起头睁大眼睛望着他:“小叔有什么不对劲?”
闻烁接着说道:“义父一向最疼你,如果谁害你受伤他肯定会发火,可是这件事他不但没生我的气,还让我们继续见面,你说是不是不对劲?”
风吟还以为他有什么大发现呢,翻个白眼撇撇嘴道:“那是因为小叔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不知者不怪也,你没有听说过吗?”
“我和你儿子玩,不小心把他推下悬崖摔死了,虽然我不是故意的,可你第一反应是不是生气?”
举什么例子不好,偏偏用这个!风吟瞪他一眼,回道:“我肯定把你也扔下去!”
“同样的道理,可义父在我面前一点都没生气,可见异常。”他转过脸来直直盯着风吟,“你受伤了,他肯定会生气,可是却没有生我的气,这只有一个解释。”
风吟的心突地一跳,脸色严肃起来,静静等着闻烁的答案。
闻烁顿一顿,长舒一口气继续道:“你受伤这件事错不在我。”想了想又觉得不对,拧了一下眉毛补充道,“应该是说根本与我无关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