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落月居一下就空旷了起来,君临风看着伏在书案上的无筝,那安静秀美的眉眼,不染纤尘,让人禁不住感概,啊,一切本该如此。
君临风的手抓紧自己左胸口的衣襟,他恶狠狠的说道:“无筝,你真蠢,你以为你死了就是在报复朕了么?朕告诉你,朕根本不在意,不在意!人死了,就什么都做不了,人死了,就活该被遗忘。你个蠢货,朕会很快忘记你的!”
君临风不想承认他跪在地上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不想去承认他眼眶的温热,不想去感受左胸膛要爆裂的疼痛,他冰凉的手指轻轻抚摸着无筝安详的脸,语气温和:“筝儿,你醒醒。”
只要你醒了,我就原谅你。
青木的剑指着紫木,神情冰冷:“终有一天,我会杀了你的。”
紫木轻蔑的笑了:“痴心妄想。”
青木冷冷的说:“同样妄想一个永远得不到的人的你没有资格说我。”
噌,紫木的剑出鞘,青木却转身离去:“我现在没心情杀你。”
已经一天一夜了,隐藏在角落里的青木一直看着抱着无筝尸首滴水未进,神情时而落寞,时而忧伤,时而悲愤的帝王。他不懂,两人彼此相爱,为何互相伤害?也许感情就是这样一种奇妙的东西。
君临风紧紧的抱着无筝,只有这样才能填满他满心的寂寞与空洞。
他的精神都恍惚了,他看见在漫天桃花瓣中起舞的白衣少女,他听见她巧笑倩兮的问他:“小师弟,师姐舞得可好?”
他对上桃树下抚琴的少女温柔的目光;他看见与滄烟争锋相对的少女跋扈的模样;他看见漫天的火光,清冷的少女无助的跪倒在火海前颤抖的肩膀;他听见她那双不染纤尘的手在接过肮脏不堪的暗阁帅令那一刻她的声音:“只要你想,就如你所愿。”
“筝儿,我错了。”君临风声音沙哑,“我错了,筝儿。”我该早早的将你纳入羽翼之下,而不是多般试探。我该将你囚禁在只有自己才能看到的地方,这样你就不会被别人伤害。
“噗!”君临风心中的郁结化作一口心头血吐出。
血的鲜艳和着无筝那张清冷的脸,妖冶异常,君临风低下头,目光眷恋缠绵,泪滑落脸庞那一刻,君临风才明白原来他也是会哭的。
君临风放开无筝,凄凉的一笑:“瞧,你赢了,我终于不得不放你离开了。”
他将无筝放在榻上,脚步踉跄的走出落月居,他看到守在门外的滄烟掩饰不住的落寞与疲惫。
无筝的死与她有关,君临风知道,但是他真的没资格去怪罪滄烟,她为他所做的,比无筝只多不少,他只是更爱无筝而已。
君临风捂住心口,原来他的患得患失,郁闷不满是因为爱吗?千机道人曾经跟他说过,一个帝王有了爱,那么他就有了弱点。他是不是该庆幸,他刚发现了自己的弱点,还来不及恐慌,就这样给拔除了。
他自嘲的一笑。
“厚葬国师。”
滄烟看着这样的君临风,心里说不出的难过,原来真的有女人可以在他心里占那么重要的地位,可是为什么那个女人不是从小陪伴在他身边的自己呢?
一阵眩晕猛然袭来,君临风双眼骤然发黑,仰头栽倒。
“皇上!”滄烟上前抱住君临风,素手扣住他的腕,她完全感觉不到他脉搏的跳动,滄烟害怕道,“皇上,你怎么了,你别吓我!你别吓我啊!”
“叫御医,快叫御医!”滄烟惊慌的叫到,等到御医把君临风从她怀抱里接了过去,滄烟弯身抱着自己的腿,目不转睛的看着御医们慌作一团,她突然放声大哭,她已经感受不到他的脉搏了,她是不是要失去他了?
紫木隐在暗处,看着哭得像孩子一样的滄烟,握紧了双拳,他什么都不能做,连光明正大出现在人面前的权利都没有。
正值春季,千山迎风谷内的断魂草都绽放出小小的蓝色花朵,远远看去就像一片跳动着星光的蓝色海洋。断魂草从中,只见一白衣男子手拿药锄精心的侍弄着药草,男子骨节分明的手拂去额头上的薄汗,抬头,剑眉入鬓,凤眼向上微微挑起,挺直的鼻梁下是一张红艳的略显单薄的唇。
男子起身,拍拍衣裳沾染的泥土,拾起放在一边的药篓。
走了几步路,男子停步,脸上挂起邪气的笑容,声音懒散:“远来是客,凌奈必定好好款待,何须躲躲藏藏?”
不远处的密林走出一道火红色的身影,剑眉星目,竟也好看得不似凡人,若不是那人一身杀伐之气难掩,凌奈都想调戏的吹一声口哨。
凌奈笑问:“找我何事?”
“救人。”
凌奈拨弄着药篓的草药,说道:“原来是找我救人的,我还以为是仇家找上门来了呢。”
赤木手中的剑出鞘,本来柔和的风也变得肃杀起来:“不救,就杀。”
凌奈的嘴角邪气的向上一挑:“你是在开玩笑么?”
赤木将剑收回剑鞘之中,专注的看着凌奈:“救还是不救?”
凌奈背起药篓转身离开:“你惹爷不高兴了,爷不救。”
一阵厉风划过凌奈的耳旁,凌奈警觉的看着突兀的出现在面前的红影,这货自己貌似打不过,毒死算了。
赤木眸光清亮,拦在凌奈面前,他问:“怎么才能让你高兴?”
呃,凌奈微微有些怔,瞬间嘴角却挂起一丝玩味的笑容:“千山深处密谭潮穴里居住着一条百年巨蟒,它的蛇胆,我可是垂涎好久。”
“我帮你取。”未待凌奈将话说完,赤木留下这句话,就不见了身影。
凌奈耸耸肩,世外高人的气场瞬间全毁,他摸了摸光洁的下巴:“今天遇到了一个武功高强的傻缺。”
滄烟守在君临风的床边,看着全身上下仿佛没有一点生气的爱人,她银牙轻咬,南国秘药木樨香,好你个无筝,你果真好的很,竟然连死都不安宁。
“紫木!”滄烟喊道。
一道紫色的身影出现在滄烟背后。
“神医凌奈的下落,有消息了么?”
“禀主子,还没有。”
滄烟转身一脚踢向紫木:“你们七彩阁是怎么办事的?皇上若是有个好歹,本宫要你们这群办事不力的奴才通通都去给皇上陪葬!”
紫木跪着了身体任由暴怒的滄烟发泄,待滄烟情绪稳定下来,他才继续答话:“赤木已经亲自出马前往颍州。”
滄烟闻言,心下一松,七彩之首赤木亲自出马,那么找到凌奈并带回凌奈就有了八成把握,可是来的及么?她用银针封住了临风的心脉,抑制木樨香毒素的扩散,但是这样也只能拖延七天时间。
现在,已经过去两天了。
滄烟挥了挥手,示意紫木退下。
滄烟伏在昏睡的君临风胸前,表情是一贯在他面前的娇憨:“你若是敢死,我就把无筝的尸首剁得七零八落的拿去喂狗。”
君临风似听到滄烟的话般,眉头竟然微微的隆起,滄烟注意到这个小变化,气的粉拳轻砸在君临风身上:“那个冷冷冰冰的女人到底有什么好的?”
在君临风身上趴了一会,滄烟用绣帕抹去泪痕,整理仪容,落落大方的走出昭阳殿。
一国之君倒下了,她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在君临风还未醒来的这段日子里,他的江山就由她来为他守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