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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居君心 第六章 浮舟误(二)

冯元桐有一个霸占了别人丈夫的母亲,他父亲本应给原配妻子的花好容喜生生被她母亲抢夺而去。她母亲不爱她,不爱任何人,后来也不爱她的父亲。她的母亲在她五岁时病逝,死之前,用她那枯瘦的手臂和早已不再丰满的胸怀抱了她第一也是最后一次,不停地说自己对不起冯元桐。

她父亲将那原配娶进了门,那女人没有冯元桐的母亲美丽、年轻,可她的父亲却爱那个女人。

“说是爱那个女人,又如何来的我?”冯元桐说这话时清孃正窝在床榻上,用被子抱自己包的严严实实的。

屋子里点着一盏灯,九桐清仍旧坐在院中的摇椅上,清孃不时能听到他微微摇摇椅的声音,摇椅轻轻地发出的“咯吱”生表明他实在不是很重,只是这一声声如同檐雨微坠,倒是给这个夜里讲故事的气氛增添了一些韵意。

“院中的人不冷吗?”冯元桐悄声问清孃,她整个鬼身有些虚晃,耳畔的梨花却是一丝一丝冒着白色光华,那光华被月光照的更加真实,从梨花中冒出的白色光华延展至一寸多便逐渐消失,真是一朵有情义的灵花。

清孃盯着那梨花看了一会,那一缕缕生而消散的光华惑了她的眼睛,听到冯元桐的问话回过神来,下意识往窗外看了一眼,摇了摇头,双手紧紧地捂着被子,说道:“别看天冷,可院中那位可不是一般人呢,估计冰窖都只能做为他的消遣呢。”

“他也是鬼?”冯元桐倒是挺纠结于九桐清的。

“不是不是,他出身太高贵,是一只秃毛鸡......”清孃从被子中伸出一只玉一样白净的手触了触鼻子,心想着有鬼的地方还真是会变冷,偏偏现在是冬天,房间里本来就没升火炉,冯元桐在这越发的冷了。

“书妖清孃......”九桐清幽幽的声音从窗外传来,穿过冬夜的风直逼清孃耳中,感情是不愿意被叫秃毛鸡啊......

“是是是,他是凤族的公孙,出身高贵,天地难寻。”清孃懒懒地说道。

果然,一会儿屋外又传来九桐清轻轻摇摇椅的声音,估计是九桐公孙心情是变好了。

听说九桐清是凤凰,冯元桐的表情似乎忽然变得有些怪异,口中喃喃地道:“那这世间有龙吗?”

“有啊。”清孃心中鄙视了一下九桐清,而后认真地回答冯元桐的问题。

“继续讲你的故事吧。”清孃有把被子裹紧了一些,冯元桐闻言收起自己怪异的表情离开清孃的床边坐到了桌旁的凳子上,看来她也知道自己会把空气变得更冷。

冯元桐旁边桌子上刚好就放着蜡烛,烛火将她照的愈加虚无,而她耳畔的梨花的光华却更加皎洁。

“父亲三年后成婚,将我送到别庄上不管不顾,估计是想要我死在那里。奶娘陪我去了别庄,也算是有个照应我的人。九岁的薛小郎是我在庄子上的第一个朋友,他是临庄的小郎君,很白很胖的小郎君。据他说他母亲会在打败坏人后来接他,他说他最喜欢他母亲,他母亲也最喜欢他,我跟他实在在成长上难以深谈,因为差距太远,他有母亲爱,我没有,即便那时我只有八岁,却也知道,没母亲疼爱的孩子很可怜,也会受人欺负。”冯元桐说话间眼光微微看着微阖的窗户,那里有一道缝隙,月光从缝隙之中爬进来,打倒地上,窗子映着那颗大槐树的繁茂的枝叶,想来她也是知道那颗槐树的枝叶是院中那只凤凰所做的,万事万物生之长之皆有规律,院中那只凤凰却可以让槐树在冬日发新芽,舒展枝脉。

“薛小郎说他名无恙,他能安然无恙和乐安宁地成长,是他父亲的期望。只是所有的事情不一定都会如己所愿,人所求的东西,多数是自己明知不能得到的。薛小郎说他本有三个哥哥,二哥和三哥早夭,只剩兄长一人,父亲遭人暗杀,幸亏还有母亲,爱他的母亲。我同情薛小郎,所以会和娘学做好多好吃的给他吃。小郎喜欢院子里娘为我搭的秋千,他敢把秋千打的很高,或者站在秋千上面,闹腾的院子里养的鸡也跟着一起吓扑腾。那天忽然下起了小雨,娘让我去唤小郎进屋里避雨,我匆匆跑到院子里,见小郎坐在秋千上,头靠着一边的绳子,平日里好动的胖腿也静静地耷拉着一动不动。

“阿莼,你想不想家?”他抬头看着我,眼睛红红的,我想他刚才哭过了。

想家?我不知道我想不想,那就应该是不想的吧。

“阿莼,你说我母亲这么长时间还不来接我,是不是不要我了?”我现在还记得当时他那双蕴满泪的大眼睛,仿佛我要是说是,他下一刻就会哭一样。”说道这里,她停了一下,似在思索久远的往事。

清孃放下被子捧起放在床边小柜上温温的蜂蜜水,浅酌了一口问道:“阿莼是你的小字?”

冯元桐收回远走的视线,回道:“是,是我的小字,父亲取的......你道是为何,只因那个女人爱吃莼菜。”

听她话虽略有讽刺,眼中却依旧清静,清孃估计她是真的被时间洗涤的没有了对那个父亲的怨恨,只是多少心中还有一点不平罢了。

“其实每一个小孩都会渴望父母的关怀,即便从来不曾亲近,我还是对母亲有着幻想,而我的母亲到死也就抱过我一次,那时我才知道,时间和距离是有分割一切的能力,即便我们是亲生母女,即便我一直渴望她能抱我一次,可我被她抱在怀里,被她的骨头膈疼时,我感觉不到任何自己想像的温情脉脉,她的嘶喊与哭泣和那身瘦骨让我无比害怕,甚至还有些抵触她的怀抱。我也喜欢母亲,如同薛小郎一样,我也时常会想她,她活着我想,她死了我依旧想,想她到底为什么会不喜欢自己的孩子。”

清孃没有过母亲,也体会不出冯元桐的心理,但在人间这几年也是见识过人间孩子对母亲的依恋,即便并非凡人,动物之间母子之间母亲更是可以为了孩子而放弃生命。清孃就曾见到过一只老虎为了保护幼虎而自己跑出虎穴吸引身背弓箭的猎人,母亲对孩子大约都是爱的,冯元桐的母亲应该是爱她的,否则怎么会在死时对她忏悔。

“就是在那年的十月,薛小郎被他的兄长接走,他的母亲终究不想让他在这庄子受苦。小郎走后六年,我的奶娘逝世了。奶娘是在我十四岁那年冬天死的,正在做饭的她突然倒在我脚尖前一寸的地方,再没起来。她被庄子上的人埋在一处很荒凉的地方,坟北边五寸远的地方,有一棵梨树。”冯元桐的眼光仍旧会有意无意地扫过窗棂。

清孃看着她一直向外望的眼光,心里猜着她是不是看上九桐清了?不然怎么一直盯着窗户看?耳边九桐清摇摇椅的声音又传来,清孃心里只觉得乱乱的。

“姑娘,院中那人能操纵槐树冬天长出叶子,那龙能不能让人起死回生?”

“啊?”清孃哑然,这个问题她还真回答不了,起死回生这种事......这种事她还真没有打听过,而且龙数量稀少,关于龙的消息还真难打听,如果不是九桐清的出现,清孃自己估计都会觉得龙凤真的只是传说。

“以前我以为是他骗人的,可当我看到凤凰可以让槐树在冬天长出叶子,我相信了。”

“相信龙能让人起死回生?你遇到过这事?”清孃惊异地问道。

冯元桐低眉说道:“不是我,是我喜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