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后, 我在办公室里磨蹭了许久,不想那么早回家。天色已暗,不知道林辰他有没有按时吃饭,他的心情是否安好。想了想,还是打算去看看他。
敲了敲门,无人应答。只好从包里掏出备用钥匙开门进去。林辰出车祸的时候,我为了方便照顾,就捎上了这把备用的钥匙。
屋内很黑,没有开灯。
林辰的影子倒影在窗边,窗外灯光璀璨。亮光打在林辰的脸上,就犹如铺上一层亮黄色。而他就这样坐在轮椅上,白皙的骨节抓着轮椅的边,神色迷茫。
我摸着黑打开玄关处的灯光,灯光慢慢亮起,林辰的脸慢慢转了过来。从未见到他如此阴沉的脸色,从受伤到现在,他还是第一次用这样的冷冷的眼神,看着我。
他在受伤之后虽然同木偶一般,什么都不说,只是静静的坐在轮椅上,看着天空,麻麻木木。
我在中介公司为他请了位钟点阿姨,主要是负责他一日三餐的饮食,我怕他这样萎靡,哪里还记得要吃饭这件事情。
幸好,钟点阿姨也较为年长,也懂些人情世故,她在林辰身边稍加劝慰着,林辰即使食不知味,也会吃下去一点东西。
但是今天的他,像一只受伤的狼,独自舔着自己的伤口。这样的场景是我从未见到过的。
他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看到是我,又慢慢地向窗外转回了视线。
隐隐约约,感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腻地香气,让我想起一个人。
“郁柔,她来过?”犹犹豫豫地走到他身边,轻声问道。
林辰看着窗外,耷拉着头,眼睛又慢慢合上,又睁开。良久,他才开口说话,声音却很是干涩:“嗯。”
郁柔是怎么知道林辰受伤的事情,这暂且不说。如今,林辰变成这个样子,一定也是与他心心念念的郁柔有关吧?
待我再问什么,林辰便绝口不提。他不想说,我又有什么立场去质问,他更不会开口对我说些什么。我只是知道他再也不复往日的阳光感,时间已走,回不起。
想起昔日时光,我的心会痛,为林辰痛。
林辰出车祸的那天,恰逢周末,我正懒懒得窝在被窝里,手里闲翻着杂志,一处美丽的风景,让我的眼神有了片刻的停滞。
树影婆娑,细浪轻拍,沙滩在微微的夜色中呈现浅灰色,很细腻,栈桥的灯火很温柔,仿佛是人影的流连,摄影作品的下面是作者摄于马尔代夫的字样。
我摸着杂志上冰冷的纸,把它贴在我的胸口。这是林辰渴望心念的地方,我自然是想随着他的脚步的。
我想他了。
从床头拿起我的手机,打开了电话簿,找到了林辰的名字,犹犹豫豫的点了通话键,可是才听到“嘟”,我就有些怯场,急急的挂断。
然而,随之而来的震动让我又惊又喜,来电显示的林辰被我放大好几倍。他终于主动回我电话了。
我欣喜的把手机放在了耳边,可是听到的是一阵又一阵的嘈杂声,很很多人在说话,同时伴着若有若无的警鸣。
我略感诧异,喂了几句,电话里的嘈杂声才渐渐减弱,估计那头换了个略清静的地方。
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传来:“你好,请问你是机主的家人或者朋友吗?”
“是的,你是?”我问道
那个陌生男子便自顾自说了下去,语气似乎很急促:“我刚看到机主手机上的未接来电,就回拨给您了。机主出了车祸,可以麻烦您来医院一趟吗?”
随后他报上了医院的名字和病房号。
我呆滞了几秒后,也来不及去思考这件事情的因果所以,草草起身,换了件衣服,扯过我的包,按着他报出的地址,赶了过去。
我已经忘了自己是怎么打的到的医院,我只记得一路飞奔来的我,却在医院病房门前停下了脚步,呆呆地靠在接近门的墙壁上,犹豫着是否要进去。
一个黑色的身影从我身边晃过,随后他像是若有所思的折返回来,我抬起头,是一个素未谋面的中年男人。
他带着浓浓歉意问我说:“请问,你是病房里这位先生的朋友吗?”
我缓过神来,朝他点了点头。他拿出他的名片,递给我,我接过名片略撇了一眼,也没有多加在意。
随后听到他充满歉意的对我说:“我很抱歉,我并不是故意的,他大概是喝了点酒,急急的跑过我车前,而我也有点疲劳,没有看清楚。才酿成这样的大错,”
面前陌生的男人有些哽咽,断断续续的继续说道:“我愿意支付他所有的医疗费和后续所需,我希望你可以代替我向他的家属说声抱歉。他刚进行完手术,住院手续我已经办好,也幸好性命无大碍,可他的腿……。”
他没有说下去,我也没有勇气听下去,转头就打开病房的门,迫不及待想知道他是否安好。
病房里有些阴暗,许是窗帘没有全然的拉开,我看到病床上的林辰,他闭着眼睛,面色苍白。浓重的药水味在病房了蔓延。我轻轻走到窗户边,拉开窗帘,让阳光透露在病房。
走近他的床边,低声在他耳边问:“你还好吗,需要我打电话给你爸妈吗?”
我抓着手里手的机,不知怎么的,安慰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看着他消瘦的脸,看着他缠满纱布打着石膏的腿露在被子外面,就哽咽了,想哭,却又不怕再他面前哭。
他的眼镜眯成了一条缝,看清是我,他的神色缓了缓,叫了我声涵央。
我嗯了一句。
过了良久,他突然睁开眼睛,把视线移向了我,带些恳求的语气说:“涵央,你可不可以不要告诉他们。我妈身体向来不太好,最近听说我爸风湿病又犯了,我怕他们会担心,我怕……”
他说出的怕带着他独有的温柔,他额头有些汗水,想必是被疼痛折磨的,可是在我面前他还是不愿意软弱下来。
我心疼他,我也害怕他会就这样在病床上一辈子,没有亲身父母在他的身边无微不至,他怕他会难过。
只是他的要求我从来不会违背,算我软弱也好,算我胆怯也好。
“好,我答应你,不过你也要答应我,好好休息”我把手机放回包里,用纸巾擦去他的汗滴,柔柔的对他说着。
他点了点头,对我虚弱的一笑。他突如其然的笑,让我一下子暖到了心里。
“你可不可以也不要告诉柔柔,她会难过的,我不想她替我难过,我……”他忽然就不愿意说下去。
他的柔柔两个字,让我的心绪一下子跌到了谷底。是阿,他还又郁柔,还有那个彼此相爱的女人,那么我算什么?
可是现实在容不得我计较这些,我帮着他垫付了医药费,又向公司请了好几天假,安心的随在他的病床前照顾他。
我甘心情愿的在医院照顾他那么久,公司和医院两点一线的日子不计其数,连自己都忘了睡过几个安稳觉。
为了他,做了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自己会做的事,煲汤煮饭在那段日子已经成了我的家常。
我煲完鸡汤,送到他病床前,亲口喂他。就如他的贴身保姆一样照顾他,他的谢谢还是很多,可是他永远都不知道我要的不是谢谢这两个礼貌词语。
我要的他的心,可是我知道,他不会给,也给不了。
就连他的睡梦中,我还常常听到他的呢喃:“柔柔,柔柔。”
真可笑,他不愿意让那个女人担心他,不想把狼狈放大在她的面前,他是有多爱他。
这些和他朝夕相处的日子,却是我从未有过的幸福。甚至来查房的护士都开始打趣我们,说:“这年头,有这样会照顾人的姑娘不多了,也不好好珍惜。”
每当听到这样的话时,林辰总是默不作声,而我也只好勉强尴尬的笑笑,心里的知足感一点点的肿胀。
其实在照顾他的同时,也是有快乐的,他会告诉我他在想什么,他会听我絮絮叨叨的念着哪个经理又做了些什么,这样的时候,时光静若安好。
与他相处,已经是我的荣幸,我还在要求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