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影正也纳闷儿,心想这女人的声音听起来老态龙钟,以虎一通中年人的身份,断不会叫她‘妹子’,再又听她话音,好像以前在哪儿听过。
陡听她骂虎一通“狗子小辈,胆敢调戏老娘”,登时心中记起一人来。
但听虎一通嘿嘿笑道:“幽情仙子不与吕真人侠侣江湖,却来这妓院青楼好耍,身上又这等光鲜,可是改行变性,体味这儿的生活来啦!”
萧影听虎一通这么说,心里突的一下,登时兴奋不已,心想那女人果真是幽情妖姬,姐姐萧琴的下落,今日便可知晓。
那女人道:“虎帮主话可别说这么难听。你把我幽情妖姬说得再怎么不堪,我大人不计小人过,倒也懒得与你一般见识。只是你这话说得有些过了头儿,要是给吕大哥听了去,他仙人神范,自然不会与你为难,但你这般辱没于他,普天下之人,恐都放你不过!”
虎一通心下一凛,侧身抱拳道:“天下谁人胆敢冒犯吕真人神威,方才在下嘴快失言,对不住吕真人,虎某在这里对天赔个不是,还望吕真人见谅则个!”他对天抱拳向吕真人谢罪,模样虔诚,便似当着吕真人的面谢罪一般。
萧影心想,虎一通嘴上说的吕真人,该不会是吕洞宾吧?若非如此,虎一通性如猛虎,天不怕地不怕,当自己是天王老子,天底下何人又能得他如此敬重?嗯,这幽情妖姬似乎名声很坏,吕洞宾何等身份,怎能与她“侠侣江湖”?他们说的这个姓吕的,多半并非师父所说的纯阳子吕洞宾真人
他却不知,虎一通其实对眼前这个声音苍老的年轻女子是否幽情妖姬,心中也没个谱。只是听闻她四五十年前就已名扬四海、艳倾八方,但后来见过她的人中,有人说她是个满头银发的老妪,有人说她是个二十多岁的姑娘,体态婀娜,风姿动人。此后不少江湖豪客慕名而往,想弄清此人何以如此神秘莫测,却是无一人得返。于是乎关于她的传言遍布天下,有人说她修炼成了妖精,有人说她身上有长生不老、返老还童的神药,从此一批批江湖人物铤而走险,一来倾慕幽情妖姬的美貌,宁当花下鬼,二来传言既有返老还童之类的神药,总有人甘冒奇险,前往索之。
虎一通见她体态佳俏,妙目传神,只似个二十多岁的姑娘家,嘴上说起话来,却是苍老如斯,登时想到幽情妖姬的传言,因此与她有一茬没一茬的说话,只想确定她到底是不是幽情妖姬。
现下知道她确是幽情妖姬,心想:“幽情妖姬武功既高,为人又且心狠手辣,今日来到此间,莫不是要与我这个叫化头子为难?”
饶是他平日纵横江湖,无往而不利,今日见了幽情妖姬,可真也有些胆寒,便似她娇嫩肌肤下面,藏着无数鬼魅,随时随地便要出来噬人心魄。
但他是个眼里容不得半粒沙子之人,心里忌惮幽情妖姬武功强过自己,今日狭道相逢,却是正邪难两立,不打上一架,岂又称得上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幽情妖姬见虎一通抱拳向天之时,其意甚恭,却正眼也不瞧自己一眼,心想:“我与吕大哥当年叱咤风云之时,你还在穿开裆裤呢。小子无礼,今日不教训教训你,你的尾巴可要翘上了天!”
当下沉声道:“你只向吕大哥道歉,却不来向老娘磕头谢罪,是何道理!”
虎一通哼的一声道:“虎某上敬天神,下拜父母,凭你一介妖精,也配磕头,笑话!你媚惑人间,诱使精壮,供你兽欲,今日虎某便剥下你这身妖皮,替那些个被你蛊惑之人报仇雪恨!”
幽情妖姬面目灿若朝霞,嘴上厉声道:“放你娘狗屁,你神气什么,今日老娘便除污务尽,宰了你这脏不拉几的臭叫花!”
话方说完,她娇躯一摆,纤手一扬,三枚细如牛毛的针状物无声无息向虎一通疾射而来。
虎一通内功深湛,听声辨物的功夫出神入化,便是旷世高手,想要在一招之内对他突袭得手,当真叫做不可能。
耳听有暗器扑面飞来,他身形急转,右手小拇指与无名指倏出,轻轻巧巧将三枚细针夹在指中,侧眼道:“幽情仙子也算是大名鼎鼎一代高人,竟也这般下三滥,使用暗器偷袭,当真是见面不如闻名!”
幽情妖姬面若春花,娇唇一张,桀桀笑道:“咱们妇道人家,能在武林中存活,已是极为不易,但能防身之物,使之何妨?还跟你们这些正人君子讲什么规矩。虎帮主右手少了食指和中指,还能接住我这幽骨针,武功可算不弱。念在你对吕大哥十分相敬的份上,今日便饶你一命。你走吧!”
萧影顺着门缝凝目往虎一通右手看去,手掌上确然不见长着食指和中指,心想人生坎坷,身上有些残缺,那也不足为怪,很多人都要历经患难,才能成其为了不起的人物。
正在心中思量,只闻风声扑扑,虎一通身影疾晃而前,已然向幽情妖姬攻上,嘴里喝道:“小妖婆,吃我一拳!”
幽情妖姬眼见对方拳头生风,来势凶猛,足一点地,双膝不屈不弯,向身后凌空飞起,右手一挥,一条粉红荷色彩带蜿蜒飞出袖口,扑空向虎一通打到。
虎一通身形急转,呼溜溜沿彩带而前,右手三指变爪,抓住了靠近幽情妖姬一端的彩带,抡起左拳就向她头顶砸落。
彩练一抓即中,虎一通心下起疑,暗忖:“传闻这魔女武功十分了得,天底下少有敌手,彩练是她的拿手兵刃,怎能随随便便抓到?须得小心在意,这招当是她的诱敌之计!”
他这一疑心,立时留上了神,左拳头尚未击到,却见幽情妖姬眼里大惊,似是全然料想不到这一拳的来路,慌里慌张的抛开彩练,转身便要飞奔逃命。
他登时大喜:“原来这婆娘是只纸老虎,不堪一击!”
便在这时,但听耳际风生,电光石火间,虎一通左目余光一扫,见彩练另一端宛若游蛇般绕过他的头,缠了回来,练头水母般张开成伞状,中间密密麻麻生着牛毛钢针。
却说幽情妖姬以丝绫彩练为兵刃,彩练顶端看似平平,内里实则另有乾坤,镶嵌了无数根像幽骨针一般喂有剧毒的毒刺,只要被毒刺稍有划伤,虽不致见血封喉,却也猛恶异常,少有人能活命。
虎一通平生初次与之交手,哪知她的兵刃有这般狠辣的妙着?他见练头张着大嘴,浑似要将自己整个人活活吞下一般,不禁骇然,连忙收回左拳,放开右手,身形一矮。生生是他闪避快速惊人,才逃过此劫,倘若换作常人,那便是全身给彩练包住,受那万针攒刺之痛,便似给巨蟒生吞入肚,哪还能活命!
幽情妖姬眼见虎一通快如闪电般让过必杀一招,大出意料,怔得一怔,未等对方站直身子,飞身回跃,伸手抓住彩练,与虎一通边凝心缠斗,边冷冷地道:“早就听说虎帮主身怀绝世神功,今儿得见,果然名副其实。不过你要打败老娘,却是难以登天!”
虎一通双拳齐出,越打越快,道:“那就试试看,武功是打出来的,却不是嘴皮子里面耍出来的!”
幽情妖姬见对方身法快捷如闪电,拳势如风压来,起初她脸上还笑得花朵一般,这时不由有些变色,心想:“臭叫化的武功,比我想像中要厉害许多,今日没准要栽在他的手中!唉,若非我为了这身面容好看,这个又脏又臭的叫化老儿,又岂敢直着腰板与我叫劲儿。世间之事,当真无法做到十全十美么?吕大哥,这都怨你,若非为了你,我留着这身娇美面皮给谁看?你却无情无义,这么多年过去了,只有你成仙的消息,你铁了心肠,定是不肯来见我一面!妾身为你夜夜断肠,你却可有片时想起奴家?”
她心里想着事情,招式便也不那么凌厉,虎一通却越打越顺手。双方斗到一盏茶时分,虎一通渐处上风,更加着着进逼,直打压得幽情妖姬额头香汗涔涔而下。
虎一通这时心想:“原来这个娇俏婆娘果真是只纸老虎,徒有虚名,今日一举将之歼灭,免得她为祸人间!”手上更加了几分劲道。
玉春楼中众人见一个身着破烂灰布衣服、模样儿犷悍的中年男子,和一个漂生生的粉色衫儿女子在二楼噼里啪啦打成一气,举手提足间,击打得板壁上木屑纷飞,楼栏门窗,倒成一地,都在心里惊骇不已,胆小之人只敢远远藏着身子,探头出来观战;胆大的站在不远处,挢舌之际,不时交头接耳,低声议论。
萧影、李宛儿隔着房门望出去,只见两个人一个化成一团灰雾,一个幻成一只大粉蝶,在楼宇间飞来窜去,身手之快捷,当真见所未见。
萧李二人看到虎一通和幽情妖姬如此身法,仿佛变戏法一般,皆在心底想,武功修炼到出神入化之境,难不成可以随心所欲,变幻出世间任何东西来?
殊不知虎幽二人并非真能变幻,而是速度实在太过,肉眼很难看得实在,是以幻化成一团影子,如烟如雾。
两人一忽儿由近及远,一忽儿又由远及近,反反复复,缠斗得一个多时辰,兀自不分高下。
正斗得紧,蓦听有个声音道:“两位且住,大家无冤无仇,可别伤了和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