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除了课业增多之外,高中生活并没有传说中那么恐怖。林涵每天跟陈嘉琪上下学,在班里和苏靖瑜她们相处也还算愉快,程灏仍然按兵不动,总体来说还算惬意。
唯一的烦恼就是曾经让她引以为豪的学习成绩。
林涵偏科严重,不喜欢大段大段的文字背诵,政治和历史成绩十分糟糕,开学一个月后的摸底考试,两门课的成绩刚刚擦过及格线。
兴爷把成绩单贴在一进门的墙壁上,林涵再一次看到韩乔的名字。
课外活动的时候她特地跑到2号教学楼高一九班的教室门口,虽然隔着书山人海,她还是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清隽的少年。
上次竞赛时他穿了一件干净的白t恤,胸前印着三朵小小的向日葵。他很瘦,白白净净的脸上架着一副黑色半框眼睛,显得书生气有余而阳刚气不足。
算起来两次看到他不过才隔了五个月,现在他穿一件灰色条纹棉衫,无端端生出一种成熟冷凝的气质。
他还是那么瘦,林涵想,所谓高处不胜寒,他常年高居榜首,这么单薄的身板怎么能扛得住。
回家报告成绩时林妈端着稀饭的手一抖,半碗红枣粳米以及各种不知名的豆子熬成的红褐色胶状物就以自由落体运动扑向了她的真丝衬衫。
林涵以第7名的成绩考入省实验,仅仅过了一个月便下滑到65名,足足低了陈嘉琪24名。
林涵倒是没有羞愧的低下头认错反省什么的,那种矫情的事儿她做不来。这孩子虽然理性思维能力不错,可在揣摩人的心思方面差的不是一般二般。说白了,就是有iq没eq的傻妞儿。
她大言不惭地告诉老妈,不用担心,这种现象只是暂时的,那些排在她前面的人未必是能够笑到最后的。
一番话说得理直气壮,林妈还是恨不能一巴掌拍碎她的自大!
在教育孩子这方面,林家一向是以母上大人为主导的家庭责任制。
林妈把手上的骨瓷小碗“啪”一声拍在桌上,开始痛心疾首引经据典苦口婆心的教育。
林涵只是唯唯诺诺的应声,其实根本就是左耳朵进右耳多出。
真正的噩梦开始于十一月的期中考试,c市几所高中联考,全市排名,林涵排在第201位。
林涵觉得这个成绩虽然拿不出手,可毕竟还没绝望。她仔细分析过那张成绩单,自己的政治历史地理三门课加起来比韩乔低92分,总分却只差54分。第一个学期结束后就会文理分班,她对自己有信心,学好数理化,踏平省实验不在话下。
林妈就没有这么淡定了,看到闺女一落千丈的成绩后直接用手指戳在她脑门上,抓起电话打给了远在上海的莫儒生教授,也就是林涵在血缘关系上的生父。
同样皇帝不急太监急的还有程灏,他自小见惯了林涵在学习上叱咤风云,突然看她的成绩跟玩儿跳楼机似的坠落的这么迅猛,不由得替她捏把冷汗。
讲评试卷的时候年近不惑的历史老师对林涵佩服的五体投地,最后一道10分的问答题全班只有一个人得鸭蛋,他想破脑袋也想不通李广是如何穿越到秦朝末年跟陈胜一起起义的,还斩了一条腾云而起的白蛇号称“飞将军”,煞有其事的给秦汉历史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然后是政治,第七题是练习册上的原题,所有得分少于5分的同学都要罚写5遍,然后去办公室背给老师听,背不过的再写10遍。
于是某人抄了15遍。
即使这样,林涵依然该吃就吃该睡就睡,在周围同学埋头苦干日渐消瘦的浪潮下,她的腰围还长了三寸,真是没心没肺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课外活动时间她从不闷在教室里自习,隔三岔五地晃荡到2号楼九班门口看一眼韩乔。仅仅只是一眼,哪怕是个背影,她都能心满意足的回到教室跟苏靖瑜下五子棋。
圣诞节那天c市迎来了入冬后的第一场雪,按照计划上午第三节课和第四节课是作文课,年轻的语文老师高慧娟给大家25分钟到室外感受飘雪,然后回来写一篇关于雪的作文。
林涵裹着厚厚的帽子围巾手套出去,不幸被几个男生打雪仗的流弹击中,躲都躲不开。苏靖瑜叫上唐梦箫她们也来打雪仗,林涵自知运动神经太差拒不参加,躲到塔松的树干背后防止不幸中招。
雪花一团一团的飘下来,林涵伸手接住,想要赶在融化之前看清楚是不是六瓣。冷不丁的被人当头罩了一堆雪,她尖叫一声跳起来,脚底打滑结结实实摔了个屁股蹲儿,姿势好不狼狈!
程灏哈哈笑着蹲在她面前,幸灾乐祸的问道:“爽吗?”
林涵抬脚用力踹在始作俑者的小腿上,愤愤的骂道:“有病啊你!我招你惹你啦?要不要这么手贱!”
程灏也不气恼,顺着她踹过来的力道坐在地上,两手往雪地里一撑,笑呵呵的说:“还真是挺凉,不过你穿那么厚,应该感觉不到吧。”
林涵黑着脸爬起来,看他只在保暖内衣外面套了件夹棉外套,潇洒归潇洒,却在这个北风吹雪花飘的环境中显得过分单薄。于是想也不想就伸手拉他一把,“快起来!别在雪地里坐着,冻坏了你也就算了,别弄脏衣服。”
程灏好笑的看她,“我衣服脏不脏关你什么事?”
“切!我是为你妈着想,你把衣服弄脏了,洗衣服累的可是你妈,懂不懂孝顺啊?”
“我们家洗衣服的是洗衣机,我妈累不着。”
“那就,那就给你们家省电费,都是爹妈的血汗钱,省一分是一分。”
程灏被她拙劣的借口逗得心情大好,却还是赖在地上不起来,仰着头看她,“你这么为我爹妈着想,图的是什么?”
林涵一噎,这都什么人啊!好心当成驴肝肺,她脑子抽住了才跟他在这儿瞎磨叽!
“你爱起不起,懒得跟你啰嗦!”
“哎!”程灏伸手拽住她的胳膊,用力一拉顺势站起来,“你也太不禁逗了,三句话就翻脸。行了行了,我谢谢你好心拉我起来,给我们家省下一笔洗衣费。”
林涵被他揶揄得小脸儿一红,怯怯的、狐疑地看他,猜不透他这突然的客气是为了哪般。
程灏收到她纠结的小眼神儿,停止嬉皮笑脸,咳嗽一声清清嗓子,尽量使声音听上去有几分庄重:“刚才就是一个小玩笑,绝对没有恶意。你别整天防贼一样的防我,以前的事儿过去就过去,咱们谁都别提了。能做九年的同班同学不容易,以后还是同班同学就更是难上加难。我挺珍惜这种缘分的,你也大人大量,跟我化敌为友成不?”
突如其来的示好搞得林涵既惊讶又莫名其妙,这人思维跳跃性也太大了吧,怎么说一出是一出啊?
勉强镇定了三秒,这才试探着问他:“真,真的?”
程灏想笑,这丫头脑子秀逗了才问这种傻问题,真的假的又岂是靠嘴皮子说的?瞧她睁大眼睛巴巴地等待答案的傻样儿,好像他说什么她就信什么,真不知道是缺心眼儿啊还是装糊涂。
不过这回他倒真没说瞎话骗她,刚才的一番话出自肺腑,他是真心实意的想跟她恢复邦交。他深吸一口气憋住笑意,尽量表现出十二万分的诚意,点点头说:“真的,比珍珠还真!”
林涵垂下眼,咕哝一句:“珍珠不是这个真。”
程灏终于破功大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亮闪闪的像是高露洁广告。
当然,如果没有那点因为嘴唇干裂而渗出的猩红的血丝儿的话,画面会更完美一些。
林涵盯着他的嘴唇默了默,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擦擦吧,嘴唇流血了。”
程灏舔了舔,是有点儿血腥味儿。伸手接过纸巾抽出一张擦嘴,剩下的装进口袋里,还不忘说一句“谢谢啊”。
呃……
林涵无语,她没想把整包纸巾送给他啊!只是因为戴着手套不方便才让他自己抽一张,这人怎么这么实诚啊!拿人家的东西一点儿都不手软啊!
可是接下来的一幕让林涵更加无语。
程灏摸摸自己干巴巴的嘴唇问道:“你有润唇膏吗?给我用用。”
林涵一怔,下意识的就把羽绒服口袋里的唇膏给他了。等他堂而皇之的在嘴唇上细细涂抹完,她才猛然意识到,貌似刚才他先舔了舔嘴唇吧?那那那,她的唇膏上岂不是沾了他的口水?!
程灏扣上唇膏的盖子还给她,林涵慌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送给你吧,我平时不怎么用的!”
程灏眨眨眼睛,一边往口袋里塞一边还虚伪的客套:“那多不好意思啊,谢谢啊!”
“……”
那一天林涵的作文题目叫“雪中开放的花朵”,大意是说跟某君的友谊之花在大雪催生之下开放,希望在洁白的雪地里孕育的友情也能真诚不欺纯净无瑕。全文总共八百字,既不像记叙文也不像议论文更称不上散文。高老师几经推敲终于将其归结为类比说理的说明文,却又被这个友谊和冰雪的类比搞得云里雾里,实在理不出这篇文章蕴含的深奥的逻辑关系。为了掩饰自己的“无知”,高老师无奈地给了68分,让这篇作文及格的同时也证明自己的理解能力合格。
两周后的又一次作文课结束后,程灏的前桌也就是语文课代表把一摞作文本放在他旁边的空位上,林涵的本子排在最上面。程灏看到这篇超出及格线8分低于平均线18分的文章心里五味杂陈。虽然林涵的比喻很古怪语言很生硬,可他仍是看懂了字里行间流露出的喜悦和希冀。
他想起了那天她从雪地里爬起来的第一个动作,不是拍掉衣服上的残雪,而是伸手拉他起来。即使那时候她认为他是故意害她摔倒,却仍然设身处地的为他着想,真不知道是该说她烂好人啊还是烂好人。
程灏抬头看向林涵,她正跟苏靖瑜一边听课一边玩五子棋。他找出前两次的成绩单,重新看完她的各门课程的分数后了然一笑:怪不得这丫头不着急呢,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