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进中突遭日军猛烈袭击的第2预备军已就地坚持了一天一夜,初上战场杀敌心切的官兵们遭此意外打击,意志并未消沉,他们在临时构筑的简易阵地上顽强抵抗,这使军长郭宗汾稍感欣慰。而不能按时出击到位,协同八路军围歼当面之敌,又令郭宗汾极为难堪——平型关战役结束后,他为此背上了“黑锅”,高桂滋指使人在太原的报纸发表文章,谎称团城口被突破乃郭宗汾见死不救拒绝增援所至,就连八路军也认为他隔山相望,袖手旁观,不按计划出击。
单靠第2预备军攻占团城口不但不可能,反落得需要别人救助,郭宗汾的气不打一处来。除了鼓励部下为国效命、勇敢杀敌外,他一时拿不出更好的办法。所幸八路军结束了关沟的战斗后,杨得志的第685团又向东、西跑池和138***高地展开对日军背后的攻击,钳制了团城口、鹞子涧日军的行动,才使第2预备军在涧头、迷回一线站稳脚跟,主力未受大的损失。八路军撤走后,形势又一度吃紧,迷回正西约半公里远的六郎城失守。郭宗汾命令第214旅旅长赵晋负责夺回六郎城,赵晋将任务下达给第428团团长王荣爵。这天晚上,王荣爵召集营连长开会,经研究后决定,派2营4连少尉排长王学成组织奋勇队完成这个任务。
王学成一当兵就在团长王荣爵手下,平时团长对他很好。团长此刻向他交代任务的时候,却一脸杀气地说:“军长限令我团今天夜里夺回六郎城高地,天明夺不回来就要我的脑袋!现在决定由你排编成奋勇队,天明前夺回来,赏洋2000元。你有什么好办法按时完成任务?”
王学成想了想,说:“敌人在山顶下方的梯塄上筑有明暗工事,由正面或侧面攻击,要受很大损失,也不一定能攻上去。不如利用夜幕掩护,翻过山从敌人后头摸上去,占领敌人阵地的上边,不愁拿不下来。”
王荣爵说:“很好,你还需要什么?”
王学成说:“给我配备6挺轻机枪和12名射手,10支冲锋枪,一共40多人蛮够了。另派一个连与我们保持一定距离,作为预备队,其余什么也不要了。”
传说北宋名将杨六郎当年曾驻守于此,这个并不起眼的山头因此得名六郎城。夜间11时,王学成带奋勇队向平型关关口出发,很快翻过两道山梁,顺着一条山沟绕到日军阵地的后面,急速攀上六郎城。山顶上有一块较为平整的地段,下面就是日军藏兵的战壕和明暗工事,所有的射向都指向前方和左右,王学成估计这里大约有日军一个中队驻守。当他们继续向前运动时,日军的哨兵听到了动静,与此同时,他们手中的6挺轻机枪喷吐出密集的火舌,日军顿时惊慌起来,顾不上还击四下逃窜。因为天黑,加上从上往下射击,死角大,看不清日军逃跑的方向和去处,结果大都让他们跑掉了,奋勇队无一伤亡。清理战场时,王学成看到,除了敌尸、枪支和食物外,还有4只长约40多公分,宽、高各有30多公分的牛皮大背包。在他们还没来得及打开它时,少校团副邢子耀从后面赶上来:“王排长,发了什么洋财啦?”王学成小心翼翼地打开一只皮箱,里面满满装着用白色绷带包裹的一只只小包,再打开那些小包,在场的人谁都没想到,每一个小包里面都有一只左手,包上有日文,这4只皮箱里装有100多只血迹未干的左手!
所有在场的人都感到心惊肉跳,许久他们才明白,这是日军记录阵亡者的一种方式。
26日上午,第61军第217旅击溃围攻涧头村的日军后,旋即联合守卫涧头的第2预备军一部再向迷回攻击前进。
这时,派出侦察的骑兵向陈长捷报告:“西北面的鹞子涧之敌前来增援迷回,东、西跑池之敌纷纷下山,冲向第217旅右侧。”
陈长捷命令:“展开在齐城东地区的208旅进出于217旅右侧,迎击西跑池之敌。两个旅的炮兵营在齐城东的公路两侧占领阵地,对迷回、西跑池之敌射击,支援这两个旅进攻。军炮兵营要集中火力,截断从鹞子涧通向迷回东南的隘路,阻止敌人增援迷回。”
第217旅旅长梁春溥命令所部:“先头部队接敌后,即构筑工事,准备迎击敌人。各团要把部队控制好,不要都放在阵地内,监视哨亦要严密隐蔽,不要轻易放枪。因为正面的地势较低,来敌可能是小股,不要滥放枪把敌人吓跑了。等敌人到了跟前,突然冲出捉活的。”
果然,不一会儿,第433团的士兵兴高采烈地押着刚刚俘虏的6个日军医务人员来见梁春溥。梁春溥令他们赶紧将俘虏押往军部。
又过了一会,新兵团的一个营长来到旅指挥所,那个营长对梁春溥说:“我所担任的正面有一座独立房屋,窜过来10多个日本兵,死不缴枪,打了半天,都把他们打死了,缴获一支勃朗宁手枪送给您。”
梁春溥说:“你干得很好,请把手枪直接报缴你的直属长官。”
傍晚时分,第217旅左翼第434团在团长程继贤的率领下,从涧头东北一口气冲上迷回北面的山头,旅主力随后跟进。日军两次反扑均被击退,遂解了郭宗汾军迷回之围。第208旅第415团攻占西跑池,救出困守在一个小据点里的郭军一部,然后继续向东跑池攻击,日军凭借高桂滋军原来的阵地,顽强抵抗,而鹞子涧之敌又冒着猛烈的火力阻击,源源不断地增援东跑池,夜深之后,两军对峙于东跑池南山头,第61军的攻势暂告一段落。
27岁的第217旅第434团团长程继贤上校是山西太谷县人,他有一张英俊的娃娃脸,粗粗的眉毛,细长的眼睛,厚厚的嘴唇,留着光头。他作战勇敢,机智灵敏,深得军长陈长捷的喜爱。
一个多月前,陈长捷率部参加南口作战时,第434团被阎锡山指定留在雁北看守所谓“国防工事”,“大同会战”时,该团又被调到阳高,临时归属作战不力的原第61军军长李服膺指挥,一直未能同日军照面,程继贤和他的弟兄深以为耻。来平型关前,程继贤多次上书旅长梁春溥和军长陈长捷,要求他的团队打前锋。他还嘱咐军需官:“此次到抗日前线,估计十有八九回不来了。我如果阵亡,请你多加关照我的老母、妻子和女儿……”
26日夜里,第434团占领迷回北山头后,程继贤迎风站在山顶,借着炮火的光亮,他看到鹞子涧的日军不断向东跑池方向增援,作为平型关西面屏障的鹞子涧肯定已变得空虚,他决定一鼓作气攻占鹞子涧。团副郭唐贤说:“应先报告旅部再行动。”他说:“来不及了,先拿下再报告吧。”果然,他们一个冲锋,顺利攻占鹞子涧,将团城口和东跑池的日军阻隔开来。这时,程继贤对郭唐贤说:“你带2营去六郎城,与被日军隔离的第2预备军陈光斗旅长打通联系,我在这里等待旅主力到来后,再协同六郎城的部队攻打团城口。”
1小时后,郭唐贤带2营打通了与陈光斗旅的联系。陈光斗却以该部受敌两日攻击,幸得解围,亟需整理恢复为由,未能配合程继贤团。少顷,哨兵报告迷回村东北面发现不少日军,其实这些日军是从鹞子涧溃退下来的。陈光斗误以为日军又增兵南来,反扑迷回,连第217旅旅长梁春溥也相信了。他们不但未行侧击,还强留下已打算向鹞子涧推进的第433团作应急准备。这样,第434团置于鹞子涧的不满千人的两个营便陷于孤立突出的位置,而且程继贤所创造的出击团城口的大好形势瞬间丧失。
次日清晨,失去鹞子涧后的日军为挽回平型关正面和团城口被阻隔的危急情况,以大约一个联队的强大兵力从两面猛烈夹攻鹞子涧。一时间,小小的鹞子涧被炮火覆盖。从关沟方向冲出的一股日军迅速攻占了138***高地,鹞子涧处于被敌钳制之下。程继贤命营长傅冠英率部反攻。正在山间与敌相持之时,看到团城口上的日军向鹞子涧发起冲锋,傅营长又赶忙回援。
此时,鹞子涧涂满了鲜血。程继贤嗓音嘶哑,已发不出声音,也无需再说什么。他和营长傅冠英、梁世荣来到最前沿,与士兵一起往前掷手榴弹……黄蜂般的鬼子一群群地往上涌,怎么也打不退。双方紧接着展开激烈的白刃战……
一个时辰后,程继贤和两个营长以下近千名官兵全部战死。
团副郭唐贤和2营长张景舜遥见鹞子涧战事激烈,率2营急速赶来,又与日军在山下遭遇,二人均负重伤。
第217旅旅长梁春溥闻讯后,即率第433团赴援,然而已经来不及,被阻于鹞子涧西侧。当满面热泪浑身是血的团副郭唐贤和2营长张景舜被人抬下来时,梁春溥仅收容到第434团所剩的不足一连人,而且大都负伤。
这是陈长捷部继南口抗战后又一次整团的壮烈牺牲。陈长捷一怒之下,给予应负节制失机之责的旅长梁春溥以戴罪图功的警告处分。
板垣征四郎和三浦敏事连日向平型关增兵,似乎要将在关沟被八路军痛歼的仇恨发泄到晋军身上。
夺回鹞子涧后,已推进到东跑池南山的第61军第208旅成了日军打击的又一个目标。该旅第415团阵地前打得最为激烈,经反复搏杀后,第415团损失过半,团长刘崇一胸部和大腿中弹,无法站立。刘崇一坐在地上,仍然不停地摇晃着双臂高呼杀敌。
旅长吕瑞英手下已无预备队可调,仅余第416团的一个干部营。但这个营300多人都是晋绥军教导团刚拨来随军见习战斗的干部苗子,战区曾有交待,不得轻易使用。面对各部的求援声,旅长吕瑞英很为难。
但这些干部苗子纷纷要求上阵地参战。吕瑞英思忖了好一阵,终于咬咬牙同意。临时发给他们武器,由第416团团长宋恒宾带领增援打得最艰苦的第415团。一场恶战后,干部营伤亡80多人,营长范占元重伤。
虽经数日鏖战,第61军和第2预备军仍未能夺回团城口、鹞子涧、东西跑池、六郎城等高地,两军伤亡在5000人以上。但平型关正面仍在守军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