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以后,我一直在发烧,昏睡着,记起一些事,又忘了一些事。
戴寒一直守在我身边,寸步不离。我已经没有多大的力气来赶她走,即便我是多么的不情愿在一个女人的面前暴露得这么彻底,尤其是曾经一度怨恨着的女人。可是,事到如今,我仍然没有办法说原谅的话,我的心始终留下一道疤痕,犹如她的脸。谁也不知道,原本那个时候,我是有办法替她恢复的,一张完美如初的脸,可是我没有,我故意让她留下了丑陋的疤痕,可是,楮烈还是爱着她,甚至超过从前。
她趴在我的床沿,安静地睡着。
唯乐看见我竟然没再对戴寒发脾气,不再赶她走,也不再说些刻薄的话,他的心里是高兴的,可是我看得出来,他还是感到了隐隐的不安,对于我昨天让戴寒对他的传话,他并没有完全相信。
我变得敏感,无端地觉得恐惧,有时候甚至是神经失常。面对这一切,唯乐没有问过我什么,他主动提出,这段时间,由戴寒来负责照料我的身体,为我打扫屋子,插上鲜花。他望着我,问我这样的安排,我是否同意。我没有说话,只当默许了。
自从唯乐把这些事都交给了戴寒,他就很少走进这间屋子,不过,即便是昏睡着,我仍然能听见他在房门口徘徊的脚步声。
宇文皈依,那个男人,听唯乐说,这会儿他已经回到了组织里,处理三天以后我的继位典礼。我无力地牵动着嘴角,多么可笑,这么可笑的事,我躺在床上,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少爷,你怎么了?”戴寒突然醒过来,紧张地问我。
我摇了摇头,“你跟我讲讲,你和烈的事吧,我想听。”
她稍微愣了一下,点点头。“那天,我发现有人跟踪我,半夜三更的,到处都漆黑一片,心里说不害怕那是骗人的,正在我觉得自己可能就要死掉的时候,他出现了,当时我什么也没想就亲了他一下,说来也怪,那些跟踪我的人便自动消失了。其实,那个时候,因为身上本来就有伤,我早就支持不住了,好在他出现了,我便昏倒在他的怀里。醒来以后,发现他给我上了药,脸上的表情很难看。我对他说着对不起,下了床就要离开,可他突然抱住我,说着要保护我的话,说他从来没见过一个女孩子全身上下都是鞭伤。”戴寒的唇角颤动着,“当时我还以为他是在开玩笑呢,因为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说过这样的话,说过要保护我的话。我们相触的时间很短。曾经我也想过一死百了,是他让我懂得了活着的价值。他不止一次地跟我提起少爷,说少爷是个多么美丽的人,说总有一天,他一定会带我见见青袅少爷。他说,青袅少爷是一个极好的人,他虽然表面看起来很冷淡,可他的内心却温暖如火。”
“他真是,这么说我的么?”
“嗯。”戴寒点点头,“我相信他的话。那么坚定不移地相信着。”
一阵风吹过,窗台上才插上没多久的看来还鲜活无比的花,悠悠荡荡地又掉了一片花瓣。
“我的母亲,也就是白夫人,自从知道了刺杀自己丈夫的人是庄园的人,而且已经被当成未完成任务者暗杀了,当她听说庄园已经派出人四处在寻找当年的漏网之鱼,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她说,与其让庄园的人发现当年的丑事,还不如她自己就把事情解决了,她说她恨我,恨我这张脸,诅咒说我本来就不该存在的,是他救了我。”说到这里,她停顿了很久,平静得仿佛已经丧失了能够忧伤的权利,她说:“她死了。庄园的人终究还是没有放过她,即便是她到死的那一刻都没有承认自己有那么个女儿。”
“你……”我张开嘴,觉得似乎有必要说点什么。可我翻遍所有的记忆,都没能找出一个合适的词。
“我从没怪过谁,或许这就是我的命。如果一定要怪的话,我只怪为什么不早一点遇上他。”她嫣然一笑,“更何况少爷是他第一个喜欢的人。无论少爷有多么讨厌我,我就是没有办法对少爷哪怕生出一丝一毫的恨意。”
我合上双眼,梦境里,下了很大一场雪。
我推开他,跑到房顶上看雪,怀里抱着南蒂,光着脚,穿着睡衣,目不转睛。我唤着他的名字,问他为什么不出来和我一起看雪?
我说我有多么喜欢这样短暂而又精致的生命,原本看来如此圣洁的东西到最后还是要不情不愿地归了尘土,与那些混浊和污秽融为一体。我伸出手,让那些冰凉的生命在我的手上渐渐堆积。
“是很美,可惜美得不是时候。”他翻过窗口,接了雪在手心上又把它们才吹散了,将我抱起来回到屋里扔到床上,壁炉里的火燃得决裂。
“为什么一个人跑出去,想死吗?”他盯着我,“我不记得有允许过你这样做!”
我仰脸看着他,笑得灿烂,“冷,能让我麻木啊。”
我从床上下来,走进浴室,他拉住我的手臂,“干什么?”
“洗澡啊。”我笑。
“记得用热水。”他说。
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我定定地看着他,慢慢地将自己的唇贴上他的,他忽然伸手揽过我的腰,翻身将我压在他的身体之下,俯下身,温柔地吻了我一下,手探进我的睡衣挠我的痒,我经不住笑出声,用最大的力气推开他,喘着气,大声对他说:“我不玩了,不玩了!”
他看着我,用一种熟悉又陌生的眼神,沉声道:“忘了吧,今天的事。我走了。”出门的时候他又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然后消失得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自始自终,我都没有看清他的脸,他是谁……
一觉醒来,已经是响午。戴寒喘着气跑进来,“少爷,我拦不住他,他说一定要进来。”
我抬眼一瞥,克雷布斯从门口走进来,暮色中,那样的身形倒和梦中的人有几分相似。
戴寒守护在我的面前,不让克雷布斯接近一步。
“没事的,你出去吧!”我爬起来,朝她眨了一下眼睛,示意她安心。
戴寒迟疑着,轻轻掩上门。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很狠那个女人才对。什么时候,她竟然代替了楮烈当了我们青袅少爷的保镖了?”克雷布斯调笑道,摆弄着他一箱子的医用器具。
“今天不做检查。”我又重新缩回被子里。
“呵,这会儿可不是你该闹脾气的时候,青袅!”他瞟了我一眼,测试着其中一个仪器,把它调到最适合的温度。
“我很好。”我知道当下决不是激怒他的时候。“这几天,我挺好的。就是有点累,已经吃了药了。现在只想睡。”我闭上眼,希望他不要再追缠下去。
“哦?”他将仪器随意搁在一旁,“也是啊,连之前那么憎恨的人都可以化敌为友,共结连理了!”
我睁开眼,他的脸近在咫尺。“你说是不是呢?”他的手顺着我的腰际往下,突然狠狠地抓住了棉被。
全身的神经猛然收紧,我强迫自己一定要放松下来,缓缓说出口:“想要你少一回用你的那些玩意儿折磨我就那么难吗?”
他抓着棉被的手渐渐松开,附上我的耳际:“如果可以,我真想带你走,青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