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地推开老爹的房门。【动作不雅，乖乖孩子们不要学】。房门撞到墙上又反弹回来，被我无情地一脚踹了出去。

老爹正在书桌前打瞌睡，被我这一惊直接滑到了桌子底下打颤。我找了半天，终于在一堆书里揪出了他。

老爹拍着胸口，道：“臭丫头，爹这心脏早晚被你吓出病来！”

我立刻伸出手，谄媚地坐过去，道：“女儿知错了，来给老爹揉揉。”

“哎哎哎，算了，不用了，爹还好，呵呵，还好。”老爹像躲瘟神一样躲我。因为他一直坚信，我的无事献殷勤，不是打了某某大人的公子就是拆了某某将军的赌场。

“说吧，又捅什么篓子了？”老爹摸着长髯一脸的洞察世事。

我食指对对戳：“这不是看您老人家日理万机的，女儿来犒劳，哦不关心一下嘛。老爹不喜欢么？”

老爹哼哼一笑，道：“你还是开门见山吧。爹正瞌睡呢，正梦到了神尊和我说话，都被你这臭丫头给打搅了！”

我无语了，神尊还老少通吃啊！等等，难道一直保佑着老爹的就是他？怪不得和老爹那么熟。我故意道：“神尊是谁啊？”

老爹急忙捂嘴，一副说漏了嘴的样子。不过看我胸有成竹的样子，就知道我是有备而来。知子莫若父，老爹可谓是我的知音。

他咳嗽一声，我立马端上茶水。他饮了一口，道：“十六年前的事情爹只告诉了你一半，还有另一半。爹捡到你的时候，一道流星滑过，落在你身上便成了你一直戴着的玉佩，上面还有你的名字。

爹本来无儿无女，准备孤独终老的，谁知得蒙神尊指点，才将你抱回家抚养。按照神尊的指示给了你这个名字，而神尊也一直保护着爹不被你克死。哈哈，咱们丞相府如今可真是鸡犬不留了。”

“可是，神尊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我揪着头发想。

老爹笑道：“爹也问过，只是天机不可泄露。神仙的事情，咱们哪能猜透呢！傻孩子，别想了，还是赶快准备出嫁吧。”

他和我究竟是什么关系呢？为什么在梦里觉得他好熟悉，见到他的时候又觉得他在千里之外？我只顾着思考我的问题，没有听到老爹的话。

“傻孩子？”老爹忽然叫我。

我刚刚回过神来，老爹便剧烈地咳嗽起来。我急忙递上手巾，拿下来后却满是猩红。是血！我老爹吐血了！

“爹，你怎么了？不要吓女儿……”

老爹微微一笑，道：“乖女儿，爹的阳寿已尽，是时候走了。若非如此，爹也不会请求百里神尊开口，请皇上成全了你和亦然。亦然是个好孩子……咳咳，有他照顾你……爹也就走得安心了……”

我慌乱得不知说什么好，只能乱喊：“不行，我不同意，我不要你走！我还没有好好孝顺您呢！老爹，女儿知错了，女儿再也不乱打乱闹了，你不要走好不好？”

老爹看着我，道：“阿蒂，爹的这条命，已经是神尊的恩赐了。他多给了爹十年寿命，就是想让你快快乐乐的长大……神尊是你最大的恩人，咳咳，你千万记住，不管……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要听他的话……”

我握紧了他的手，放声大哭。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老爹的手已经瘦成了这个样子。他这个病，又有多少是被我气出来的？“呜呜……爹，女儿不孝……”

病来如山倒，我第一次体会到生命的易逝。不过两天，老爹就已经不能下床了。我日日守在床前，只恨自己为何没有早些醒悟，没有早些体谅他的辛苦。

我不知道他还有多少未完的遗憾，多少未了的心愿，我只知道，他看向我的眼神，是那样的心疼和不舍。他不是我的亲身父母，却给了我人世间最珍贵的亲情。如果他走了，我不知道，在这世上，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该怎样活下去。

穆亦然一直陪着我。他换了素色的衣衫，颇有些神尊的样子。此刻我再无心嘲笑他，因为他的肩膀明显消瘦了，衣服挂在他的身上，仿佛会被风吹走。

我一直问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他不明说，其实后来我才知道，他也说不清楚。感情这种事情，又有谁能说的清楚？

经过老爹的这件事，我更坚信了我是邪星转世的想法。老爹有神尊庇佑才活到了现在，穆亦然只不过是个书呆子加闷葫芦，若真是和我在一起了，不出三天肯定会被我克得挂掉。我不能害他。

老爹的大限来的很快，想是上天也不忍他再忍受病痛之苦。我虽然不想让他离开，但更不想他痛苦。

他走的时候交给了我一块小小的碎片，像玻璃一样澄澈。他说这是随着那道流星一起落下来的，还以为是个宝物，十六年却寂寂无声。或许，它就是个碎玻璃，被老爹当成宝了。

老爹还在跟我开玩笑，我却已经泣不成声了。

老爹走的时候很平静，整个宰相府都很平静。我遣散了所有的下人，关闭了宰相府的大门。听闻朝中有人弹劾我老爹，说他私吞公款，包庇亲友，这分明就是冲我来的。

我知道那人，我曾经打过他色鬼儿子的一顿屁股。

我坐在灵堂里，听着北风呼啸，满堂白烛火焰摇晃欲灭，门口的白色灯笼拍打在墙角，声音凄苦。我抱紧了双臂，忽然感到害怕。

天地无涯，我竟不知我还可以去哪里。最疼爱我的老爹不是我的亲人，这世间处处存在的血缘亲情与我无关。

风中传来男子的呐喊，我捂住耳朵。是穆亦然，我一直把他关在门外。不用等成亲了，司马家已经死绝了，不用再怕什么法令了。至于我一个人，是生是死都无所谓了。

我静静地凝视着老爹的脸庞，觉得他随时都可能睁开眼再叫我一声“臭丫头”，再摸摸我的头发。十六年来，我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没有师父，老爹就是我的所有。现在，他也走了，那我还活着干什么呢？

耳畔有个低沉的声音道：“对啊，阿蒂，你克死了司马家的所有人，你还有什么脸面再活在这个世上？去吧，追随你的父亲而去。你的肉身将会永远寂灭，但灵魂却会得到永生。去吧，奔赴那盛大的死亡，什么都不重要了。把你的灵魂交给我，我会给你一个很好的来世。”

我茫然地拿起蜡烛，问：“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