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掌教虽然眼睛瞎了,可是凭听觉和对五行之力的借助,感知比双目健全之人还要强上数倍。他默默的关注着这个冰面上舞刀的少年,脸上的红布随风轻轻翻动。若说刀法虽然不错,但也只能算上优秀。掌教一生见过的刀法比这套刀法强的不计其数,可这套刀法中蕴藏着剑意,这点十分独特,创造这套刀法的人剑术应该已经登峰造极。可既然剑术高超为何不直接传授少年剑法?不过这也不稀奇,很多武道高手在某一领域登峰造极后会涉足其他领域以寻找新的突破。
不过最后几招那看似有些癫狂的刀势却引起了掌教的兴趣,看似出刀杂乱无章,东砍西剁,可刀势一气呵成,淋漓尽致,苍茫之意尽显,颇有提刀四顾心茫然之感。
还真是个有趣的少年。
“不错不错,年轻人对武道的理解能有如此程度,实属不易。”掌教赞许道,“不过你刀势虽然凛冽,心中也有霸者之气,可每次出刀的力道却势不尽,力不竭,脚下步伐也虚点飘忽,书卷之气甚浓。难道你这握刀的手还经常握笔写字不成?”
柳白衣收住刀摊开手,看了看自己的掌心,露出一丝苦笑,“前辈说的极是,这手写了十几年字,怕是运笔的手法和感觉已经烙印于心,很难改掉了。这刀法恐怕也无法大成了。”
“呵呵,不妨,不妨。我早些年曾到过焚书谷,在那些穷酸书生的书法中悟出几势刀法,正好教于你用。”
大漠焚书谷在修行界中也十分知名,与凤凰岭闻琴谷、画山藏画谷和石林棋盘山并成为四贤之地。可在这位盲目老者嘴中成了穷酸书生,这不禁让柳白衣咧了咧嘴。不过他对着四贤之地素无好感,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自己的母亲画山圣女被藏画谷所害。
“这几势刀法是我揣摩那些书生的行书笔意所创,并不拘泥于起手和收势。刀随心起,去留无意。你可看好了。”说着雪山掌教抓起柳白衣握刀的手与他一起在冰面上耍起刀来。
这一老一小在冰面上闪转腾挪。柳白衣的眼睛却越来越明亮,因为这每一步每一刀他似乎都非常熟悉,没错那就是他书写了十年的行书,只是他没想到这字还能用刀做笔,山水为墨,在这天地间书写。这未免也太过大气了一点。
许久之后,雪山掌教已经撤身到了一旁,而柳白衣却还在冰面上龙跳虎卧,出刀如运笔轻重疾徐,疏密斜正,在这天地之间大肆泼墨。浮冰之上刀势纵横,意气淋漓。
掌教手捻胡须,脸上满是快慰。
“年轻人你刚才所惑,无非是用刀无法切割四周的火系元素,只能用点逐个击之。但如今你学会了运用这行书刀法,若是把这些火元素只当成挥洒在天地之间的朱砂,长刀做笔将这些朱砂勾连起来应也不难。”
柳白衣闻言大悟。他闭上双眼,感受着身边那些斑驳的存在。然后突然出刀,横斩,竖劈,斜抹,如在空中书写了一个大大的刀字。天地间却因为他这几下随意的涂抹变得燥热起来。在他出刀挥砍的地方莫名的出现了一道道涟漪,那是天地间五行之力聚集的表现,空中的震荡也就持续了一眨眼的时间,猛然爆发,一道大大的火浪直冲湖面。一块数十米宽的浮冰瞬间土崩瓦解。冰冷的湖水和滚烫的热流搅动在一起发出滋啦啦的声响,激起的水花如一场热雨落在冰面之上留下一个个鸡蛋大的麻坑。
成功了么?柳白衣提刀傻傻的看着翻腾的湖面。自己用手中的刀也能催动五行之力了?曾经一直被别人叫作废人的柳白衣此刻激动的心情溢于言表。
“前辈!……”可是当柳白衣再次回头时,盲目老者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柳白衣朝着老人消失的方向重重的磕了三个头。正向老人所说的大恩不言谢。若说藏剑把他领入了武道,那么这个盲目老人就是在他修行的路上开启了一扇门。这样的恩情是难以回报的。
在冰湖的另一块浮冰上,雪山掌教负手而立,心安理得的承受了柳白衣的三叩首。流苏恭敬的站在旁边,心想自己的师父真是个古怪的老头,明明承受了柳白衣磕的三个头,却又不肯放下架子收他为徒。
掌教似乎猜到了女孩的心思,微微一笑道,“有个名头大的师父对年轻人来说也未必是件好事。你还是替你那小友想想怎么应付冰山下的几个敌人吧。”
“师父不是说只有几只杂鱼么?我想白衣哥哥应该能应付得来。”流苏话虽这么说,可脸上还是流露出了一丝担忧。“我已经在栈道边留了字,他应该能有所防范。”
“你这鬼丫头胳膊肘又开始往外拐了。什么时候见你这么关心过师父?”
流苏笑嘻嘻的吐了吐舌头,“弟子当然是最疼师父了,知道师父辛苦,特意带来了一篮子水果。”
掌教闻了闻,心情大好。
“还是女徒弟好啊,你那大师兄和二师兄可是从来没有过这么贴心。”他从篮子中摸出个雪梨,放进嘴里细细地咀嚼起来,然后慢慢说道,“确实是几只杂鱼,杂鱼中有两个炼体中期和一个炼体后期的人,哦,我刚才忘了告诉你,那几个人中有一人携带了一把青铜神兵。”
“什么?师父怎么不早说?”这下流苏可吃惊不小,竟然有三个炼体境界的修行者,而且还有一把青铜神兵,她不得不重新估算柳白衣的胜率了。
流苏不由自主的向远处的湖面望去。
“老了,记不住那么多东西了。如果担心你那小友,你自去帮忙就好了,正好检测下这半年来学的本事。对了应该还有个刚刚踏进入世境界的军官埋伏在梅花林里,你现在虽然还对付不了,但缠住应该不难,如果让那小子遇到,恐怕……”
“啊!”流苏一松手水果篮子向地上落去。“老师你要害死人啦!”
掌教一张手,也不知用的什么法子,篮子就窜入他的手中。感受到自己新收的女弟子已经跑远。
他从篮中摸出一枚青果摇了摇头,“这果子虽好,只是太过青涩啊。”
说完他咬了一口。然后忽然点了点头,“嗯,虽然青涩,酸酸甜甜倒也不错。”
酸酸甜甜是爱情的味道。这种味道很纯很美很天然。可是此时梅花栈道上的柳白衣心中却很不是滋味。就在刚才梅花枝的旁边他看到了一行小字,字写的很清秀,甚至非常俊美,可是内容确十分沉重。
“山脚下有埋伏,多加小心!”
埋伏?谁会在冰山之下偷袭他?这是在大雪山,而且距离内门修炼场不远,在这里埋伏杀人绝非杀手所为。就算刺客盟那些亡命的职业杀手也不敢接在雪山内门旁边杀人的单子。
不是杀手,难道是内门的弟子勾结外人要刺杀自己?
柳白衣眯起了眼睛。他想到了一个人,可是他没想到这个人竟然这么大胆,敢在这里安排刺杀雪山教内门的弟子,难道他有十足的把握?
西平世子对这次刺杀确实把握十足。一行人,两个炼体中期,一个炼体后期,一个入世境界,三个弓弩手,外加一把青铜神兵。这个阵容堪称豪华,莫说要杀一个还没进入炼体境界的少年,就是刺杀一名进入入世境界的帝国将军都十拿九稳。毕竟他们是埋伏偷袭,而不是正面战斗。就算是正面战斗,这套阵容围杀一个入世境界的修行者,除非修行者手拿神兵,不然也要吃上大亏。
所以在西平世子心中柳白衣早就是个死人。他已经在考虑刺杀结束后如何处理尸体能不留痕迹,让那些内门教习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沉入冰湖湖底,还是焚尸灭迹,这对西平世子来说现在还是个问题。
“柳白衣啊柳白衣,怪只怪你不该得罪我。”西平世子心中盘算道,“平心而论你这人还有几分本事,若是当初肯依附于我,等学成之后到西平国我也能让你吃喝不愁。可是现在都晚了,明年的今天,我会在你坟上插几束梅花,到时候你做鬼可不要再惦记着我。”
他看了看梅花树下那两名佩刀的西平军士。这两个人都是黄将军手下的高手,都已经进入了炼体中期的境界,由于常年在军中征战,作战经验和身上的杀气都远非内院中那些学生可比。所以实际作战能力应该能够达到炼体后期的水平。仅凭这两个人就应该足够将柳白衣射杀,而况还有三个端着连弩的弓弩手埋伏在梅花林深处。至于那个踏入入世境界的黄将军,完全没有在世子的考虑范围之内,黄将军的任务是毁尸灭迹,处理后事。
西平世子抚摸着腰间那把青铜二品的佩刀,若不是顾忌被内院查出,他十分想亲手了结了柳白衣,神兵在手已经让他的信心大增。他聚精会神的望着那道由梅花枝插成的栈道,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耐心等待猎物出现。
在这条花道上,柳白衣正拾阶而下。可是每一步都走得异常小心。他不知道山脚下有多少人埋伏,也不知道埋伏的人中是否有高手。但是他讨厌这种被猎杀的感觉,就如同一只被猎狗和猎人注视的兔子。
他要感谢那个在冰山上留字的人,如果不是那行小字的提醒,他现在恐怕已经成了猎人刀下的猎物。他擅长写字,所以也擅长以字识人。那行字娟秀清丽,应该出自女孩子之手。只是这雪山之上如此关心自己的女孩子又会是谁呢?
柳白衣来不及多想,因为他距离山脚只有三十步的距离了,这已经是强弩的有效射程范围。
夜色将近,他停住了脚步,轻轻折下了一枝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