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208年6月
继项梁大破秦军于东阿、陶丘之后,项羽与刘邦也率兵攻占了城阳,一路上攻城掠地直到雍丘。大军与秦三川郡郡守李由激战,项羽以一人之力于万军中诛杀李由,秦军大败。
战场是男人们的世界,我与虞姬、刘夫人被留在了大营。大营很冷清,除了一些负责保护我们安危的兵士,其他的都上战场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阿瑞掌上灯,碎碎念道:“这仗也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每天杀来杀去,最苦的还不是老百姓?”
“这些每天打打杀杀的人,其实才是最不希望打仗的人。”我合上手中的竹简,垂眸道:“我一直不知道,原来长兮也是要上战场的。”
“听说长兮公子是军师,只用观察战况,不用上阵杀敌。”阿瑞宽慰我。
“他当然不用上阵杀敌,他这样的翩翩书生,去了也是送死。”我笑了笑,叹道:“真是可怜那些武艺高强之人了。”
武艺高强?我脸上的笑容一僵,武宜矫健敏捷的身影瞬间在脑海中浮现。
掏出那把被我和其他物品收藏在一起的玉骨折扇,我反复摩挚着玉骨上的云纹,只觉连胸腔都闷得疼痛。
照着这种势头发展下去,武宜总有一天会和长兮站在对立面上的吧,等到了那个时候,我又该怎么做呢?
入夜,我辗转难眠,坐起身刚想翻一会儿书,就感觉地上一阵震动,有马蹄声山响。
这是军队回来的声音。
“雪姑娘!”有小兵在帐外大声呼喊:“大军回营!少夫人要您出来迎接!”
“就来!”我穿好衣裳,然后重新掌上灯。
大军回营,许多将士身上都挂了彩,原本整齐的铠甲也都破烂不堪,不少人都穿着没有袖子的衣裳和没哟裤筒的裤子。然而即便如此,他们的脸上都挂着欣慰的笑意,这是胜利者才会拥有的笑容。
我穿过这些兵士,径自走向长兮所在的那辆马车,然而还没来得及撩起车帘,就听到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一位老者怒道:“莫动,你若真是想残废我也不拦着你!”
“我的身子我自己最清楚,我说不必便是不必!”长兮的声音嘶哑,似是在咆哮。
残废?!我心中一痛,想也没想就拉开了马车的帘子,紧张的问:“你怎么了?”
里面的人看到我先是一愣,接着慌忙找毯子将长兮的身体盖住。
“姑娘,这不是你一个女儿家该看的东西。”一位头发和胡子都花白的老头皱眉道:“先回去等着吧。”
我没有理他,径自爬上马车在长兮身边跪坐下来,抚着他满是汗水的脸心疼道:“长兮,很痛吗?哪里痛?你告诉我……”
“我没事。”他轻轻握住我的手,微微的颤抖从手心一直传到我心里。
“姑娘,看来你与姬大人关系不一般,请你好生劝劝他。”白胡子老头皱眉道:“他伤成这样却不让老夫为他医治,伤口再不涂药的话可就要化脓,那时候饶是老夫也回天乏术。”
“伤口在哪里?”我问。
老头眉一挑,皮笑肉不笑道:“在大腿根处,姬大人面皮薄,死也不让老夫看呢。”
老头子那怄气的模样甚是委屈,看起来竟有些可爱,我不禁笑出来。
“姑娘笑什么?”老头哼哼:“莫不是觉得老夫与你开玩笑?”
“并非如此。”我止住笑,向他伸手道:“还请老先生将药交与我,我来帮他上药。”
“你?你一个女儿家,难道不知道避嫌?”老头很惊讶。
我则一脸坦然:“避什么嫌?这大营中谁不知我是他的人?我为他擦药也不过是分内事。”
“原来如此。”老头一脸了然,将装药的小包裹递给我道:“先为他上好药,然后用布帮他将伤口包扎好,每日早晚各两次,切记不要碰到水。”
见我点头,老头似是松了一口气,然后提着他的药箱下了马车。
马车里只剩下我和长兮两个人,我面上一红,伸手去拉盖在他身上的毯子。手却突然被长兮拽住,他看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的?我都没有怕羞,你还怕个什么?”我僵硬的笑笑,脸上却愈发火烧火燎。
“不是怕羞,是怕你后悔。”他握着我的手收紧,“若你为我上药,你我二人便有了肌肤之亲,今后……若是你不想留在我身边……”
我失笑:“我除了留在你身边还能去哪里?”
“当然有地方可以去。”长兮看着我,目光灼灼:“譬如那把折扇的主人。”
我心中一寒,有些恼怒,有些委屈,这些感情囤积在心里,竟让我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说话啊!”他手上发力,捏得我生疼,目光锐利像是想要看进我心里。
他从未用如此迫人的目光看过我,也从未这般谴责的语气与我说过话,我知他是介意我与武宜之间的种种,但是他对我的不信任却最是令我心痛。
“你以为呢?你以为我现在为何会在这里?”我忍住眼泪,声音寒凉:“三年前的簪花宴上,武宜将我从阿房宫带回了他的园子,封我为世子妃。他本是让我帮他刺杀赵高,最后却又放弃了,你可知为何?”
长兮看着我,面色微微发青。
“他说他后悔了,他说他本想用我换条命,谁成想,我却成了他的命。”我咬牙哽咽道:“他为我做了那么多,我心中却一直惦记着你,甚至抛下他来到了你的身边,姬长兮,你却让我回去,在你看来,我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子?我对你而言,难道是可以拱手相让的吗?”
长兮眼眶微红,双唇颤抖却许久未吐出一字。
“你说话啊!”我哭喊。
一双手捧住我的脸将我的头拉低,接着两片温润的唇便贴了上来,将我的哭泣与委屈尽数吞了去。这是一个绵长的吻,很漫长,很温柔,等到长兮终于松开我的时候,我看到他的唇已经变成了诱人的桃红色,像是涂了胭脂一样。
“雪儿……”他拉着我躺在他身边,抵着我的额头轻声道:“我怎会将你拱手让人?我只是怕你不要我。”
我轻叹一口气,伸手抚上他的脸,喃喃:“我怎会不要你?你这么好,我爱你都还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