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黑压压的低垂在城市之上,黑色的电蛇在云层中流转,云层下方,巨大的黑瞳俯视着众生,黑炎之柱一根接一根拔地而起,直冲天空与云层相连,三十六根炎柱或远或近,围绕着巨眼缓缓旋转,炎柱划过之处,地面留下一道道焦黑的痕迹,如果从高空看下去,当这些焦痕连接在一起后,竟是一座巨大而粗犷的法阵。
碰触到炎柱的建筑一幢接一幢的气化,三十六根炎柱摧枯拉朽一般碾压着这座城市,而没有被炎柱碰触到的建筑物则是从最上层开始纷纷解体,残骸浮上天空,无可计数的建筑残骸遮天蔽日,和炎柱一起旋转,有如风暴中的蝗虫群。
随着建筑物的解体,那些还躲藏在建筑中瑟瑟发抖不敢露头的人类幸存者一个接一个浮上天空,和残存着的妖族一样,手舞足蹈的被缓缓吸向巨眼,他们挣扎着,哀嚎着,却毫无反抗之力。
殇凄煌变成的肉块已经膨胀到数十米方圆,逐渐成形的肉块蠕动已经变缓,大致能看出是一只巨大眼睛的形状,正中间一道微微虚张的缝隙中隐隐透出一线血红色的光芒。
伦迪纽姆边缘,二十一轻叹一声,他的声音传入了其他黑袍人的耳中。
“走吧,我们留在这里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另一名黑袍人喃喃自语:“那到底是什么?不是我等遗族,也不是人类,更不是万神殿和黑暗议会,那到底是什么?”
二十一回答了他的自语:“那是序幕,战争的序幕,这是一场开幕式,如果人类没有展露出足以压制这种事态的手段,那也就丧失了让我族维持铁律的资格,但我没想到这场开幕式会如此宏大,甚至宏大到已经超出了我们的期望和掌控。”
同一时间,遥远的另一个国度,川正在摇头苦笑。
“这场序幕已经远远超出了我的期望值……”
“在还有逃跑余地的情况下,竟然会选择彻底舍弃自我的存在,以自身为祭品,完全唤醒赛尔巴托斯之眼内那古老存在的意志,看来我对人性的了解还是远远不够啊……”
“遗族是上古恶魔最为喜欢的祭品,即便只是赛尔巴托斯的一块肢体残片,完全唤醒的话,那也远超初入破凡的程度,即使是雪漪真的赶到了,也最多只能勉强自保而已,这次真的只能指望你了,王,如果你留下的筹码分量不够的话,当这块残肢的力量波动达到临界值,镇压者苏醒,所有的计划也就都成泡影了。”
星光内,浑身是血的吴源仰躺在吴铭的怀里,呆呆的看着天空。
自从他来到这个世界后,还是第一次像现在这样充满无力感,天空中正在缓缓睁开的巨眼和其上方的黑瞳虚影正在融合为一体,城市中剩下的幸存者们不断被吸入黑瞳,以自身的血肉和灵魂加快着这一进程,而他却无力阻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
那正在缓缓苏醒的古老存在,并不是人力所能对抗的。
漂浮在上方的布莱斯飞落到吴源的身边,手上延伸而出的血色光带缠绕着一个微微发福的秃顶中年人,拼命挣扎着的中年人戴着镜片已经破裂的眼镜,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满是斑驳的纹路,像是一截树根石雕的物事。
“走吧,趁着现在还有机会离开。”布莱斯说,“我们已经无能为力了,除非是王现在回来,否则没人能阻止上面那只怪物的苏醒。”
“哦!你们想要干什么?放开我!我是维克多,是黑暗议会的……”
血色光带上延伸出来一条细小的分岔,封住大吼大叫的秃顶中年人的嘴,布莱斯向吴源伸出了手。
“走吧,我的后辈,不要露出那样的眼神,或许你比我幸运,我将来要面对的敌人们,也许都是那样可怕的家伙也说不定,那边的小姑娘,你能联系到雪漪吧?叫她不要来了,即使是她来了也没用。”
吴源的视线缓缓移向了布莱斯伸出的手,在他的瞳孔中倒映出了这只手的背景,那是黑云之下即将完全睁开的巨眼,漫天漂浮的残骸和人体,还有一根缓缓逼近的炎柱。
在吴铭的搀扶下艰难的站了起来,吴源问道:“含啸呢?我掉下来的时候听到了一声枪响,那应该是他干的吧?既然要像丧家犬一样逃走,那怎么能少了他。”
空间中的温度在缓缓升高,已逐渐有明火从无数还没完全解体的建筑残骸中腾出,布莱斯摇了摇头,叹息声中,红芒从他身上延展而出,包裹住了众人。
吴源低下了头。
“是吗,那小子也……王要是知道了的话,或许会很生气吧,听说他对那小子抱有的期待很高的说。”
三十六根炎柱在缓缓旋转,其中一根炎柱内,含啸双手抱膝蜷缩在其中,他的体外荡漾着一层七彩的波光。
在感觉到极度危险的那一刹那,他就立马扑出了大楼,但终究是迟了一步,粗近十米的黑色炎柱自地下涌上天空,将他连同半侧大楼一起吞没。
在被吞没的同时,含啸浑身已经满布鳞片,彻底变成了最适合防御的形态,他尽力蜷缩成一团,指望借助惯性冲出炎柱笼罩的范围,然而和炎柱内蕴含的能量相比,他那点力量无异于烈日下摇曳的烛火,无可抵御的高温挟带着强烈的腐蚀性,瞬间冲破了他的所有防御,侵蚀了他的每一个细胞。
烈焰焚身的痛楚只持续了极短的时间,然后含啸失去了身体的知觉。
他的意识飘荡于一个陌生的地方,这是一片很奇异的空间,就好像那些著名的抽象画家的作品一样,各种色彩按着一种让人难以读懂的韵律流动在周围,含啸以他自己都难以理解的全方位视角观察着周围,他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来到这个地方,也并不知道现在没有眼睛的自己是靠什么在观察这片空间,本该是他身体的位置,现在同样只有一片流动的色彩。
“乱七八糟、一塌糊涂、惨不忍睹!”
一个略微有点熟悉的声音回荡在含啸的意识中,但此刻含啸的思维速度变得很慢,所以一时之间检索不出那到底是记忆中的谁。
“我的馈赠,就是被你这样使用的?能修改自身基因,自主进化的天赋,就是被你这样使用的?”
当这句话出现时,含啸终于想了起来,这是三年前他所听到过的,王的声音。
“微光视野、红外视野、广域听力、超强嗅觉,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你强化来有什么用?相对之下,在战斗方面的能力强化还真是少得可怜,三年了,竟然连初醒级都没有跨进,还是吃着生体兵器的老本,那弱的可怜的灵力也都被用来强化感知,白痴么?或者说你应该先强化一下自己的脑子?”
“不要想些无关的东西,这里是你的意识空间。”一道朦胧的虚影在含啸的‘视线内’浮现,虚影凝成人形,那面貌,和含啸记忆中的王一模一样。
“哦,抱歉我弄错了,原来你确实强化过自己的脑子,数据处理能力比现世的普通计算机要强上了那么一点,嗯,精确入微吗,这个能力还算稍微有点用处,不过吸收了一大堆杂七杂八毫无用处的基因,还让自己变成了一个吃货,才得到这么点有用的能力,你是不是理解错了馈赠的真正意义?”
含啸还是第一次知道,那个高深莫测的王竟然有着毒舌的属性,在这片空间中他丧失了时间的概念,也不知道王到底数落了他多久,他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被动的接收着王的毒舌轰炸。
“嗯?对我说的话不服气,觉得自己的真实实力应该超过你表现出来的等级吗?不要以为我说的是现世的那套制度,一套成型不过短短十余年,满是漏洞的简陋等级制度能说明什么?你现在找到适合自己的力量道路了吗?给自己的能力构筑出完整的系统了吗?能够统合运用自己的能力了吗?不要说这些,你甚至根本没有找到一个实用的能力。”
王一连串的反问之后,周围空间急剧变化,含啸的意识回归了自己的身体,他抱膝悬浮于一根炎柱之中,体内外所有的损伤此刻都已修复,肆虐的黑炎根本无法突破他体表那一层单薄的彩光,炎柱中蕴含着的苦痛之音依然传入了含啸的耳中,但透过这一层彩光之后却如轻风般再不能撼动他的精神。
“我才离去这么短的时间,你就被逼到这种地步,以至于激活了我留下的投影,这我不怪你,毕竟我和川都没能想到这么快就会出现破凡中期的存在,让我恼火的是你竟然会完全搞错了进化的方向。”
炎柱中,王的虚影在含啸身前凌空负手而立,他的声音犹如雷鸣在含啸的耳中滚动。
“一入破凡,神通自生,神念笼罩之下,一切阴霾都无所遁形,当你达到破凡级后,强化来的感知还有个鸟用!什么叫做破凡,你给我好好看着,好好的感受着!”
说完这句话,王的虚影融入了含啸体表的彩光。
一阵清风拂过了伦迪纽姆,布莱斯刚刚用血光罩住吴源几人,向着城外的方向飞出了还不到十米远,这股突如其来的清风温柔的拂过了他们的身体,于是他们骇然停住了脚步。
电光流转的黑云已形成了云涡,满是疮痍的城市废墟中,数十根粗大的炎柱连天接地,环卫着中央一虚一实已几乎融合在一起,半睁半闭的巨眼,巨眼那越来越宽的缝隙中流泻而出的血芒有如实质,给大地染上了一片血红,极度的高温之下,城市内已成为一片火海,漂浮着的各种残骸数以万万计,占据了整个天空,在这样的末日景象下,这股极度清晰,极度清爽的凉风是如此的突然,如此的不合常理,就好像是在熔岩翻滚的火山口内突然喷出了雪花一般让人难以理解。
吴源一行人停下脚步,回过了头,然后他们就看到了缓缓旋绕着巨眼的三十六根炎柱中,一根炎柱悄无声息的崩解消失,在那根炎柱消失的位置,含啸静静悬浮于半空,一脸茫然的看着自己的手。
“这是按你目前的进化方向进入破凡后所能使用的力量,仔细体会一下何谓破凡吧,然后重新选出最适合你的方向来,不要被常识束缚住你的思维。记住!这个世界不止存在着合理,也允许不合理存在。”
王的声音还在耳边回旋,含啸已被疯狂涌入脑中的,天文数字一般的数据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