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安捏着写有苏可家地址的纸条站在一座居民楼前,有些踌躇。
她虽然早就知道苏可家里很普通,却没想到……这么普通。破旧的屋子,嘈杂的环境,门外随意摆放着自行车和杂物,大嗓门扯着家长里短的邻居,辛安虽是身着着很不起眼的长裙也显得格格不入,她心里不免有些打鼓,犹豫着要不要去敲那扇掉了漆的防盗门。
其实她虽然是两世为人,但是一直都是个养尊处优的,所以林理德才会叫她一句大小姐。前世虽然演过小小的市民角色,可那也是在影视剧的基地里。这样真实地站在这里,倒真的是第一次。
苏可家右手的两家大开着屋门,内里的女主人都在一边准备着晚饭一边扯着脖子聊天。其中一个大婶隔着窗早就注意到了辛安。等她和邻居从今天的菜价聊到了自己孩子这次考试成绩如何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了,暂停了喊叫也关上了火,几步跨出了屋门,对辛安眨眨眼睛:“你这小姑娘是来找这家的?苏可的朋友啊?”
“我就说嘛,母女哪里有隔夜仇呢?苏可那孩子打小就有主意,喜欢玩乐器唱歌什么的,本来好好地上了音乐学院,又非不读了要去当明星,瞒着她妈报了名考过了,还自己退了学。”这个岁数的女人一向爱好这些八卦,好不容易有个新的倾听者,自然拉着不放,“她妈妈知道的时候发了好大的火,可看不出来平常斯斯文文的样子呢。苏可和她妈妈大吵了一架就再也没回来,我看着苏大姐面上不说,心里也惦记着呢。苏可也是个倔脾气,现在想通了回家来了,隔天还来了朋友,啧啧,真好……”
这么说,苏可果然回家了。辛安不再犹豫,按下了门铃。隔了半分钟,那扇似乎落满灰尘的门才吱呀一声打开,开门的女人和辛妈年岁相仿,可脸上满是病态和焦虑的神色,只是从眉眼之间仔细去瞧便能猜想出来,这位妇人年轻的时候定是个美人。
她上上下下打量着辛安,又闷声咳嗽了几下才犹犹豫豫地问道:“你是……”
辛安想了想,最后只说自己是苏可的朋友来找她,别的话一概不说。而苏阿姨似乎松了一口气,分外热情地招待辛安进了屋。她并未客套地引辛安在客厅坐下,反而直接带她走向这房子里唯一一间卧室。
“这几天她回来了什么也不说……躲在屋子里一个人哭,我怎么问都没问出来……”
苏阿姨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上前打开了门,却并没有进去的意思,辛安只能点点头硬着头皮走了进去。屋子里拉着窗帘,她只能隐约看见苏可坐在床上,等她走近了,才能看见苏可发红的双眼已经肿了起来。
饶是之前听苏阿姨说过了苏可的样子,辛安依旧是吓了一跳,三步并作两步就走到了她的身边。苏可张张嘴,好像不知道要说什么一样。辛安看见好友这副样子,心里早已涌起了愧疚,后悔跑回家里不理苏可,弄成现在这样。她低着头看着自己鞋,嗫喏着说:“对不起,我那天不应该冲你发火……”
“该说这话的是我,其实你都是为了我好,我现在才知道。”苏可有些抽噎,断断续续地说着,她的脸色有些苍白,显然这几天过得极为不好,“我真是天底下最笨的,我……”
原来那天辛安的话并不是没有起作用,苏可也不是傻的,自然能想到一些她平日里和关林交往的时候,关林偶尔透露出的不妥的地方。很快地,她就开始起了疑心,而关林的丑闻就在这个时候曝光了出来。当时苏可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一直在拨着关林的电话——当然,她是一直打不通的。
“后来……后来……他竟然打电话……要我……”
苏可哽咽着,她此时哪有半点平日假小子的模样?辛安鼻子一酸,坐在她身边抚着她的背,心里已经猜出了关林那个王八蛋会要苏可做什么,更是心疼苏可这样子:“不说了不说了,管那个人渣的死活做什么?我爸爸……已经免了他的职务,他又困在j市了根本回不来,没事了……”
一听这话,苏可又一次哭了起来,辛安手忙脚乱之余又很好奇苏可怎么哭得更厉害了。
“……算了,你带了脑子的情商智商也都接近于零。”本就知道辛安今天会来找苏可的林理德在电话里这么回答辛安的问题,他实在是不知道这个大小姐为什么非做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事情,偏偏她本人还能用一种无辜的语气去询问。
辛安则觉得林理德又在耍自己了,她还在想怎么去回击的时候林理德又一句话抛来:“然后呢,你走的时候你那个朋友怎么样了?据我所知她可不是你这种娇滴滴型的……”
她几乎可以肯定,苏可的详细资料已经被林理德掌握在手。可现在她一心仍挂在苏可身上,听他这么问就下意识地回答:“是好多了吧……可是恐怕也不想回公司了……”
恐怕知道内情的公司也会延长苏可的训练期,回不回公司没什么两样。林理德沉默了一下,他听见辛安有些失落的语气有些不忍,有些迟疑地开口:“其实你可以,给她争取一下。”
“什么?”
三天之后,新星在发布会上单方面发表声明解除关林在公司的一切职位,对于媒体铺天盖地的追问,公司上下三缄其口,一副给这件事画上休止符的态度。
于是各种各样的猜测如雨后春笋一般出现,有的说新星公司掌握了不好拿出手的证据,也有的说这是新星公司单方面的阴谋,为的就是踢掉关林,还有的人说是怡乐公司为了挖墙脚而一手做出来的戏码……
而苏可已经办完了出国的手续,就在今天上飞机离开本国。这一次,苏妈妈也准备跟着照顾,辛安一路送母女俩到了机场,趁着苏妈妈和公司的人去办东西,一直沉默着并排而坐的两个人才开始说话。
辛安在路上已经把关林在j市消失的事情说了,按说关林的家底这辈子也算够了,再者这个年代本就是个健忘的年代,他隐藏起来可算高明——等风头过了没人记得他了,他还可以想办法出现。
而苏可只是点点头没有别的话,平静的模样让辛安生出了苏可早就知道的感觉——她没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习惯,对于关林和苏可有怎样的恩怨情仇也并不是特别清楚。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事情已成定局——关林,已经不是那个春风得意的音乐总监了。
“安安,我在国外等着看你出道喔。”苏可本就爽利,又经过这段时间的调整,情绪恢复了大半,她戴着墨镜,一身牛仔显得很是干练。转过头看着有些局促不安的好友,开口笑道。
辛安知道她是在活跃气氛,也顺着她的话拍拍自己的胸脯,一副就交给我的样子:“那就看我拿下各大新人奖吧,到时候你回来可不要傻眼哟。”
苏可笑着不说话,半天才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交到辛安的手上,等她看过里面的东西满脸惊讶地抬起头时,苏可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又没什么好送给你的,这首歌可是专门给你写的,你……”
“我很喜欢的!”辛安猛地打断她的话,露出一个很大的笑容,竭力压着想哭的冲动。她很舍不得苏可,更一直以为两人会一起登上舞台,相互扶持,却没想到要亲手送走苏可,这一去三年,还不知道又会发生什么样的事呢,她拉着苏可的手,一股脑的把要说的话都说了出来,“你在国外要好好地,别老犯倔脾气啦,听阿姨的话,别再,别再……”
苏可看不惯秦芊芊那几个人,上课的时候没少去找事,辛安担心她在国外依然这样,更担心她再遇上关林那样的人。苏可不耐烦地一摆手,无奈地说道:“你还知道我妈和我一起去啊,吃一堑长一智,我又不是傻子……你说你比我还小,怎么比我妈还啰嗦?”
“你说谁啰嗦?人那是关心你。”正巧这个时候苏妈妈走了过来,提起了放在一边的行李箱,狠狠瞪了苏可一眼,转而温柔地看着辛安,“你要有小安一半乖顺,我就不用跟你一块去了。”
苏可撇撇嘴,想说什么最终也没有说出来。辛安替她拿着包一路跟着,在登机口前抱了又抱才依依不舍地看着她们的背影慢慢远去。她最后到底也没忍住,从落地窗往外看着飞机起飞的时候终于哭了出来。
她重生以来第一个好朋友带着一身伤痛离开这个国家,辛安并不知道前世的苏可是以一种什么样的结局收场,她只知道一定会比这一次差了很多,因为这一次至少她还有机会出现在舞台之上,完成她那个创作歌手的梦想。
辛安带着苏可写给她的歌走出了机场,此时的天空中一片乌云刚巧飘过,阳光一下变得有些刺眼。她眯着眼睛,用手挡着阳光,觉得她心里的阴霾也一起渐渐散去了。
三年之后,再见了,苏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