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蒙大雾中,烟翠看不见前方的路,可是前方却一直有个声音在轻唤她:”烟翠!”烟翠努力的向前跑去,却什么也看不见.大雾渐渐淡去,有什么一闪而过,她紧紧追过去,却只见一道着翠绿旗袍的身影离她越来越远,任她怎么追也追不上.

大雾又渐渐浓了起来,前方似乎有打斗的声音传了过来,她犹豫着向前走去,却只见一道瘦弱的身影如落叶般倒地.”奶奶!奶奶!...”烟翠想喊出口,却觉得声音嘶哑无比,连带着脖子处也一片疼痛.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柳烟翠轻轻睁开自己的眼睛，却被光线刺的生疼，似乎是感觉到了她的不适，旁边的人唤人把窗帘拉上了，终于慢慢睁开了双眼，映入眼帘的是青碧色的床帏，完全陌生的空间，她想抬头爬起来，脖颈处竟疼的她直不起身子，一双手赶紧扶着烟翠坐起。

烟翠看向来人，只见眼前的面孔很是熟悉，金丝边的眼镜下，一双眼睛关切的看着自己，他见烟翠醒了，朝她一笑，道：“没有什么大碍了，你当心。”烟翠自然是记得他的，只是此时因为担心奶奶，早忘了害羞。

烟翠沙哑着嗓子问道：“我这是在哪里？是你救了我吗？我奶奶呢？她怎么样？”白家辉面上神色一闪，带着点点悲戚，逃避话题道：“救你的不是我，但是也是我。”烟翠狐疑的看着他，道：“这又是什么意思？我奶奶到底怎样了？”

从他闪闪躲躲的眼神中，烟翠隐约觉得不详了，半晌才又道：“你便告诉我吧，不管怎样，我始终都是要面对的。”语气悲凉，白家辉叹了一口气，道：“你奶奶失血过多，已经…去世了…你还要节哀顺变，不要垮了自己的身体…”

烟翠什么也听不见了，脑海中来回只有一句：“你奶奶失血过多，已经…去世了…”心里悲痛难耐，禁不住泪如雨下。一遍又一遍的摇头，只是哭着：“不会的，不会的…”却不料扯动了伤口，大片的鲜血又染红了素白的纱布，红的触目惊心。

白家辉只是给她换纱布，却不料烟翠紧紧的抱住了自己，一遍又一遍的喊着：“奶奶，你别走，奶奶，你别走好不好？你走了，烟翠可怎么办呀？烟翠不能没有你…”顾远征停下动作，缓缓抱住烟翠的背，一字一句道：“以后，你还有我。”只是烟翠哪里听得见这些，只顾着自己痛哭着…

奶奶走了，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那个疼了自己十七年的奶奶就这样离开自己了么？烟翠不敢相信的哭着，烟翠永远都记得，是奶奶将自己拉扯长大，她从来都是慈祥的，从没有对自己大声说过一句话，她总是像对待自己的珍宝一样对自己好，但是自己给她带来的是什么呢？

那是自己的奶奶呀！是这个世界上最爱自己的人，也是这个世界上伴在自己身边的唯一的一个亲人，如今那个人就这样走了么？她抽噎着道：“你让我起来！我要去找我奶奶！奶奶，奶奶，你在哪里？”一片目眩，烟翠只感觉哭声哽在自己的嗓子里。便渐渐失去了知觉。

哭声顿息，白家辉看着自己怀里的人儿脸色惨淡，竟是晕了过去，不由紧张的给伤口止血，换纱布，平时简单的活现在却花了很长的时间，白家辉的手微微发抖，难道自己真的喜欢上了这个女孩吗？否则为什么看着她难过，自己会感到疼痛呢？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比她更痛呢？当时再想不得其他，只想静静陪着她，静静的看着她。

等到烟翠悠悠转醒时，已经是下午了，一睁开眼睛便看见白家辉坐在床边，看着自己。眼神里不难瞧出布满疼惜，烟翠的心里一怔，道：“我奶奶...我奶奶...”说完又禁不住痛哭起来，白家辉静静道：“你奶奶要是看见你现在这个样子，不知道该有多么伤心！”

烟翠一怔，道：“不许你这样说我奶奶！”说完又嘤嘤哭起来。白家辉突然沉着脸道：“我要是你，必会先好好照顾好自己，然后再想办法为奶奶报仇，而不是在这里哭泣，哭有什么用呢？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

烟翠看着他，是啊，哭有什么用呢？报仇...她的脑海中闪现一道光芒，是的，她要为奶奶报仇。她使劲抹去脸上的泪水，看着白家辉，目光坚定的说：“你放心吧，我没事了，从今往后，我必不会再为奶奶的事情伤心，我会好好的活下去，为奶奶报仇！”

仇恨的种子一旦种入了人的心底，便是一棵长满刺的树，以一种惊人的速度生长。烟翠的眸中闪过一道寒光。还有坚定。

白家辉不知是喜是悲的看着她，道：“这样便好，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往后，你就住在顾府，要是不适应，到白记诊所也行，我不在乎多一个人吃饭。”烟翠这才感激的看着他，道：“真是谢谢你了，你已经救了我两次了，要不是你，我估计也已经死了。”

白家辉道：“救你的人不是我，远征救你回来的，我给你治的伤。”烟翠疑惑。

却听他道：“远征就是昨天买花的人。”烟翠心里不禁一热，原来是他，原来是他救了自己。正沉思间，却听门口传来声音，烟翠轻轻侧过头，看见一个着红杉的女子朝自己走来。只见那女子轻轻将手里的碗放下，道：“白大夫，我来照顾姑娘吧！”

白家辉回过头，道：“这样也好，千万要注意不要乱动。不要碰到伤口。”烟翠看着他竟是看着自己，忙应了一声是。他却继续道：“我唤白家辉，你以后唤我家辉便好。”烟翠勉强笑笑，道：“多谢你救我！我是烟翠，柳烟翠！”他笑道：“柳烟翠…柳烟翠色里。很美的名字。”

烟翠笑笑，道：“没有你说的那么好，我娘给我娶这个名字是因为我出生的那天青烟袅袅生起。”他笑道：“我记得了。”然后转身往外走去，边走边说：“记得好好吃东西，我明天再来看你。”

白家辉不知道自己到底做的是对是错，如果有一天她知道杀死自己奶奶的人早已命丧黄泉，不知道那时候还能不能坚强的活下去。烟翠看着他那道伟岸的背影慢慢离去。却不知道此刻的白家辉心里早已是纠结万分。

旁边的红衫女子看着烟翠，却自言自语道：“家辉对谁都是那么好的…”烟翠笑笑：“是吗？”红衫女子似乎这才回过神来，道：“姑娘怕是饿了吧？我去厨房取回来了一份桂花粥和几小碟清淡的咸菜，你就着吃一点。我唤作小芸，姑娘以后叫我小芸便好。也别伤心了，姑娘的事少爷和二夫人都告诉我了，毕竟人死不能复生，还望你节哀顺变，你放心，往后你在顾府，谁也欺负不了你！”

听小芸这么说，烟翠不禁鼻子又是一算，奶奶，你说要带我找妈妈的，可是为什么妈妈还没找到，你便离我而去了呢？都怪我，要不是我，你也不会遭此不测，想到这里，心里便更加自责起来，烟翠点点头，又摇摇头，似乎不相信会是这样，不料又扯动了伤口，疼得“嘶”的吸了一口气。

小芸见状，轻轻将烟翠扶起.道:“姑娘,以后有什么需要的就找小芸便好,这些日子啊,姑娘只管养好伤,凭姑娘的气质.这脖子上要是留下伤疤可就不好了.”

烟翠只是静静看她,不禁问道:“小芸今年有多大了?十七还是十八?”她倒是一愣.似乎没想到烟翠会这么问.不过倒也镇定,答道:“回姑娘,小芸今年十七岁了.””那按年纪,我得叫小芸一声姐姐.””姑娘这可使不得,小芸身份卑贱,只是这顾府里的丫头…”

只见她轻轻垂下头去，烟翠忙接下她手中的白瓷碗,放到床边的小凳上，然后轻轻握住她的手,道:”小芸姐姐,我哪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女儿?你要是不答应烟翠这声姐姐，莫是看不起烟翠这卖花女的身份？”说完声音竟有点哽咽，小芸也急了，忙道：“烟翠妹妹说的什么话？姐姐答应还不成吗？”

烟翠见她点头答应。心中一片欢喜。直拉着她的手笑，小芸也是忍不住笑了，一边还不忘调侃烟翠：“小芸倒是好福气，竟有了这么个标志的妹妹！”烟翠不好意思的笑笑：”小芸姐就知道打趣我。”小芸端起小凳上的桂花粥，笑嘻嘻的看着：“好好好，姐姐不打趣你了，姐姐喂你吃东西！”

烟翠张开嘴，却觉得别扭，毕竟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伺候，那感觉，真是说不出来的怪。小芸见她模样似乎不太舒服，轻轻道:”过些日子你便习惯了！”

烟翠也不说话，别扭的吃完粥，小芸轻轻的扶她躺下，而后给她轻掖好被角，嘱咐她好好休息后，便施施然离开房间。只是到了门口，脚步却悠的一顿。见她回头，烟翠不解的看着她。“也没什么，只是妹妹，人前你还是叫我一声小芸为好，省得招惹是非.”这些柳烟翠倒没想过，只是她这么说自有她的道理，便回道:”依姐姐说的便是！”目送她一步步离去，心里不觉又是一阵失落。。。

虽说已是五月的天气，夜晚到底还是有些寒冷，烟翠盖好软丝的薄被，心里却仍是彻骨的寒。上海说大不大，可她到底只有一个人了，奶奶，只愿你在天国，能够快乐！你放心，烟翠一定好好活下去，我一定会找到娘亲的，到时我和娘亲一起去拜祭你。奶奶，你一定要保佑烟翠，保佑烟翠找到娘亲。不禁有点倦意，她抱紧自己，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猫，在薄薄夜色中轻轻睡去。。。

一早,窗外的鸟鸣声便不绝于耳，烟翠轻轻睁开双眸，抬起头，脖子虽然还是没有痊愈，倒也比昨天好了许多，疼痛感也没那么明显了。

她轻轻的起身，还没坐稳，便有笑声从门外传来，烟翠扭过头，许是因为动作幅度有点大，脖子竟一下子又疼了起来，她禁不住轻轻吸了一口气，却刚巧被推门而进的小芸听见，“你急什么呀，弄疼了脖子，有你好受的。”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放下手里的东西，然后轻轻扶烟翠坐好。

烟翠看着她，全然没有刚开始时的生分，心里也便高兴得紧。不禁眼里眉里都充满了笑意。小芸见烟翠笑却是愣住了，伸手在小芸眼前摇了摇，小芸这才回过神来。

“姐姐，怎么像魂被勾去了似地？”烟翠不禁问道。

“没什么，只是烟翠笑起来和少夫人真的好像，尤其是眼睛。少夫人呀，和你一样，也是一双杏花眼，一笑起来，那是满园的牡丹也比不起呀。就是我看了，也都能勾去魂魄。”话音未落，一道清脆的声音已响起：“小芸，你又开始胡说了，就爱在人背后嚼舌根，小心走路闪了腰。”

烟翠循着声音朝门口看去，只见一个珠玉般曼妙的人儿一步步向她走来，后面紧跟着的，是一道高耸挺拔的身影，因为逆光而显得看不真切。终于一步步走近，她的心跳却似漏了半拍。那身影，那面容，虽然只见过一面，却是永远刻在脑海里。她心下欢喜，忙不迭欠下腰，道：“原来是少爷夫人救了我，烟翠谢过少爷和少夫人。”

“烟翠姑娘客气了。”那女子将她扶起，只是微笑着看着她，半晌，道：“我道是小芸乱说，却原来是真的，远征，你过来看看，我和烟翠姑娘是不是有七分相像？”那边男子也不说话，只是微笑着看着那女子。女子倒也不恼，道：“小芸，你过去西厢房，把我那几套新做的翠绿色旗袍给烟翠姑娘送来，姑娘皮肤白皙，这绿色一定配你。”

烟翠忙止住，“这怎么好意思，我到这儿来已经给少爷少夫人添了太多的麻烦，怎么还能来让您破费呢？”“哎呀，你也别叫我少夫人了，生生把我给叫老了，我们呀，也就一般大。你就叫我姐姐吧。小芸，你先过去。我和烟翠妹妹说说话。”小芸应了一声转身走出房门。

“烟翠，你也别见外，从今后，顾府就是你的家。”烟翠低垂下眼。只是默默地看着地面。她接着道：“你也别拘束，我名紫涵，你且记着。我平时也不怎么呆在顾府，远征是国军的上校，大多数时间也都呆在军队里。在顾府，虽然风景不怎么好，但是吃穿用度还能保证。你就先住着。有什么事情找不到我就找小芸，她心细，我倒也放心。”

她能说什么呢，她又不是什么达官贵族家的小姐，人家救她一命不说，还让她住在这里，还帮她奶奶的后事也办了。烟翠轻轻的抹眼泪，叫了一声“姐。。。”便再也说不出话了。

谢紫涵张开双手紧紧拥她入怀，“没事了，有姐呢，没事了。哭完了就好了。”烟翠更是哭得厉害，直到听到一阵窸窣的声音传来，烟翠才停止了哭泣，向声源望去，只见被自己和少夫人遗忘的少爷正轻轻的摆弄着衣冠。看烟翠瞅着他，他也只是淡淡一笑，风轻云淡。

见她已经稳住了情绪，紫涵这才松开抱着她的双手。烟翠也刚好借机好好端详这张脸，她不得不说，那么一刻，她自卑的想要找个洞钻下去。同时，心里又升起了一股自豪感，她又有了一个姐姐，还是这么好看的姐姐。奶奶，你看到了么？烟翠会活的好好的。

这时，小芸已经把紫涵吩咐好的旗袍拿了过来，紫涵对她道：“那我和你姐夫先出去了，你换好衣服也出去走走，别闷在屋子里，外面太阳暖洋洋的，人晒着轻松。”她忙道：“姐，我知道了。”说完他们便一道走了出去。望着那对璧人，她的心里不知为何却有一丝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