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盆里的水把屋内弄湿,铜盆“咣当”一声响却很大。
楚问天连忙把脚擦干净,穿起鞋站起身来,小白也是一样站起来,正要把脚盆拾起来时,房门上“梆梆”一阵敲门声。
二人一怔,他们是新来此地,没有认识的人,到底是谁来敲门呢?
小白把门打开,一个书生打扮的人站在门外抱拳道:“打扰二位,昨天此屋还空闲,不料今早就住了人,小可萧笑,特来打扰,不知。。。”
楚问天听他报出萧笑的名号,心里大喜,看清楚后,果然是他,绕过地上一滩水,走到门前,抱拳道:“是笑兄啊,别来无恙?”
那萧笑听他言语亲切,似乎十分厮熟,忍不住抬头看他,入目之人一张似笑非笑的脸,还有一头红发,心里吓了一跳,勉强又看了几眼,心里暗呼:“我却不认识此人呀!”
楚问天看他脸色神情已经知道他心里所想,暗暗责怪自己忘了已经不是楚问天了,赶紧又是一抱拳道:“一年前时,我在此地住了一晚,那时倒不是住在兄长的隔壁,鄙人容貌丑陋怕惊了众人一直没敢出屋,但是于窗口曾看见你和另一个好友把酒论文时的文才,听在我耳里,看在我眼里都觉得惊为天人,暗暗佩服兄台,让我这从外地小地方而来的人大开眼界,当时心里生出仰慕之心, 但当时怕唐突了兄长的雅兴,始终不敢出来表露心迹。”
那萧笑听他这番剖腹辩白,由开始的吃惊害怕马上转为和悦之情,见他虽然头发颜色有别于常人之外,举止有礼,脸色白净,细看之下也是个文雅之人,心里就有了几分喜欢,哈哈哈长笑三声,大声道:“兄台说哪里话来,既然在此墨文书斋相遇,别管你是从哪儿来的又或是到哪儿去,你我这便是一场缘分,听你提起我那楚兄弟,他家中横遭人祸,自上次一别却是有数月未见,也听说他已经。。。唉,我甚为想念。”眼望别处,不再说话,似乎在追忆当时情景。
楚问天看他脸色神情真情流露,真的是思念自己,心里一股热浪翻腾,眼角似乎又要湿润起来,心里咯噔一惊,马上长喘了几口气,把那股热浪平息,缓缓道:“看萧兄思念故友之情,我恨不得也能成为萧兄的兄弟,以后能有一半的想他,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萧笑经此提醒,才一抹湿润的眼角,心里又增了几分喜欢,放声长笑了几声,说道:“不知兄长尊姓,不妨连生辰一并说来,好让我们一序长幼。”
楚问天暗叹:“不愧是喜欢大笑的萧笑”赶紧抱拳道:“鄙人吕不言,山东人氏,来此京城游历结识同道中人的。”说完又将生辰八字一说。
萧笑惊道:“吕兄弟的生辰八字竟然是和我那楚兄弟的一模一样,此种巧合,简直是闻所未闻,我痴长你一岁,以后我便以兄长自居喽。”
楚问天躬身笑道:“萧大哥。”
萧笑大笑道:“好,吕弟,如果让我那楚兄弟知道这世间还有一个和他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兄弟,他不知道会多高兴。”突然又止住了笑,黯然道:“可惜!”
楚问天听到那同年同月同日几个字不由得又想起了结义兄弟,心里一酸又要滴出泪来,尽管知道他要说什么,还是故意问道:“萧兄,不知道你为何谈起那位未曾谋面的楚兄弟时说可惜呢?”
萧笑刚要说话马上又止住了嘴,一脸惶恐的四处看了看,轻声道:“这儿已经不同于往日,现在这个墨文书斋已经是当朝国舅的了,在这里只谈风月不谈国事,哈哈哈。。。”
楚问天则心道:“那国舅万年庆竟然连这样的小店也收为己有,到底意欲何为?”
萧笑探头看见屋内水渍横流,笑道:“吕弟,愚兄室内也有美酒佳肴,不妨让手下打扫一下,先到我屋里小叙?”说完手已经握住了他的手臂。
那小白伶俐,躬身道:“主人,你请便,我自然会把屋子里打扫干净。”
萧笑不自禁的又多瞧了小白几眼,暗道:“这小厮如此替主人着想,主人定然也是不凡。”心里又对眼前的“吕不言”喜欢了几分,禁不住又多看了他几眼,突然脸上变色奇怪的道:“吕弟,我看你倒与我那楚兄弟有几分神似,竟像是兄弟一般,尤其令人匪夷所思的是生辰八字也是一样。”说完口中还是啧啧称奇。
楚问天怕他再问,岔开话题道:“听萧兄所言,这儿竟也可玩弄风月?”
萧笑神秘道:“你先随我到房里来。”
到他房里后,桌上果然酒肴俱全,楚问天知道他喜爱喝酒,每餐必喝,酒量惊人,突然又想到金鹰王如果和他喝酒肯定会非常高兴,心里又是一阵酸楚疼痛。
萧笑关上房门,突然叹气道:“吕兄弟,你一年未来京城,这里已经变了。”
楚问天惊道:“什么变了?”
萧笑将他让到座上互相斟了一杯酒才气愤的道:“这事说完还不算久,大约也就在一个月前吧,我那楚兄弟一家一百零五口被那国舅诬陷全家斩首之后,朝廷之中再也无人敢进言顶撞于他了,那国舅就更加肆无忌惮起来,不仅大肆培植自己的羽翼,更加明目张胆的迫害忠良,而且弄一些邪门左道之人收到麾下,将皇帝牢牢用手段控制在手中,掌管着朝政大权,真是挟天子以令诸侯呀!可怜我那楚兄弟,全家抄斩之时我使银子特意叮嘱行刑手下刀利落些,好让楚兄弟走的痛快些,然后又让行刑手能够将他一人的尸首偷偷弄出来我好给他圆个全尸。”说到这里,仰头一口将酒干掉,自顾自斟了一杯继续说。
楚问天已是双目酸痛,强忍着没有滴下泪来。
他说道:“奇怪的是,那行刑手事后跟我说道当时是他亲手将人头砍下,结果立即就有一股黑风从地上旋起来,然后就不见了,尸首都不见了。我当时还道是他怕被上司责怪,不敢偷尸体又不想退回银子才胡诌的旋风,但是当我打听到在场的人时都那么说,我才信了,可那又有什么用,大家都是亲眼看到楚兄弟的人头被砍了下来的。唉,真是可惜了,我那楚兄弟文才武功都是上乘,文能治国,武能安邦,真的是个出世奇才,所以我和他在一起时,心里总有一股报国之心,还有考取功名的心情,眼下,故人已去,朝纲大乱,已经不是我等之辈所能力挽狂澜的了,所以。。”长叹一声又是一饮而尽,眼中泪水洒了出来,突然趴在桌上呜呜痛哭起来。
那是忧国的哭声,又是思念故友的哭声,其声更悲。
楚问天心底的那根弦已被拨起,也是止不住的血泪斑斑,有几滴落在了酒杯中,幸亏萧笑此时趴在桌上看不见,他才双手一抹眼泪,提起酒杯也是一饮而尽,击掌道:“听萧兄之言,国既不国,何不将那狗皇帝杀死。。。”本来痛哭不已的萧笑听到这儿突然起身捂住他嘴,门关着还要回头看看,等仔细听了外面没人这才放开他的口,小心说道:“愚兄已经对你说了,现在不比往日,那朝政根本不是皇帝的了,而是。。。。国舅的。”说到最后声音已经压的很低。
楚问天心中一凛道:“你说此地已经是国舅的了,难不成他在这儿还布有眼线?”
萧笑点头道:“开始这儿还有乱指摘朝政的,可是第二天那人就被莫名其妙斩首在午门,我们这才知道这儿布有国舅的眼线,再后来,国舅又四处寻觅歌姬舞姬来到这儿,他尤其知道来这儿玩的人都是附庸风雅之人,所以特意南下苏杭选聘了一些既懂风情又懂雅趣的女妓来此。刚开始时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国舅的用心,意在消磨我们这帮书生的意气,不让我们再评论朝政,惹事生非,蛊惑民众,可看到凡是那些是非之口多惹来了杀身之祸后,都是纷纷禁言,要么干脆不再来此,要么来此只赏风月了。”
掷杯长叹道:“百无一用是书生啊,可悲啊,可叹啊!”声音突然高了起来。
楚问天忙提醒道:“大哥,小声点!”萧笑陡然变色,马上静了下来,坐在椅子上老老实实了。
楚问天这才知道此地为什么人人脸上带着靡靡之色,更不时传来一些丝竹声响呢,此地慢慢变下去,恐怕就是个青楼场所了,心里对那国舅的痛恨之情到了无以复加的境地了。
萧笑突然脸上带着神秘的笑,说道:“楚兄弟临死之时,喊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被我使银子的行刑手听去了,你可听说过?”
楚问天惊道:“他说的什么?”
萧笑哈哈一笑,站起身来,佯装舒展身子,打开房门,探身出去绕着屋子溜了一圈,这才回来。
楚问天看他如此庄重,知道那话不同寻常,而自己耳边猛然响起的只字片言今天就可见真章了,忍不住心里一阵激动和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