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达·芬奇
北京的冬夜里,街道上积着厚厚的雪,路上没有一个行人,风掠过一片死寂的宣武门,高大的城墙默默无言地凝视着一个小小的院落。在这个小院里,还亮着灯光,在灯光下,有一个中国人,还有一个意大利人,正埋头在书堆中。
桌子上摊着一本拉丁文的《几何原本》,作者是亚历山大时代的欧几里得。他们所要做的,就是把这些拉丁文变成中国的方块字。那个意大利人的名字叫利玛窦,而那中国人的教名叫保禄,他还有一个更有名的中国名字,叫徐光启。
意大利人束着中国文人的发式,穿着一身青衫,配着他那张高鼻子深眼窝的脸,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他很累,看着眼前的这些拉丁文与汉文,他觉得那就像是一串念珠和一排砖头,而现在他们做的就是要把念珠变成砖头一样困难。保禄也有些疲倦,他翻动了其他几本拉丁文的书,忽然,在其中的一本书里,落出了几张夹着的图纸。
那几张纸上画着一些奇怪的图像,第一张是一个圆盘,然而圆盘里却有四个轮子;第二张则是一个类似于碟子但却是封闭的东西;第三张是看上去像是中国农村里井台上轱辘;然而,第四张图他却看懂了,完全看明白了,那是一对像鸟一样的翅膀,他现在可以百分之百地肯定,那就是飞上天空的工具。
“这是谁画的?”他问意大利人。
意大利人抬起头,看了看图像,然后说出了一个名字:“列奥那多·达·芬奇。”
“达·芬奇是谁?”保禄问他。
意大利人当然很自豪地说起了他的同胞:“达芬·奇是欧洲最伟大的画家,佛罗伦萨人,他画过一幅表现耶稣在被罗马人逮捕前最后一次与门徒们共进晚餐的情景,卑劣的告密者犹大将永远被天主惩罚。而且,达芬·奇还设计了许多发明,瞧,那个像翅膀一样的东西,就是飞行器。”
保禄问他:“他的飞行器能够飞行吗?”
“不,那仅仅只是一个图纸上的设想而已,人怎么可能像鸟一样飞行呢?我记得1507年有人绑上自制的翅膀从苏格兰的斯特林城堡跳下,结果摔断了大腿骨;还有两百年前一个君士坦丁堡的撒拉逊人,穿上一件宽大的带硬性支撑的斗篷从高处跳下,结果一根框架中途折断,斗篷立即垮下来,他当场坠地身亡。而我的一位同胞,他于1503年试图用自制的翼飞行,摔了下来,幸运的是他保住了性命。”
“我也差点飞过。”保禄慢慢地说。
“你说什么?”意大利人有些意外。
“没什么,那是许多年前的事了。”保禄微微一笑,似乎想到了15岁那一年。
意大利人不再说话了,继续把目光投向了拉丁文与汉字的海洋中。而保禄则看着眼前的这张图纸,昏暗的烛光不停地摇晃着,于是,投射在纸上的光影也在晃动。渐渐地,他似乎能看到图纸上画着的翅膀也跟着一起晃动了起来,翅膀扇动的频率越来越快,最后,那架纸上的飞行机器冲出了图纸,飞了起来,撞开窗户,向北京的夜空飞去。
一阵寒风吹来,烛火灭了,变成一缕烟雾。
意大利人回过头来,烦躁地说:“糟糕,窗户怎么开了?这里的冬天可真是冷啊。”于是,他轻轻地关上了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