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知祥拿过玉佩,再听杜逸风讲了自己妻儿的境遇,一向温和的他也极其震怒,“立刻发兵绵州!”
赵季良连忙阻拦:“不可。拔掉绵州这个钉子是迟早的事,但我们准备不足,难以一击即胜,倒让安重诲找到了口实,大军压蜀。”
赵季良本是朝廷的太仆卿,被派来巴蜀向孟知祥索要犒民钱。孟知祥不但哭穷不给,还希望其留下来助自己一臂。赵季良欣然同意,因为他和孟知祥可是情意深厚的故交老友。
虽然至今还未被封任何官职,可孟知祥事无巨细均与其商量,俨然已成为西蜀的二把手。
官职算虚的,信任才是真实的。朝廷几次调他去别处任高职,都被他拒绝。士为知己者死,我赵季良这点才华这条命这辈子就准备放在巴蜀了。
“德彰,那该怎么办?”孟知祥稍微消消气,问道。
赵季良,姓赵名季良,字德彰。孟知祥一直这样称呼,足见两人关系的紧密。
赵季良稍作思考道:“我量那武虔裕现在也不敢与大人翻脸,不如孟公亲自去绵州迎接妻儿。一则给他个下马威,让他有所畏惧。二则显出大人的坦荡,让他放松戒备。”
“好。速传赵廷隐、李仁罕两位将军,准备两百轻骑,即刻出发。”孟知祥命令道。
赵季良微微笑道:“孟公,我们现在只有一百骑兵。”
一百骑兵当然是假的,其实晓锐军现已有两千兵马。晓锐军便是孟知祥的骑兵队伍。但一直对外宣称只有百骑,主要是出于示弱的考虑。历史经验告诉我们,最终的胜利者往往初始都很低调。
“你看我,气糊涂了。命那一百轻骑整装待发。”又对杜逸风言道,“杜侠士一路风尘,且在府中歇息。”
杜逸风道:“在下本为三公子所救,岂能见他遭难而不援手,请大人允杜某随行。”
“你是说昶儿?他虽有些才气,却只是九岁孩童。他救了你?”孟知祥不相信。
“待路上再听杜侠士详说吧。你看,他们已经到了。”赵季良在旁提醒道。
赵廷隐与李仁罕已急匆匆地赶到,他们知道孟大人必有急事。一听召唤,随即便赶来。
“好!前往绵州。成都事宜还忘德彰多担待。”孟知祥道。
“自然。”赵季良毫不推辞。替信任自己的人分忧解愁是理所当然的,不必娇揉造作。
“你是说孟知祥亲自到了绵州?”绵州刺史武虔裕听到探子的汇报,不是很相信。
孟知祥的家眷被阻在一线天,说不定现在都已见阎王了。孟知祥来做什么?那两个兄弟,到现在也没一点消息送回来,叫我如何应付?
“报!”又有探子来报,“孟大人没有在绵州城停留,直往一线天而去。”
“糟糕!”武虔裕站了起来,“快,前往一线天!”
他不担心孟知祥妻儿的性命,在他的计算中他们已经不存在了。他担心两个弟弟在孟知祥面前露出什么马脚。
一个莽夫,一个混混,怎能让人放心?
莽夫此时正一片混乱。这山寨到底是攻还是不攻呢?武虔丰犹豫不决。决?他什么时候决过?从来都是大哥叫他怎么做就怎么做。
混混此时一点都不混乱,他很清楚活命是当下最重要的任务。“二哥,你可真笨!你不会先退兵,待他们放了我,再来攻打山寨啊!”
我倒。你可真聪明!
“你傻,当我也傻啊!”霍犀猊把武虔富揪得紧紧的,“我们啥时安全,啥时放你。”
原来我最傻,把意图都告诉敌人了。武虔富后悔着。
僵持一直维持到天黑。
王路对李廷珪道:“要不让这三个孩子去那山洞里休息?”
“嗯。”李廷珪答应道。还是不放心,喊过郭威和武璋,嘱咐他二人守在洞口。
不能放松。万一敌人夜晚来攻呢?霍犀猊仍旧紧紧地揪着武虔富。
武虔丰才不会夜晚进攻呢!一千兵马在手上,若不是担心三弟的性命,早已让这个小小的山寨血流成河了。
下令安营扎寨,养足精神,只待天明。
哪有什么营寨,只武虔丰一人有,其他士兵只能露宿。很快,从武虔丰的帐内便传来雄厚的打鼾声。
武虔丰是幸福的。亲弟弟在敌人手中又如何,山寨攻与不攻又如何,睡觉才是头等大事。
孟知祥可没那么幸福了。带着赵廷隐、李仁罕以及一百轻骑兵一路狂奔,哪还顾得什么天白天黑,只想早点到达一线天。
路上,杜逸风将凤翔的遭遇简要介绍着,吓得孟知祥一身冷汗。又感到欣慰,自己最喜欢的儿子表现得果然不同凡响。
到了一线天,见绵州士兵都已开拔,只余商队的几辆大车和物品还扔在那。
众人的心一紧。难道?不会吧?
杜逸风道:“赶紧跟我往夫人处。”
突然的马蹄声惊醒了李氏。她其实没有睡着,对儿子的担心让她一直没合眼。
李廷珪带走了全部士兵,如果是敌人怎么办?
颉跌氏等人也已醒来,茫然失措,手无缚鸡之力,只有听天由命了。
说实话其中有几人很是懊恼。当初随着孟昶等人同行,本是为了少些麻烦,现在可好,麻烦更大,货物没了,命也快没了。
颉跌氏走到李氏车旁安慰道:“夫人不用惊慌,来人若问,你就说是我家儿媳。”
话音未落,马蹄声已停,人已下马来到跟前。颉跌氏一见是杜逸风,欣喜若狂,“夫人,是杜侠士。”
李氏赶紧下车,道:“杜侠士,辛苦你了,见到我家相公没?”
杜逸风“嘿嘿”笑道:“幸不辱使命。你看,那是谁?”
孟知祥也已走了过来,身后紧跟赵李二将。
“娘子……”
“爹……”
爹?什么辈分啊,写错了吧?
没有写错,真的。孟久柱这个丫头抢在母亲前面喊了。
“相公……”这时才轮到李氏。
夫妻二人见面后的衷肠倾诉就不耗费笔墨了,反正你也看得多了。
“李队正还未归?”孟知祥环视四周道。
李氏道:“去山寨营救昶儿至今未归,着实让人担心啊。”
“哈哈。夫人放心,昶儿没事的。难道你忘了周大师的话?”孟知祥自豪地道。
周大师便是当今天下最具名气的相面大师周元豹。那年他见到刚出生不久的孟昶时就惊愕地对孟知祥夫妻道:“这小家伙长相不俗啊!”孟知祥以为他是捡点好话说想骗点钱,便随口一问:“怎么不俗?”周元豹又仔细认真地打量会孟昶,这才回答:“此儿将来可做四十年偏安主,非一般人所能及也!”
说实话,若不是周大师的这番话,孟昶也不会得到父母这么多的疼爱。你想啊,即使再聪明伶俐,毕竟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能分到多少?
李氏点点头,“昶儿福大命大,菩萨保佑。”
儿子生死不明,孟知祥不担心才怪,马上命令道:“赵将军,你带十人前往山寨处探下情况。李将军,你带七十人随我在后。剩下二十人留在此地保护众人,随时待命。”
“诺。”两将军听命出发。
“我也随赵将军在前。”杜逸风道。不待孟知祥答应,已执剑上马而去。
孟知祥对李氏道:“你切安心在此等候。”
由于是深夜,不明敌情,孟知祥的骑兵不宜奔驰,慢慢前行。
接近山寨,遇杜逸风回转禀报:“孟大人,山寨外已有兵扎寨,千人之多,似是绵州兵。赵将军在左侧林中等候。”
到了那片林中,赵廷隐迎上道:“不明态势,大人看是否天亮再行动?”
“好。李将军你带四十骑绕到右侧林中隐蔽,待天亮再做打算。”孟知祥道。
“诺。”李仁罕率领四十骑前往右侧林中待命。
望着山寨和山寨外的营帐,孟知祥不明所以,唯有天明见机行事,心中泛出些许担忧。
东方泛白,武虔丰还在做着美梦。梦中的他手舞长枪于万军从中来去自如,无人能挡,好不潇洒。
“啪”,屁股的疼痛让他十分生气,爬起大骂:“哪个不要命的家伙!”
“你哥我。”霍然正是从绵州匆匆赶来的武虔裕,“你个没用的家伙还有空睡大觉,山寨为何还未灭掉?”
武虔丰支支吾吾道:“虔富在他们手上。”
武虔裕“啪”地又拍了他的脑袋,“两个废物!别理会,赶快攻打山寨!”
“是。”武虔丰快速爬起穿盔戴甲。
“是武虔裕。”赵廷隐指着进入营中的几人道。
孟知祥道:“是他。”
“我们该怎么做?”赵廷隐请示道。
“再等等看。”
过了一会,武虔裕兄弟俩一同走出,武虔丰大喊道:“集合,进攻山寨!”
“前去会会!”孟知祥一紧缰绳,策马而出。
“西蜀节度使孟大人到!”赵廷隐等四十骑紧随其后,齐声大喊。
李仁罕一见,大喝声:“上。”四十骑从右侧林中窜出,也是齐喊,与赵廷隐左右呼应。
霍犀猊一夜没睡,他揪着武虔富站了一夜。
武虔富站着睡着了,脑袋“吧嗒吧嗒”向下点个不停。
李廷珪等人轮流歇息,以防不测。上了高处,问道:“有什么状况吗?”
霍犀猊摇摇头,道:“都是我鲁莽行事,劫持孟公子,连累了大家。”
李廷珪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不好,他们要进攻了!”
霍犀猊抬眼望去,果见绵州兵士正集合整装,准备进攻山寨。
武虔富擦擦朦朦双眼,大惊失色,因为他看见了老大武虔裕的身影。心中大呼不妙,他知道老大在关键时候是不会在乎兄弟性命的。
王全斌等人也都来到高处。
“左侧林中有骑兵支援!”王全斌指着孟知祥那批人马道。
“右侧林中也有骑兵支援!”符彦卿指着李仁罕那批人马道。
李廷珪总结:“左右侧都有骑兵支援,这下搞大了!哎,他们喊的什么?”
“什么蜀,什么度,什么人,听不太清楚。”王路道。
“西蜀节度使孟大人!这不是很清楚吗?”武虔富一翻白眼道。一群聋子,你说我听力这么好的人怎么会被他们擒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