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丽的马车几近横冲直撞地奔驰在锦兰的大街之上,车厢中不时地传来女子急哑了的催促声。疾风逆行,刮起车厢的锦绸绣花串珠帘,里头坐立不安的女子的角色面孔忽隐忽现,一脸的焦急之色让见者都不由得一同皱起心来。若是细瞧,那上等珠帘已被那双纤纤素手拽下了一半。
“车夫,麻烦再快些!”双眸紧紧地盯着路的最近头,仿若只要她看着远处便能使得马车快些跑到前方一般。
“少奶奶,马股儿都快抽破皮了!”前面赶车的车夫约莫十五的少年,方才因厨房大娘的干系荣幸进了秦府做上了马夫,谁曾想今日头一遭便遇上了少奶奶紧催猛赶,额头上已渗出了密密麻麻的豆大汗珠,顾不及糊了眼,手中一个劲儿地鞭策着马儿。
“碧红——”
马车还未停稳,凤岚顾不得一切地跳下马车飞奔往后院去,连秦府门口站着何人都未细瞧。凤岚不知晓自己跑了多久,从未觉着秦府大门到自己的院落竟是那番的遥远,自己的院落竟是那般偏远。
不可以有事!碧红绝对不能有事!凤岚心中只有这么一个念头,千百个念头如利刺般划过心尖,想起阿娘合眼前对自己的忠诚,看着碧红眼中的那抹不舍的亲情却是怎得都隐不去的。凤岚自识得人事以来对碧红,总觉着亏欠着此生都难以还清的债。她,夺取了阿娘多少本该属于碧红的母爱。
“不可以!”撕心裂肺的呼喊,凤岚疯了一般往院落跑去。一路上却未曾注意到来路有何异常。看着越来越近的院落,恐惧感渐渐压近,凤岚只觉着脚下的步子开始漂浮,不只是用尽了气力还是害怕见到那灰败的残局。
终是冲进了院落,凤岚却见无一人烟,心底有一处霍然空了。
“碧红——碧红——”
歇斯底里的回音在空荡的院落一遍遍响起,却无人声回应。“砰”地,凤岚终是觉着精疲力竭地跪倒在地,丝丝鲜红从石缝中缓缓淌出,却未觉着疼痛。万千的后悔让凤岚失了心魂般地止不住喃喃自语:“碧红,是凤岚不好,是我不好,我不该让你进府了。我不该让你随了我的,是我的错,我的错……”
泪早已洗去了胭脂水粉,凤岚只觉着绝望快要将自己逼上悬崖时,忽地背后传来冷冽的声音。
“你这是做甚?”
凤岚惊吓地转头,见到面如平日一般冷冽常色的秦风冽,心中的恨意全然涌了出来。是他!是他!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眼前这个男子!心中从未有过的恶魔在猖狂地叫宣着。
秦风冽被未来得及防备的转头过来的凤岚看得一时愣住,这才是最真实的她吗?可以为了一个丫环不惜自己的身体,为了一个丫环而已,连被自己施暴都不吭一声的女人竟在此时此地哭得如此惨烈。
“你——”
“还我碧红!”凤岚恨地眼红,猛地起身欲要朝秦风冽打去,刚一站起却被膝上的裂口猛地一拉,跌想前去。再即将触地的那一刻,一双有力的手臂紧紧地拽住了自己。凤岚抬头,对上那双恨透了的黑眸,最后一丝牵制着理智的底线蹦断。
“都是你!还我碧红!恶人,还我碧红!”拳打脚踢,只恨自己未曾习武。
“住手!你作甚!”秦风冽被惹地恼怒,猛地拽住往身上乱捶的细腕,“谁人告知你碧红出事的?哼,不知礼数!”胸口没了粉拳的捶打,心中忽然觉着少了什么,欲要抓住却未能。看着凤岚的悲怆的水眸立刻亮堂了起来,心又随之有了一丝异样:他竟欢喜这样亮堂的水眸。
“你,你说甚?”碧红未出事,碧红安好着!双手激动地紧紧拽住秦风冽胸前的衣襟,微微颤抖,满脸不敢置信的惊喜如同比软禁于笼子许久的鸟儿听闻了主子愿意将她放生的消息一般。
“嗯,无事。”秦风冽被眼下的那张欣喜万分的袖珍小脸迷惑地一时失了自个儿的性子。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连自己都未察觉声色中的那一抹不可察觉的温柔。
“那,那失火……”凤岚这才猛地惊觉似乎有着甚等异常。水灵的眸子轱辘转圈,环顾四周,这何曾有失火的迹象?院落中依旧是百花怒放,万树峥嵘,雕栏尤在。“那有下人来报院落失火是……”
凤岚不禁疑惑地转头收回视线问道。这一转头,对上近在咫尺的放大的面孔,剑眉挺鼻,黑亮深如潭水的眸中倒映着自己一张清晰的面孔,暖融融的气息迎面打到脸上,淡淡的茶香扑鼻而来。引得凤岚忽地一阵耳热。再看她的双手,竟然已将他的领口凌乱地扯开,锁骨半露。
“啊——我……”凤岚顿悟地收回手,尴尬之色将因泪水冲去了胭脂的双颊再度染上了绯红。
“咳,走吧!”秦风冽也因自己的一时失神有些不寻常,被凤岚这一放手,胸口袭入一股冷风吹醒了他的神智,丢下话语便准备转身离去。却终是因身后的人又破例地停了一下脚步。
“去,去哪?”
“碧红已移居西厢房。”
待凤岚寻着了碧红,见着昨日因受杖打昏迷一夜的碧红已醒来,才松下了心中的忧虑。
“碧红,究竟是怎得回事?”为何明明有下人来报失火,却见院落安然无恙。但凤岚又是如此庆幸那下人闯进来的是如此的及时,使得她脱离了那丑陋男子的魔抓。否然她将以甚等颜面示人。
凤岚替碧红盖着滑落的被角,却见卧躺床榻之上的碧红亦是一脸茫然道:“碧红也不详知。我今日辰时转醒,未见得你在屋中,本欲起身寻你,却碍于这身子不便,又是心焦却无措。不知待到了何时,便见少爷推门自行进来了。我……”碧红咬了咬唇,带着倔强与歉意,看了眼未置一言的凤岚,继续道,“我一时未能忍着气愤,见着他便未管住嘴巴。本是未见他任何,在我正疑惑之际,他猛地转身砸碎了那一旁燃着的香炉便离去了。我见着那香炉燃了一旁的未摘完的账簿,心下着焦急便起身去拾,却扯裂了身上的口子,正再要痛晕之时,迷糊中似乎听得外头传来了下人们的惊呼声,闹着道院落失火了。之后醒来便在这儿了。”
院落失火,却未起大火,只是燃了几册账簿,下人们怎会嚷开了院落失火的消息。凤岚不禁皱起了眉,正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却见着了门口高挺的身影。脑中闪过一丝什么,却未能捕捉住。
此刻的秦风冽已恢复了往日的冷冽,见着凤岚,顿了顿脚步又紧儿大步走来。
“你——”见身形站定,凤岚本以为他是兴师问罪而来,却发觉他的视线未落到自己身上。
“下人的本分是严守嘴巴!明日与王总管要秦府下人规矩条例抄录百遍!”冷言冷语,似怒非怒,让人更捉摸不透此人究竟有何目的。
“你——”凤岚怒气,怎会不心疼碧红的身子,今日连床榻都离不了身,明日又怎可执笔操劳。
“不可代劳!”秦风冽看了眼已生怒气的凤岚,视若无睹般继续冷言道。随之,转身步于门口,在凤岚以为他要就此离去时,却见他又停住了脚步。“你院落晦气之多,日后这西厢房便是尔等院落了。我会命人将那院中的用物择日搬过来的。”
再凤岚欲要还嘴之时,秦风冽仿若觉察到什么,突然转头,毫无差错地对上凤岚的还有些红肿的凤目:“明日申时之前将烧毁的账簿整理好予我看!”
说罢不容人置疑地快步离去,未留给凤岚说话机会。
望着已无人影的门口一时出神,凤岚心中的疑惑越发的深浓。自己所谓的“相公”究竟欲要如何,这几日的种种刁难就仅想让自己恨他吗?与他又有何利?照着他平日的暴烈脾性,李爷那头定是已经传来消息,他却未将自己怎样,反而要烧毁的账簿。只有凤岚知晓,自从她统管了秦府的账务后,他从未问津过,而两人亦从未独处过。
“少奶奶,少奶奶!——”碧红的叫喊将凤岚唤回神绪。
“碧红,你……出府吧!莫要待在这秦府了,太可怕了,这儿太可怕了……”凤岚看着在床榻之上不能动弹的碧红,思及方才的重重疑惑,近几日的处处刁难,凤岚忽地慌了神。
“不!少奶奶在哪,碧红就在哪!”碧红决然地摇头,被凤岚此刻要抛离自己不禁心中一抽,猛地想到了甚,颤着身子拽紧了凤岚的手臂前后细细翻看了遍,“那,那丑陋的恶心男子是不是……是不是把你……”碧红想到了甚,哽咽地已说不下去。
“未有,未有的事。”看着碧红这般心系自己,凤岚心中终是得到一暖,一直孤立无援,仿若被悬浮在阔海之上茫然无助的心仿若寻得了一块浮木,几日的惶恐终是得以发泄,未能自禁地蹲下,与碧红相拥,靠着她比自己略宽的肩膀,泪堤彻底塌陷,“呜——未有,碧红,未有,好险,好险!若是晚了一步,一步,我……碧红,好险,好可怕!呜——”
西厢房中,两个女子的呜咽之声似有似无的传出,房外的下人却未有人进屋打扰,仿若已被叮嘱好一般,自行其是地各自忙碌着,偶尔面上露出一丝了然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