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珠

睿智而狡黠的方远在他的小说《门缝儿里的爱情》里，为我们精心地设计了三道门缝儿，并迫使我们心甘情愿地趴在这一道道门缝儿上，去窥视门缝儿的风景。门缝儿里的这一幕幕风景里，不时地让我们这些窥视者心悸目眩，惊出一身冷汗。而方远先生呢，却若无其事地站在一旁，咏叹调似的讥讽着我们：男人没个好东西！

这是一个关于城市通俗生活的梦魇般地叙述，记忆和现实和与之相连的情感纠缠在一起，一些灰色小人物活跃在门缝儿里，在门缝儿里，我们还可以看到这些灰色小人物的灵魂是怎样漂浮、游荡和扭曲的。

黄岗与王美姿是大学同学，他们结婚过了七年平静庸碌的日子。位居三泉办事处副主任的黄岗，很满足自己的现状，无意再争夺什么，不谋升迁。此时，一个机遇在等待着黄岗――三泉街道办事处要换届选举，竞争上岗，而街道办事处主任田风发已经到退居二线的年龄。黄岗在妻子王美姿的竭力戳掇下，无奈地答应妻子，晚饭后去办公室写竞争上岗报告。在一个月牙初上的夜晚，生活之门无意间向他们开启了一条门缝儿，泄露了门里面的风景，于是，他们以后的生活不再太平，心灵之间进入了长期冷战的状态，人的私欲、猜疑、病态、虚荣的、心灵的错位，充分暴露无遗。黄岗来到办公室时，发现门没关，一个女人的哭声从门缝儿里传出，他先是一惊，然后就情不自禁地趴到门缝儿上往里望去，也就在他的脸贴到门缝儿的同时，门蓦地开启，站在他面前的是田风发，在他的身后有个青年女人泪流满面，而她高鼓的肚子告诉黄岗，她已经怀有身孕了。方远在小说里交代说：面对一条虚掩着的门缝儿，相信许多人都不会选择推门而入,而是先将头凑过去,立起眼睛或耳朵，探听一下里面有什么动静,这是一个人的正常心理反应。是的，窥视，有时能满足一个人一时的猎奇心，却也可能是一个人的一场灾难。眼前看到的这一幕，使黄岗后悔莫及。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不但是他的上级，是他的竞争对手，将来定然是他人生道路上的大敌。黄岗在无奈中窥视到的是一场灾难，这场灾难，正悄悄地向他降临。

如果说黄岗刚刚看到的门缝儿的风景是人生的无常和仕途的险恶的话，而一个尘封了十年之久的门缝儿里的风景，正悄悄地向他逼来，供他追溯和回忆。

张怡然是黄岗和王美姿的大学同学，她被老色鬼丈夫遗弃后，一个人过着衣食无忧、人生孤独的寂寞生活，为了打发日子，她天天泡在咖啡厅里。那天夜里，黄岗为了整理零乱的思绪，在长夜里徘徊着，并在咖啡厅里与张怡然不期而遇。在长谈中，张怡然敞开了心扉，向黄岗倾吐着自己内心的孤独与痛苦，为了证明黄岗是否爱自己，并逼迫他去回忆十年前一道门缝儿的风景。那天，黄岗去找张怡然同寝室的王美姿，王美姿不在，寝室的门虚掩着，黄岗下意识地往门缝儿窥视。“黄岗首先看到的不是张怡然漂亮的脸，而是高翘着的屁股。她穿着一套橘红色的连衣裙，双膝跪在床上，两只手支撑着脸，腰细细的，自然地塌陷下去，屁股圆圆的，像一朵刚摘下来的鲜蘑菇，两条腿白嫩如藕，脚丫上下摆动着，像在水里游泳……”这就是黄岗在十年前在门缝儿里看到的张怡然时的情景。那时，黄岗看到这门缝儿里的风景时，心里萌动了一种纯情的欲望，这欲望，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爱意。这欲望经过十年的发酵，已膨胀成情欲。当他们在张怡然的家里重温十年前的那道门缝儿里的风景时，一向坐怀不乱的黄岗，经受不住当代生活的诱惑，渐渐地失去了理智。

方远先生为我们设计的第三道门缝儿里的风景，非常含蓄，非常有意味，也非常明亮。这道风景线非常长，它跨过了一个人的大个半生，它是一段沉重的历史。方远先生为我们开启这道门缝儿里的风景，仿佛是想让我们在这道掩埋在厚重历史的风景中，寻找一种珍贵的东西。宋金文与田风发当年结婚后，爱的不是田风发，爱的是她的青梅竹马的拴劳。宋金文婚后回到娘家，天天在门缝儿里往外张望，等待和盼望她的拴劳哥哥路过她门前。终于有一天，她等到了……这是多么一个动人的爱情故事啊，宋金文在门缝儿里真情地等待和寻找的是个纯情的梦。当宋金文寻到自己的梦时，却酿下了一场噩梦。她生下了拴劳的女儿田甜，却没有勇气把事情的真相告诉田风发，于是便发生了第一道门缝儿里的风景：女儿田甜苦苦地哀求养生父亲原谅她的母亲……读到这里，不由地使人们潸然泪下，而且感到心痛。

方远先生的《门缝儿里的爱情》，通过几道门缝儿里的风景，向我们展现了城市的困惑和无奈，也展现了人生的不同侧面，通过这一道道风景线，小说不但好看，故事跌宕起伏，有节奏感，而且深意存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