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倾鸾不得不避开息少渊的目光,这样下去她会被说服。
“息公子似乎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我要杀你并非只是为了阻止重华门与各门派的联合讨伐,而是因为你帮助了他们,尤其是你的父亲息赢风。”提到息赢风三个字,夏倾鸾用力地攥紧赤情,撕心裂肺的痛仿佛从半年前奔涌而来。
“呵,恐怕息门主早就忘了小小的双天寨,忘了无辜惨死的二百零三条人命,忘了自己的手上沾满了多少无辜之人的鲜血!”
一向淡漠冰冷的夏倾鸾在提起双天寨时,眼中的愤恨根本遮挡不住。
爱与恨,总是挑起争端的罪魁祸首。
息少渊垂下眼睑,声音也弱了三分:“双天寨的事我也知道,家父这么多年暂代盟主之位,东征西讨间欠下的人命债不计其数,若是追究起来恐怕罄竹难书。然而,想要在江湖之中生存下去,谁又能保证不会伤害任何人呢?韦阁主不能,便是红弦姑娘你也不能。冤冤相报最是无益,如果红弦姑娘非要报仇,那么息少渊愿意代家父一死,只盼这条命可换来武林宁静,再无人沉沦仇恨孽海之中。”
似乎真的是打算以死相报,息少渊推开程萧白走到夏倾鸾面前,袖中一柄短刀倒提递向前面,竟是将自己的武器交给想要杀他的女人。
夏倾鸾细眉轻挑,一把抽过了短刀褪下刀鞘。
这是把断刀,原本应是很长的刀身只剩下了一尺余长,漆黑的刀体乌暗无光,却锋利异常。
“鬼刀摇寒。”白皙的手腕游刃翻转,杀气大作,直奔息少渊心口袭去。
程萧白惊得肝胆俱裂,死命地扑到息少渊身前:“姐!你要杀少渊的话,就先杀了我!”
整齐的断刃硬生生停住,轻轻抵在淡金色的锦袍上。
息少渊笑意不减,依旧是七分明朗三分慵懒:“萧白,你姐姐并未打算杀我。”
“你走吧,就当今日我们不曾相见。”夏倾鸾丢下摇寒刀,面上一成不变的清冷无情,“萧白,我答应你不会杀他,但是无法阻止别人来取他性命。姐姐能做的,就只有这么多。”
悬在半空的心终于落下,程萧白只感觉全身无力,腿脚一软竟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
息少渊默默扶起程萧白靠于石桌上,弯腰拾起了心爱的佩刀,望向夏倾鸾离去背影的眼眸有着淡淡的悲哀。
“萧白啊,这样对你姐姐未免太过残忍了。”
“残忍的是他们这些江湖中人。冤冤相报何时了,上一代的恩恩怨怨何必要赔上这一代,就算是伯父做了什么错事,也不该由你来承担这份罪责。姐姐她只是想不开罢了,等她平静下来我再去找她,让她离开破月阁,远离江湖是非之地。”
“你啊……”息少渊勾起嘴角,原本俊朗的面容泛着无奈的温柔:“你涉世未深,看事情未免单纯直率。你姐姐为了你不惜拼尽性命,这你知道吗?看起来她不过是放了我这条命,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真的是破月阁阁主命她前来的,没有完成任务的她会受到什么惩罚?”
程萧白一愣,忽地跳了起来:“少渊,姐姐是不是会被那些人欺负?不行,我要去告诉姐姐别再回去了,以后我养着她!”
至交好友的天真无邪让息少渊不禁笑出了声,伸手勾住挣扎着站起来的程萧白:“好了,我是在逗你呢。你姐姐在破月阁中的地位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除了破月阁阁主外没人能动她一根寒毛,而那位韦阁主,想必也不会忍心伤她的。”
江湖的事,姐姐的事,程萧白都不是很清楚,但既然是息少渊说的就绝对不会有错。纯洁如初雪的程萧白只愿天下太平和乐,人人无病无灾,没有刀光剑影,恩怨情仇。
“少渊,你知道吗,我特别希望姐姐能和我在一起生活,每天帮爹打理生意,安安心心地坐在一起吃饭,就像小时候一样。或者,你能成为我姐夫也说不定啊,姐姐那么要强的性格,一定要像你这种温柔的人才能照顾得好。”
“我吗?”略感意外的息少渊频频摇头,“能照顾你姐姐的人绝对不会是我。”
高傲如莲,洁净如兰,神秘如昙,江湖中最美也是最毒的一朵奇葩,也许只有同样生长在阴暗之中的那个人才能与她相守一生吧?
回到破月阁中的夏倾鸾有些失魂落魄,她最终还是违背了韦墨焰的命令,为了自己的弟弟放过仇人之子,这样做到底对还是不对,没有人能告诉她。
空前的疲惫感蔓延全身,夏倾鸾脚步踉跄,路过议事大厅时甚至未曾注意到里面的黑色身影。
“坞中私会,这就是你所谓的没有关系?”
冰冷阴鸷的声音蓦地想起,凛冽的寒气使得夏倾鸾脊背发凉。
韦墨焰懒散地坐在椅中,沉下的眼眉盯着空空如也的酒杯,面无表情。
该来的终归要来,既然已经选择就不能逃避。
夏倾鸾深深吸了口气走进厅内,眼睛尽量不去接触那袭玄色身影:“原来阁主也喜欢派人跟踪这种下三滥的把戏,倒叫我高瞧了。”
“呵,你敢做,还会怕我知道么?”韦墨焰站起身慢慢踱到夏倾鸾身前,冰冷的手指毫不留情地抬起她的下颌,两只深邃的眼眸直直盯到了她心底:“夏倾鸾,我还真不知道你竟然有这种本事,连一向不沾女色的玉龙公子都会被你引诱。说什么毫无瓜葛,我看你们二人的私会不止这一次吧?你究竟还隐瞒了我多少事情?”
如此屈辱的姿势让夏倾鸾所有愧疚烟消云散,而韦墨焰残酷似箭的话一句句深深扎在了她心上。
“韦墨焰,你不相信我就罢了,用不着说这种过分的话吧?再说这是我的事情与你无关,就是认识息少渊那又怎样,我不过是你杀人的工具而已,还不至于卖身与你!”
“好,好一句‘与我无关’。”韦墨焰怒极反笑,眼中的狠厉一时间冲昏了理智,硬生生将夏倾鸾的头抬高几分:“看来我必须让你明白,你的一切都与我有关!”
抵在下颌的力道忽然加大,夏倾鸾来不及反抗,只看见刀削斧凿一般的轮廓蓦地接近眼前,细长的眼睫微颤。
唇上,陌生的温度细腻而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