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带着潘凤、黑矛出大堂、进街市，身后传来百姓失望的叹息声，搅得三人心里一阵得窝火。

三人表情沮丧地走到“烈水山庄”之外，潘凤大声嚷道：“受了一肚子鸟气，倒不如去酒肆大喝一顿！”

秦昭豪兴大发，赞同道：“正是如此！先不管他什么亚髙不亚髙的，我们兄弟刚出牢笼，先去痛饮他三百大杯，再去想主意不迟！”

计较已定，三人大笑着进雅间依次坐好，早有酒保前来招呼：“三位爷们，来点什么？”

秦昭从衣襟里掏出一串大钱，粗声道：“三碟牛肉、三鼎鹿脯、三坛烈酒，要快！”

酒保把抹巾往肩上一搭，熟稔说道：“三位大爷稍坐片刻，酒菜马上就来，敢问烈酒是要赵酒还是要咱们燕酒？”

秦昭爽声大笑：“生于燕国，长于燕国，苦菜烈酒，自然燕酒为尊！”

秦昭的不俗之论引起邻座一位少年人注意，此少年十六上下的年纪，头戴巾帽，身着素白宽博衣衫。面如凝脂、眼如漆点，正独自饮着一杯烈酒，眼神闪灼，高深莫测。

“酒侍，店内可有雅乐？” 衣少年掏出一块金饼问身边站立的店小二。

酒保赶紧恭敬说道：“禀公子，咱们可是百年老店，自然有乐，不知您是要听‘大雅’还是‘小雅’还是‘王风’？小的马上安排去歌伶为公子演奏。”

白衣少年一摆手：“什么‘大雅’‘小雅’，在下只对‘秦风’感兴趣，其余不问。”

两汉时代，朝野流行汉乐府诗，皆从《诗经》中寻找体裁，所以在很多高档酒肆都会安排歌伶演奏诗经或乐府名篇，此风大盛。“烈水山庄”里，多得是四方游学士子，听少年说要请大家听曲，均往这边看来，又听道少年选得的最下作的“秦风”，脸上均作失望神色，一声叹息纷纷转头喝酒。

酒保脸现为难之色：“公子啊，秦风过于嘲哳，干嚎嘶吼甚是不雅，小店实在无人能演奏‘秦风’啊！”

倒不是真的无人演奏，问题是秦风过于杂乱粗俗，万一惹跑客人他可承担不起。

少年嘴角浮出一丝微笑：“没人演奏？那我自己来吧！”

秦昭等三人等酒菜无聊，少年的不俗举止，倒是让他们三人大感兴趣。三人扭头看去：只见白衣少年探手入怀，取出一只黑色六孔洞箫，低沉的箫声，就像破竹裂锦，带着阵阵悲愤哀鸣，引得店内众人大笑，少年酒酣后的歌声更是干爽冲天-------------

天地悠悠，惟我远游。

七月流火，八月知秋。

渭水汤汤，何处源头？

君子争雄，矛戈优柔。

武夫逐鹿，将相王侯。

苍生何辜，白骨盈野！

……

“好，唱得好！”秦昭冲少年抱拳道：“兄台雅乐不俗，见识卓群，不如与我兄弟同坐，痛饮一番如何？”

少年最恶粗俗凡夫，平生只与风雅高深之辈结交。斜眼看去，但见三人衣着寒酸，一副赳赳武夫之色，正待推辞，店里有人认出秦昭，大声呼道：“那边不是鹿岭秦郎吗？秦郎为民除暴，我等快去敬酒啊！”

少年一听此人身份，大吃一惊，冲着秦昭倒头便拜，弄得秦昭三人大是惊讶。

“兄弟请起”秦昭伸手拦住，“我等初见，何必如此？”

少年脸上竟流出泪来：“秦兄，小弟正是奉孝啊！”

“什么？你就是郭叔叔家的奉孝！老弟不是四方云游了吗，为何在此啊？”秦昭搀起郭嘉，四人依年齿坐好。

郭嘉脸上泛起一阵凄苦之色：“小弟四海云游，只为结交豪杰，可惜天下英雄皆为……哎！”

秦昭点头，想起年后史书记载的黄巾起义，便扯开话题问道：“以奉孝之见，当今天下大势如何？”

四人之中，黑矛和潘凤只懂武艺，见二人谈起莫测高深的天下大事，便只顾埋头喝酒吃肉。郭嘉先看下四周，压低声音道：“如今宦官弄权、妇寺干政，平民挣扎，党阀林立，朝政不可为已是积重难返。奉孝以为，大汉六百年基业，恐怕就要断送在这些没有命根之人身上！”

秦昭心中大震！史书评价郭嘉：胸内藏经史，腹内隐甲兵，看来果真不假。此时正值光和年间，郭嘉已经看出大汉灭亡征兆，天下大乱，实在是见解过人。

黑矛正在啃牛肉，猛听郭嘉高论，大吃一惊：“奉孝先生，你是说天下就要乱了？”

郭嘉抬起酒樽，掩面一饮而尽，轻声哼道：“千里大堤，溃于蚁穴。肉食者只顾内斗党争，民不见皇恩浩泽，每日只求二餐而不可得，不造反而何？”

秦昭点头赞同道：“‘得民心者得天下’，自古皆然。”

郭嘉听到秦昭的话，心中大震，脸上大是佩服之色，忙拱手道：“大哥高论，小弟拜服！”

秦昭脸上一阵羞惭，忙摆手：“哎，可惜如今愚兄想为民除去一霸，都是束手无策！”

黑矛嘴快，把恶霸亚髙的事儿一五一十的讲给郭嘉听，那郭嘉平民出身，本就有豪迈任侠，拍击桌面道：“此等恶贼，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秦昭一阵长叹：“他仗着孝廉出身，我也奈何他不得啊！”

郭嘉朗声大笑：“兄长多虑了，他出身孝廉，然品行不端，朝廷自然有权收回功名。兄长既然有虎玉腰牌，还能惧怕此等匹夫嚣张不成？”

秦昭一愣神，乐道：“对呀，我可以先剥去他的功名嘛，怎么把这茬忘记了，真是糊涂！”

所谓聪明人，不是见识多高人一等，而首先是从基本常识入手，反其道而行之。

四人哈哈大乐，胸中阴霾尽除，喝酒如牛饮，后来干脆一碗一碗得猛灌，惊得邻桌眼珠子碎了一地。

“兄长……还未请问兄长字号啊？”郭嘉也喝大了，眼珠通红，舌头打着颤。

秦昭略一沉吟，拍着方桌道：“从今日起，某家秦昭，字义先，义气为先，侠肝义胆！”

潘凤抱着酒坛子起身喝彩：“好名字，来，义先老弟，跟俺老潘先干一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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