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雁十三也看清花开村的冬天是何样貌。
千里白雪一望无际,田地里的麦苗被掩盖在雪下,只探出翠绿的头来观察这世间。
萧萧寒风夹杂着雪时不时经过枯林,在万径人踪灭的旷远雪原上,时不时会有几只野兔跑过。
倒也不是没有人和房屋,只是雪太大,将所以都掩藏了起来。
从高处望去,就是白茫茫一片,莫说人烟,就是树也看不到一棵,足见这里的雪是有多大了。
雁十三一大早就看见沈竹叶拿着箩筐和一些玉米粒和红薯渣准备出门,他一时好奇便跟了上去。
“你拿这些作甚?”
“给平安抓兔子。”
大清早的,太阳都还没起,雁十三就跟沈竹叶出发给沈平安抓兔子去了。
到了村外平原地时,朝阳刚用力挣脱地平面的枷锁,射出万丈光芒,那些金黄中带着点橙黄色的光线斜飞出,匍匐在大地上,把周围的一切囊括在金橘色光芒里。
等着没事做,两人就聊起了天。
雁十三指着捕土工具:“你为什么不直接用匕首和长弓?”
沈竹叶:“平安说他想要活兔子。”
雁十三:“活兔子?”
沈竹叶:“嗯!他想养,看能不能生小兔子。”
雁十三:“你会养吗?”
沈竹叶摇摇头道:“不会。”
雁十三:“……”
沈竹叶转过头,问道:“你跟来干什么?”
雁十三:“无事可做。”
沈竹叶:“哦。”
……
两人僵持了好久,身为系统的初见有点不自在,这么久了,他第一次从游戏里抽身而出。
结果就看到自家宿主和女主蹲在雪地里僵持着,尴尬之气穿过屏幕扑面而来。
初见受不了了,他开了尊口,问道:“宿主大人,你们在做什么?”
雁十三:“捉兔子。”
气氛再次僵硬了下来,偏偏女主沈竹叶又是一个木头,神情专注的看着远处的箩筐。
初见绞尽脑汁提出建议道:“宿主大人,要不我们来玩猜谜语?”
雁十三:“好。你先还是我先?”
初见想了想,道:“宿主大人,我先来吧。金秋映白帆,北行赏牡丹。打一植物。”
“是海棠花。”
“云想衣裳花想容。打一成语。”
“各有所思。”
“身依丹桂望明月。同上。”
“守株待兔。”
“千里良驹,穿云石燕。同上。”
“……远走高飞。”
“一掬慈容难拂去。同上。”
“相持不下。”
“宿主大人,到你了。”
雁十三想都不用想就道:“春城无处不飞花。打一俗语。”
“谢天谢地。”
“冥顽之徒难活命。同上。”
“人固有一死。”
“一错再错。同上。”
“过不去。”
“依你依你就依你。同上。”
“……行行好吧。”
“夜半临池深。同上。”
“……不看不知道。”
“宿主大人!兔子来啦!”
“小叶!”
“怎么了?”沈竹叶晃神。
“兔子!”
“?”
“白痴快拉绳!”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最后,两人提着一溜串肉兔子回了家。
雁十三回了信,告知雁家人他在这里玩一两个月就回去,并警告不许来找他。
女主太好玩了,雁十三舍不得走了。
毕竟,他们都是不归人,是异乡客。他们都回不去了。
沈平安是个读书的好料子,雁十三和沈竹叶闲来无事的怼嘴,考诗词歌赋俗语什么的沈平安每次都蹭过来,听得认真,也喜欢提出疑问。
于是乎,雁十三与沈竹叶就常常以诗词歌赋来比赛,打发时间。
雁十三:“对诗句?”
“嗯。”沈竹叶问道:“你来还是我来?”
“我。工欲善其事。”
“必先利其器。”
“观棋不语真君子。”
“把酒多言是小人。”
“独上高楼思渺然。”
“月光如水水如天。”
“吹皱一池春水。”
“干卿何事。”
雁十三:“背诵纳兰性德的《一络索》。”
沈竹叶:“野火拂云微绿。西风夜哭。苍茫雁翅列秋空,忆写向、屏山曲。山海几经翻覆。女墙斜矗。看来费尽祖龙心,毕竟为、谁家筑。”
雁十三和沈竹叶有时候也犯抽——自制纸牌,玩斗地主。
雁十三:“一对k!”
沈竹叶:“一对a!”
雁十三:“一对2!”
沈竹叶:“双王!”
雁十三:“四个3!”
沈竹叶:“……卧槽!”
雁十三挑眉:“9。没了,我赢了。”
“愿赌服输。”沈竹叶撇了雁十三一眼,道:“说吧,要我干什么?”
“跳一曲小苹果如何?”
沈竹叶皱眉,道:“没有音乐。”
雁十三一挥手,大气道:“我给你伴奏!”
沈竹叶:“好吧。”
然后一个用着古琴伴奏一个踩着土炕跳舞,看起来滑稽极了。
就这样折腾了半个多月,初见也看了半个多月,他问道:“宿主大人,你们到底在做什么啊?”
雁十三弹琴的手指一顿,他继续行云流水的演奏乐曲,道:“初见,你想问什么?”
初见:“没什么。”就是觉得,女主和宿主大人比他更像一个机器,不会喜怒哀乐,恐惧害怕,喜极而泣,怒极而笑这样的,独属于人类的复杂的感情。
似察觉到了什么的沈竹叶问道:“雁十三,你很累吗?”
雁十三:“活在这世上,怎么能不累。”
沈竹叶:“我没觉得。”
雁十三:“你没被伤害过,当然不这么觉得。”
沈竹叶摇摇头,道:“也不是。这是我经历的跟你不一样。”
雁十三:“你以后都会经历的。”
沈竹叶:“可是你拥有很多我没有的。”
“你会有的。”
“那你……什么时候回去?”
“明天。”
“时间过得很快啊!”
“嗯。”
雁十三带来的东西没多少,全是银票。他将一部分钱借给了女主做生意,留下一部分作为回家的路费。
雁十三看着一路跟着他到码头的沈竹叶,笑道:“你不用送了,回家吧!你的家里人还等你回家过年呢!”
看着一身黑衣的沈竹叶,雁十三不由自主伸出手拍了拍她身上的雪,嘱咐道:“回家记得换身喜气点的衣裳,这大过年的,就不要一身黑衣裳穿着了。看着怪不吉利的。还有,今时不同往日,你也不用像以前一样,记得,你还有家。”
沈竹叶也拍了怕雁十三身上的雪,道:“你也是。别老是一身白配红纸伞,不吉利!”
雁十三笑了,道:“红纸伞是一个故人的念想,至于白衣,一般来说穿素衣并没有什么不对,过年穿白色也是正常的。”
“毕竟这个时代的衣服上不敢搭配太多五花八门的颜色,通常都是全色加点其他颜色的花纹。”
“在贵族眼中,白色代表高洁贵雅,但穿黑色反而会让人觉得奇怪。在民间,黑色白色都代表丧葬,确实是不怎么吉利的。”
沈竹叶:“贵族就喜欢这么穿?”
雁十三点点头,分析道:“这个朝代皇族是以黑,紫,金为主色。所以这三种颜色成为了贵族们的专属,所以这三种颜色的衣物除了富申权贵,一般平民百姓是很少穿的。白色黑色在民间代表丧葬,在贵族却代表权力的象征。”
沈竹叶:“所以你一身白无人说什么,我一身黑却遭人骂不吉利就是因为身份?可村长家的大儿子大过年也是一身白,为什么没人说他什么?”
“他是读书人。”雁十三解释:“在这个“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时代,读书人的身份也不是普通平民百姓可以品头论足的。”
“哦。”沈竹叶想了想,道:“那我可以女扮男装去读书吗?”
雁十三惊悚道:“不能。贫苦学生去考试可是要搜身的,那样你的身份不就暴露了!还有,你这样可是会连累你弟弟的!”
这姑娘还真是想法清奇,想到什么做什么说什么。他可不想在这个世界看沈竹叶与某位不知名的书生来一出《梁山伯与祝英台》,成就千古美谈或是千古笑谈。
沈竹叶皱眉,道:“重男轻女,万恶的封建社会。”
雁十三挑眉:“可不是。对了,有想过之后吗?”
沈竹叶没反应过来,问道:“什么?”
雁十三以红纸伞抵额,解释道:“这时代可不太平,想必要不了多久,就会发生大规模的战乱。届时,国家一定会征兵,你们家就平安一个男童。”顿了顿,又道,“你想过怎么办吗?”
“不是说可以给钱抵的吗?”沈竹叶道。
雁十三拿伞敲了敲沈竹叶的小脑袋,道:“你以为那么简单呢!光是不服兵役的钱财就有好几百两,还有之后的各种各样的钱,这还只是战事不坏的情况。”
“如果战事拉锯,为了振奋军心,上头便会安排我们这些大户人家王子王孙去,到时候抵一个兵役的钱可是上千上万两都不为过。你付得起吗?就是雁家,都不一定付得起。”
沈竹叶捂着额头,道:“你家不是皇商吗?怎么会付不起?”
雁十三恨不得再给沈竹叶一伞,想了想,还是算了。
女主本来就傻,要是敲成了白痴男主会杀了他的,他解释道:“皇商皇商,就是专门为皇上服务的商贾。为了这个名头,每年进贡国库与皇上的钱就不少,雁家看似繁华笙歌不落。也只是看着。雁家是皇商,与皇室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伴君如伴虎,若是雁家太强,会遭皇室猜忌。所以,雁家其实还不如那些小商贾家阔绰。只是有帝王在上头罩着,所以才没什么人敢惹。”
沈竹叶犀利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雁十三感叹道:“终于机灵了一回。”太难得了。
“滚!”
雁十三上了船,看着在岸边直愣愣站着的沈竹叶,挥挥手道:“回去吧,你不是汪伦,我亦不是李白,不必相送。”
“你明年还来吗?”沈竹叶道:“还是我来找你?”
雁十三觉得一女孩子大老远跑江南来找他的话绝对会被误会,就道:“明年三月三,我就来找你。”
“为什么是三月三?”
“那时节,恰逢春时桃花开。”
回到江南,雁家的人得到消息早就一齐到码头等着了。
“二弟,回来了。”大哥雁北岑笑道:“你莫不是喜欢那个小娘子吧?不然怎么会一次又一次往人家那里跑。”
“噢~”
雁十三嘴角一抽,道:“不是,只是那孩子,是我的老熟人。”
“哦~”
“你们可别是误会我们了吧?大哥你可以去查一下,她的生辰与二姐是同一天。”
雁北岑挑眉,他自然是明白雁十三的意思,点点头,笑道:“听说你三月三还要去一次,真的是还没走就想着下一次见面了!少年人啊!就是心急!”
“你再打趣,当心我告诉小雪姐‘那件事’,大哥!”雁十三慢悠悠道。
雁北岑却不悚,道:“好啊!你要是敢,我就帮你定亲。”
雁十三一噎,毫不落下风的反击道:“行啊!我都十六了,确实是该成家了。”
雁北岑一脸惊悚,这小子居然不怕成家了!难不成是转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