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挽排到手术的当天，是跨年。
窗外烟火肆意，绚烂美丽。
林挽却孤身一人。
她右手上扎着留置针，独自在护士的带领下办理手术手续，眉宇间凝着淡淡的憔悴和疲惫。
在进手术室前，她联系丈夫封珩，“你能不能来医……”
话还没说完，她听到儿子封子楚抢过了手机，“妈妈，爸爸今晚要陪小楚放烟花……烟花好漂亮啊！”
“妈妈，不要打扰爸爸和小楚了哦！”
“嘟嘟嘟——”
手机里传来了忙音，林挽抿了抿唇，垂眼遮住眼底的失落，在心里给自己加油打气后就准备进手术室。
手机忽然“嗡嗡”震动两声。
以为是封子楚或者封珩发来的消息，林挽慌忙解锁手机。
可下一瞬，她浑身血液沸腾。
【新的一年，有你们真好，愿年年有今朝。】
消息是她的特别关注温情的朋友圈提示。
文案下还配了一张照片。
林挽将照片放大又放大，看清画面里亲密依偎在一起的三人，还看到了三人身后那场盛大的烟花……
她不知道怎么拨通的封珩的电话，直到封珩清冷的嗓音响起，她才回神，攥紧手机问，“你们在哪儿？”
一阵沉默。
林挽清晰的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如鼓捶般，以至于封珩的回答响起时，像蒙了层雾，听起来竟然意外的温和，“农历年，我和小楚再陪你过。”
他明显是知道她知道了什么，却不肯解释。
林挽挂断了电话。
手术还算顺利。
麻药药效过后，下腹传来的细密疼痛，坠的林挽整个腰部都发酸、发胀。
她轻轻抚着下腹，左手却鬼使神差的解锁了手机屏幕，视线中，是温情的朋友圈照片。
她的视线定格在被温情抱在怀里、笑容璀璨的小小男孩儿的脸上，他的双手紧紧搂抱着温情的脖子，亲昵的将小脸和她贴的紧紧的，微微侧头，视线落在身侧和他模样有五六分相像的男人的脸上，喜滋滋的比了半个心。
而他的身侧，是微微抿唇笑开的封珩。
和印象里的寡冷冷淡截然不同，她还以为，封珩天生不会笑。
原来，他不是不会笑，只是不会对她笑。
林挽闭上了眼，一股讥讽感在她心中如野火蔓延，将本就荒芜一片的心燎了个寸草不生，眼睛有些酸，可却流不出眼泪。
跨年夜，她的丈夫和儿子撂下她，是为了陪着其他女人欢庆新年，不是一家人却更似一家人，而她，身为妻子、身为人母却独自在医院里承受着手术的痛苦和恐惧……
温情是封珩的初恋，听说当年也爱的轰轰烈烈，后来为追逐梦想出国，和封家的这场婚姻这才轮到林挽。
留院观察到凌晨三点，林挽才被允许出院，意外的是，回到家时，封珩正抱着封子楚看直播。
她下意识皱眉，提声问道:“小楚，你怎么还没睡？！”
封子楚出生时被查出先天性心脏病，在icu里住了整整两个月，出院后没几天又被检查出先天哮喘体弱。
从那以后，林挽就格外关注他的身体情况。
像晚睡这种事情，她绝不允许。
因为担心，林挽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严厉，吓的正捧着手机的封子楚下意识扔掉了手机。
手机“啪嗒”掉落在了林挽的脚边。
从她的角度，正好能看清手机屏幕里的直播主播，是温情。
刹那间，林挽犹如兜面被人狠狠抡了一下，大脑一片空白。
“你语气重了，今晚不过是例外。”封珩倒是先反应过来，打破了一室的寂静。他先是拍了拍封子楚的胸口安抚他的情绪，然后才神色平静的捡起手机，将手机熄屏，“生活不是按部就班的照本宣科。”
可直播饶是熄屏，直播的声音却没被打断。
温情的声音就这么清晰的传了出来——
“我要特别谢谢小楚小朋友，谢谢他为我特意设计了这么美好的跨年夜……烟花很美丽，他纯真的爱更美丽。在这里，我想和他说，小楚，我爱你。”
“还有不愿透露姓名却陪伴了我许久的f先生，谢谢你。”
f先生？
林挽看向了封珩。
他冷厉的眉眼柔下，眼神落在熄屏的手机屏幕上，就仿佛，站在对面的她是什么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从来都是这样。
她站在他的身侧，躺在他的身边，可从头到尾，都只是没得选的plan b。
林挽看着封珩抬手轻轻抚了下封子楚柔软的发。
又看着封子楚抱着封珩的胳膊，笑的甜甜的，倏尔笑了。
原来，封珩默许小楚熬夜，等的是这个例外啊！
她也喜欢烟花，但她喜欢的烟花，她的儿子和丈夫亲手放给了别的女人。
在发表完感谢后，温情的直播结束了。
封珩这才看了林挽一眼，林挽低头看着封子楚。
见她看来，封子楚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林挽刚刚凶了他，不高兴的撅嘴哼了一声，转身“哒哒哒”地就跑上了楼，临了还不忘说一句，“妈妈最凶了！小楚不喜欢妈妈！”
“小楚！”
封子楚尾音结束的那一瞬，封珩冷厉的声音响起，打断。
前后几分钟时间被父母凶过，封子楚委屈的瘪了嘴，转头就跑上了楼。
他的背影果断又干脆，带着深深的埋怨，落进林挽的眼里，像根刺般狠狠的扎进了她的心里，稚嫩又冷漠的童言在她的脑海里久久徘徊。
她趔趄倒退了一步，忽然觉得下腹如绞痛，忍不住地弯腰蜷缩起身体，面色瞬时白如纸。
“怎么了？”封珩扶住了林挽，皱眉道：“你脸色不好。”
从她一进来，他就发现了她脸色苍白似纸。
想到什么，他又问，“今晚去哪儿了？”
被他触及，林挽却一下后退了一步，定定的看着这个自己深爱了八年的男人。
今晚，在跨年夜的今晚，她做了清宫手术。
她宫外孕了。
因为小楚一句想要妹妹，她缠着封珩要二胎，结果是有了，但果实落错了位置。
她不想让父子二人因为这场意外伤心，偷偷去做手术，可却没人顾及她的心。
“封珩，我们离婚吧！”
林挽累了，不想再坚持了。
她爱了封珩八年，做了六年的封太太，为他生育了一个儿子，日子虽然平淡她却很知足。直到今晚，她才发现，她付出的一切，都是她的一厢情愿。
一厢情愿就要愿赌服输。
掷下这句话，她捂着下腹踉跄想要上楼。
封珩冷厉的眉眼里闪纵即逝一抹错愕，伸手想捉住林挽，指尖刚刚触碰到她的衣袖，手机却响了起来。
特殊的来电铃声让他动作一滞，林挽趁机逃离，他望了望林挽的方向，叹息，他接起电话，“喂，小情。”
……
林挽囫囵吞了两片止疼药，几分钟后，才觉得下腹的疼痛感削弱减轻。
又在床上静躺了一会儿，林挽脑海里如走马灯般回放着今夜的点点滴滴，思绪又不免拉远，想起了封珩和封子楚对温情的偏心和对她的冷漠，眼睑颤了颤。
“嘎吱——”
推门声响起，是封子楚站在门口，有些扭捏的对林挽说道:“妈妈，新年快乐。”
林挽思绪回拢，看向了封子楚，这个她历经九死一生才生下、和封珩眉眼几乎有五六分像的儿子，心里到底是软了软。
她正想说些什么，就听封子楚问她，“妈妈，你说过小楚和爸爸就是你的全世界，小楚和爸爸喜欢的，就是妈妈喜欢的，对吗？”
林挽不明所以，问他，“小楚，你想说什么？”
“小楚喜欢情情阿姨，妈妈也应该喜欢她。”封子楚说道，“像爸爸和小楚一样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