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栀随着陈靖安下楼,一前一后,陈靖安低头专注楼梯,耳畔是身后姑娘轻轻的脚步声,和她人一样,静悄悄的,好似不存在一般。
大户人家吃饭规矩多,没人言语,一顿饭安安静静的,各自填饱肚子。
饭后陈靖安随着父亲去走些过场,他一年到头不在家,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作为家里小儿子,总要去给各长辈打个招呼。
其实陈父有私心,他和妻子上了年纪了,大儿子拖家带口常年在外,因为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已然是没法再调回来。如今小儿子成了家,他倒是希望小儿子有一天可以调回来留在身边,所以陈靖安每次回家都要陪着父亲到老战友家走走,为的就是给他未来打根基。
这是男人们的事,南栀理解。作为新媳妇,她需要尽快熟悉这家的规矩,免得哪里出了错损了彼此的面子。
饭后南栀随着陈母喝茶,婆媳俩静坐聊天,好生惬意。
陈母名唤叶晚棠,出身医学世家,是个名副其实的大家闺秀,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韵味。
南栀斟茶的手艺不赖,这年头还能熟练斟茶的姑娘当属难得。
叶晚棠看着南栀,满脸都是慈母的笑容,她对这个儿媳很是满意,远比那个什么小护士要强百倍。
叶晚棠和蔼,很容易让人亲近,南栀在她身边还算自在。
“昨晚休息得还好?”
“嗯,挺好的。”
“没有不习惯就好。” 叶晚棠接过南栀为她斟的茶,抿了一小口,“你这手艺是从哪学来的?妈妈么?”
“嗯,是妈妈。”
“真是不错,你被教的很好,打我见你第一面,就认准了你这个儿媳。”
南栀浅浅的笑了一下,她与叶晚棠第一次见面,是在外公家,那时舅舅出了点茬子,不知怎么陈家就上了门,这里面细枝末节的事南栀也不知道,只知道陈家是要帮着殷家,可中间拿了殷家多少好处不得而知。只是这一次,便有了这门亲事。
“南栀?”
“嗯?”
外面下着蒙蒙细雨,南栀思及往事难免有些走神。
叶晚棠把手搭在南栀纤细的手指上,“你这手生的可真好看。”
南栀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只是淡淡的笑。
叶晚棠从手边拿起一个小盒子,一看就是个老物件,单这么一个小匣子就值不少。
她轻轻地打开,里面是一支玉镯,温柔地拿过南栀的左手扣着她的手腕戴上去,“这是妈给你的传家玉,只给儿媳。”
“妈… ” 这玉镯成色极好,她皱着眉着实不敢收下,“这太贵重了,还是您收着。”
叶晚棠拉住南栀的手,不顾她推脱,“你大嫂也有一支,她那只是靖安奶奶留下的,你这支是我的嫁妆,两个儿媳,妈得一碗水端平。”
“妈,这玉镯对您意义非凡,还是您留着。”
“傻孩子,再珍贵的物件也比不上人,妈知你识货,这镯子在你手上不屈。”
南栀懂得分寸,再推脱就是不礼貌,她笑着承下,“谢谢妈,我一定妥善保管。”
“这就对喽!”叶晚棠微笑着覆在她纤纤玉手之上,“无镯不成婚,这镯子戴上才算礼成。”
“嗯。”
南栀点点头,应了下来。
下午还有一堂课,和叶晚棠简单聊了一会便准备回学校了。
这会阳光正足,南栀如往常一般走出大院,唯一不同,大概就是她走出的家门不一样了,左右差不出五十米路来。
这边陈靖安走亲访友一上午,又是被临时抓回来结婚,本就休息不好,这会儿更是打不起精神。
老爷子这会儿正和老战友下棋,也关注不到他,他便坐在椅子上鼓捣手机。
“嗡嗡”两声振动,董嘉述发过来的图片,他还没来得及点开,那边又贱贱的发过来一句:不行啊兄弟,大家大业的让咱弟媳妇坐公交啊!
陈靖安拧眉,点开图片瞧了一眼。
烈日下,南栀打着一把遮阳伞,淡黄色的伞面,上头是个大大的哆啦a梦,大半个阴影遮着身子,要不是身上那条裙子他认识,一般人真瞧不出这是谁来。
懒得理董嘉述,陈靖安继续玩起了养老游戏。
等了十分钟左右,公交车到站,南栀收起小伞上车,坐到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
这附近就这一趟公交,回学校还要再转一趟车,她平日里懒得动,也就只有周末的时候才会转车到外婆家来,可现在这里成了她的家,她好像不得不往返。
南栀出神,想到刚刚出门时林姨把她叫住,要她下了课早些回家。
唉…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到学校的时间有点早,她又不想爬五楼回寝室,干脆直接到上课的教室看书。
背了还不到十个单词呢,王瑶的声音就在耳畔响起,“鲁迅先生说了,背单词救不了外语人,别看了!”
南栀无奈的笑笑,“别什么都往鲁迅先生身上赖。”
坐在她身侧,王瑶一脸狐疑的看着她,双手扯着她的小旗袍,“新衣服不错啊,呦!还化了妆,你老实交待,这周末干嘛去了?有情况啊你!”
南栀笑了,歪着头,露出白嫩嫩的脖子,“我说我结婚去了你信不?”
“屁!”王瑶一脸鄙夷,“就你?”
手一挥,“怪不得鲁迅先生不让背单词,都背出幻觉了。”
南栀抿抿嘴,低头笑笑。
看吧,谁都不信。
她自己都不信,她觉着自己和陈靖安就像是被两家花钱雇过去演新郎新娘的,只要当天人到了就成…
教室里的人逐渐多了起来,不久老师也进来了,王瑶也不闹腾了,乖乖地坐一边记笔记。
这节课是西方哲学,哦,不是研究法国国王是不是秃头就是研究谁是爹的问题,指代与被指代,一堆看不懂的逻辑。
上完课南栀一脸抱歉的对着王瑶,“不能陪你吃饭喽,我还要去外婆家。”
说来奇怪,她还是不想承认自己已婚的事实…
王瑶皱眉,“什么嘛!大周一的你怎么也回去?”
南栀无奈的笑了笑,把书本收拾好放在包里,“不好意思啦,我这几天都要回去住,家里有些事。”
“唉…” 王瑶叹气,“留我孤家寡人啊!”
南栀到家的时候陈靖安父子还未回家,倒是林姨,已经在厨房里忙活起来,南栀忙洗了手过去帮忙。
见她进来,林姨并未说什么,只是点头打了个招呼。
等父子俩回家的时候,南栀正在厨房学一道名叫‘水煮牛肉’的大菜,据说这是陈靖安最爱吃的一道之一。
说来也奇怪,南栀是个聪明孩子,就偏偏在做菜一方面没天赋。还没到北城读大学那会孙妈妈就吐槽南栀,以后嫁了人没两天不就得让人赶回来…
如今倒不至于被赶出家门,却也是被赶出了厨房。
南栀确实是按着林姨教的一步不落的做,却还是把厨房干的乌烟瘴气。
“咳咳咳咳!”南栀捂着口鼻出来,不住的咳嗽,“咳咳…”
感觉巨大的阴影盖在头顶,南栀抬头望去,眼睛被浓烟熏的水雾蒙蒙,有些不好意思地退了半步,“你回来了… 咳咳…”
陈靖安轻睨着她,语气平和。“去洗个澡换身衣服,然后下来吃饭。”
南栀抿抿嘴,“…好。”
说完又是一阵止不住的咳嗽。
陈靖安瞧着厨房里的林姨,貌似并不需要他的帮助,他站了一会,抿了下唇,咽口水,不动声色的退到客厅。
二十几年头一回,他见着这个优雅稳重的老太太头顶生烟,是真的…头顶生烟。
点了支烟叼在嘴里,拿着遥控器随便播了个台,想起刚刚进门,厨房那边烟熏火燎,他心一急往里赶,就看着那小丫头脸憋的通红,止不住的咳嗽着往外跑。
林姨在后台,“哎呦我的小姑奶奶,你可要了我的命了!”
一想到这陈靖安就没忍住,笑了出来…
出了声才意识到不妥,摸了下鼻子,尴尬的轻咳了两声,把烟掐灭上了楼。
他算着南栀这会应该是洗好了,还是轻扣了几下门。
里面声音糯糯的,“请进?”
南栀换了条淡黄色长裙,长发倾落,正准备去开门,陈靖安人就进来了。
她一时紧张,“你…你好呀。”
陈靖安看了她一眼,小脸本被水汽熏的发红,这会又带着窘迫的红晕。
“嗯。”
“我…我先下去了。”
“等我洗把脸一起下去。”
“啊?” 南栀确实是没听清,陈靖安刚刚说话的时候正好关卫生间的门,她因为出糗不好意思,心思也没怎么在他的话上。
正在她呆呆地看着卫生间的门时,陈靖安已经出来了,额角还挂着几滴水珠。
“走吧,下去吃饭。”
“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