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想结束了,该做什么还是要做的。
藤元跳到院子中央,伸手拔出清晨插在软土中的竹棒,开始了基本的练习,横握、侧握、平举、斜挡,每一个招式都是经过精心设计的传承架势,他想,这样的基本练习应该没有错误,只是精妙的程度如何罢了。至于练体的负重、跳跃、俯身撑等更是基础中的基础,是所有武者必须经历的修炼。
在仅剩下他一人的院子里,藤元勤奋的练习着,他摒弃心中武道追问的声音,只剩下一个想法,为父亲报仇!
他蹲着马桩步法,举着主刀,脑海中凝聚出那日击杀父亲藤甲的忍者的样子,心中怒火滔天。时间慢慢流逝,他的双腿开始酸麻,举刀的手臂也如灌铅般沉重,整个身体都剧烈颤抖起来。他紧紧的咬着牙关,原本略显粉嫩的小脸涨得通红,面上的冰冷都被那红色烧得没了踪迹,反而有一丝咬牙切齿的狰狞。他不惧这身体的疼痛,他知道这是身体内的火焰在燃烧,忍过了,便如同涅槃凤凰,身体机能焕然一新,全新的肌肉,更加强大的力量!
然而,修炼是武者没有尽头的轮回。忍着痛的藤元一遍一遍的站马桩,持续的时间渐渐延长,可这种痛也越来越明显,而且完全看不到尽头。一整天下来,他双臂已经酸到没有力气生活做饭,双腿也如石化了一般,每迈一步都似拖着千斤重担。除了四肢意外,腰腹也由于长时间的挺直与吐纳变得更加敏感,呼吸幅度稍大,便有强烈的刺痛冲击。这种刺痛又有别样的滋味,如同在体表跳动的针尖,不时的从腹部扎下,又从背部扎出,又跳到两肋,随着身体的运动而顽皮的跳跃。
藤元对这些痛有些欢喜。他知道自己在认真练习,这痛就是最好的证明。让他更高兴的是,这痛如此之痛,竟然能麻木他的心神,可以暂时不用去想父亲和母亲,也不用想那可恶的忍者。
晚餐很简单。他在锅里添了水,将剩下的几个菜叶饭团浸泡其中,生活加热。他吃了一碗,感觉味道还不错。这样一锅粥应该够他吃上几顿了,他想着隆丰广义,脑子里又冒出了大叔的武道。又想到自己的年纪,八岁而已。对他而言,武道还太遥远,现在的他追求的就是“武”,至于“道”,到了该想的程度再想吧。
这一夜,藤元有了一个最沉的睡眠。也不知过了多久,那沉沉的睡境中,竟然又冒出了蒙面忍者,对方闪电般的抽出太刀,在自己的腹部划开了一个跟父亲相同的伤口!那痛如此真实,痛到使藤元瞬间激醒。醒来的藤元发现,这一梦醒的瞬间才是疼痛的真正开始。经过一晚的休息,身体的疼痛不但没有消逝,反而更加清晰,全身的所有部位,稍有动作便连锁般的痛成一片。
忍着这痛与肌无力,藤元从被子中爬起,径直去生火煮粥,拉开房门,屋外还是朦胧一片,望着头顶的深蓝幕布上的星光,他又走到了庭院中央,拔起了插在地上的竹刀,马桩式步法,握刀,提刀,劈刀,一气呵成。
他无视那身体的剧痛,用他八岁即成人的天才与心灵创痛,踏上这修炼强大的武道一途!从今日开始,藤元的武道就是至尊至强!这强大的追求,无关正邪,无关忠奸,是将爱恨情仇集于一体的目标,摒弃所有杂念,只为强大一途!
疯魔次郎
藤元很快养成了早起的习惯,煮粥、晨练、吃饭、吐纳休息、修炼,
没有隆丰广义的日子也并没有什么不妥,甚至有时在修炼的过程中,他真的会忘了隆丰广义这个人,忘了自己正寄人篱下的状况。在那一刻,他的身体在承受剧痛中成长,他的心灵在唯有剑意中强大!
过了半个月,隆丰武士庄外有快马停住,听那马嘶,正是隆丰广义的座驾。
藤元正在进行上午最后一轮的马步桩举剑修炼,专心于身法与吐纳的配合,对于隆丰的进门没有丝毫的理会,这让隆丰多少有些尴尬。
直到午饭时,两人才有了机会说话。
隆丰广义脸上掩不住的笑意,望向藤元的眼睛中还闪现着未消尽的兴奋,这对于一向冷静的隆丰广义身上是极难见到的。
藤元微笑着:“大叔,我们要搬家了吧?”
“咦?消息已经传开了吗?”广义有些意外。
藤元打马虎眼:“倒也不知道有没有传开,乡民们都会有些猜测和传闻啊。”
“哦,这次竟然猜对了呢。”隆丰广义也微微笑着,“在杉夫人的动议下,元就城主将迁回吉田郡山城,我们也将随城主搬家了。”
广义见藤元并无意外,自己反倒是在意料之外了,大概是为了“扳回一局”,他又开口道:“还有一件事,大概是百姓猜测不到的吧。吉田国经家督派人提亲,有意将女儿美伊小姐嫁与元就大人。”
“哦?”藤元有了些兴趣,“元就大人答应了吗?”
“还在考虑中,据说是杉夫人有些反对这婚事,元就大人是如何考虑的就不得而知了。”
隆丰广义的话语中有着一丝得意,仿佛对毛利元就颇为自豪。这让藤元心中有些生气,难道隆丰广义也忘了,有田中井手的战斗是藤元的父亲藤甲为毛利元就量身定做的一场战法游戏!
想到此处,藤元也不顾隆丰的得意,毫不客气道:“元就大人现在纠结的问题不是杉夫人的反对,而是政治上的考虑。吉田家是依附于东面的尼子,而毛利一向与西面的大内交好,大内与尼子都不是那么好得罪的。元就大人在这桩婚姻上作出的任何决定都不会给毛利家带来保障,而是更大的危机。如此看来,这第二件事也并不是什么喜事。”
隆丰广义嚼到一半的饭团一下子停在原处,惊讶的望着藤元,仿佛坐在他对面的不是只有八岁的小藤元,而是那深藏不露的藤甲先生,这小孩子的心智和分析能力绝对是传承自其父的天才!想到此处,他口中那只嚼了一半的饭团竟生生咽下喉咙,噎得他赶紧捧起了水碗。
藤元若无其事的喝着米粥,淡淡道:“如果你不愿我早夭,就不要做些举荐我的事。我年纪还小,谋略见识远不及我父亲,而且我也打算追求至尊武道,政治的事情,都是骗人的把戏。”
“至尊武道??!”隆丰广义又愣了一下,尴尬的点头,他不知道藤元口中的至尊武道究竟是什么样的,想来应该跟天下第一番的称号或者至尊剑圣之类的相似吧。武道一途有头无尾,修炼之道万苦艰难,本无尽头的事又哪来的至尊一说呢。看来,藤元还是小孩子啊。
“当然是小孩子啊,难道真把他当成藤甲先生了?”隆丰广义脑海中冒出这奇怪的念头后,自己都觉得好笑了。
吃过了午饭,隆丰广义便藤田阁老罗着收拾屋子,各种需要打包的衣服兵刃,五谷粮食,甚至还有锅碗瓢盆堆了不少。藤元拎着竹剑,摸着鼻尖:“不用我帮忙吧?”
隆丰看了他一眼,当然知道他本就不想帮忙,便点头道:“嗯,练习去吧。”
藤元笑着转身,回到庭院中,等着中午的大太阳,又开始继续他的修炼。
傍晚时分,隆丰广义终于打包差不多了,回头望向院子中央的藤元,眉头微微皱起。他走到藤元身边,望着那大幅度的下蹲和笔直的举剑姿势,怎么看怎么怪异,不禁教训起来:“这是什么姿势?你的至尊剑术就是这般滑稽吗?”
藤元皱了皱小鼻子,眼睛朝着隆丰一翻:“常规剑术的拼杀中,步伐的配合至关重要,我们一向锋利的刀剑进行进攻,如此的战法,相较于轻盈与稳健的步法,显然不是非常匹配,我需要更加强大的下盘力量。这一式的马桩步正好能锻炼腿部肌肉的强韧度,虽然难看,却只是基本练功法子,真正战斗时是用不上的。我现在需要的是力量,不是美观。”
隆丰微微点头:“倒也有几分道理,难道你要创造所有的修炼方法吗?”
“我还没那么不自量力。”藤元喘息着,“搏众家之所长之前,我只要稳固根基。当然,在这之前,我定会想出一式自保的剑招。”
“好吧,你多加努力吧。”隆丰嘴上这般说着,心里却不以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