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是m市历史最悠久的中学，据说上上个世纪就有她了。

学校本来除了历史悠久这块招牌外，似乎再也找不出其他能胜人一筹的东西来了，可自从后来莫名其妙出了个院士后，学校的名气便扶摇直上。熟谙“追……杀跌”之理的家长们，都争先恐后哭着喊着不惜一切代价地把孩子往那里塞。

学校领导考虑到群众强烈的呼声及腰间鼓鼓的荷包，审时度势决定再增开一个班。于是乎，高一“六班”便成了那些借读生、特长生、自费生的集中营了。同时为了避免班里优差生的比例失调，校领导决定再从其他四班各抽出五六个没什么家庭背景的尖子生塞进六班，就这样一盆“五颜六色”的大拼盘诞生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学生的问题刚搞定，谁来当这个班主任却成了一个让高校长挠头的大问题。按常理，在一中这个市重点中学当班主任应该是个抢都抢不到的好差事，可这次却没有一个老师敢挺身而出接过来，仿佛这“六班”得了非典似的，老师们连上课都懒得去，更别提去当班主任了。这下校长可真急了，把过去那些曾积极要求当班主任的老师一个个叫到校长室，进行个别谈话。虽然校长施展出舌战群儒的本事，对老师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无奈那些“人类灵魂工程师”们皆是铁石心肠之辈，任你说得嘴巴长茧也丝毫不为所动，个个摆出一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架势来。

就这样开学都快两星期了，其他各班都有了班主任，唯独六班还是光棍一条。这下家长们可火了，三天两头朝校长室里打电话，电话差点给打爆。更有甚者，声称如不在一周内解决问题，便要告到教委去。这下可把高校长吓出了一身冷汗。校长当机立断马上开了一个全体教师参加的紧急会议。会上，高校长先是说了一通老生常谈的东西外，又要求众人从“讲……”的高度来看待这件事。

老校长呷了一口茶，唾沫飞溅地讲着，宏亮的声音在每个人的鼓……里反复震荡着：“有人说，去六班当班主任就跟当年江姐进了渣滓洞一样，不死也要……层皮。这种思想很不健康，很不对头啊。同志们，我们是……什么的？我们是默默奉献的蜡烛，我们是辛勤浇灌的园丁，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教育的还能挑肥拣瘦？见困难就躲见荣誉就上，一点为教育献身的精神也没有，这种人还配当教师吗？”

高校长在主席台上声色俱厉地说着，台下的人都麻木不仁地听着。

校长见硬的不行便来软的：“经校领导集体研究决定，凡主动要求到六班当班主任的，给予……一级工资，在同等条件下评职称优先考虑的待遇。”

俗话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不话音未落，台下便开始……头接耳起来了。

这下校长心里乐开了花，期盼着这时底下有人能主动站出来毛遂自荐。但是恰恰相反，台下一阵短暂的……动后，便又成了一潭掀不起半点波澜的死水了。老校长心想，可能是有人不好意思当着众人的面站出来吧，便决定要求当班主任的老师散会后再进行个别谈话。

会散了已经好几天了，到校长室的老师还真不少，但都不是为了这事来的。高校长不禁黯然神伤道：“唉，如今的人呀，怎么连物质刺激也不行了呢？”高校长正坐着为这事伤脑筋呢，这时二班的班主任陈为民敲门走了进来。校长一见她进来，就仿佛见了救星似的，竟很少有地站起来迎上去握着她的手异常激动地说：“老陈啊，我就知道你迟早会来的，这个时候你不来帮我谁来帮我呢。六班这个担子可不轻哟，不过我相信你一定有能力担起来的！”

陈为民一愣，连忙摆手：“不不，校长，我想您是误会了。我不是为这事来的，我是来办内退手续的！”

校长的脸顿时冷了下来，松开手慢条斯理地说：“老陈，我没听错吧，这么关键的时候你要内退？……你怎么可以这么早就退了呢，这简直就是对人才的一种浪费嘛，我看像你这样德高望重德才兼备的老黄牛完全有能力再多……几年嘛……六班可是块唐僧肉，谁都想抢，好多人都到我这儿哭着喊着要去六班，我愣是没同意。其实我早就想好了，这个班主任非你莫属，舍你其谁啊！”

“您太高看我了。我，我行吗？”陈为民心中叫苦不迭。

“行，当然行了。你不行谁行？我想像你这样受党教育多年的老同志，肯定是有思想有觉悟的，关键时刻肯定能豁出去冲在最前头的。养兵千……用兵一时，现在就全靠你了！六班……给别人我还不放心呢。”

“校……校长……我”陈为民有苦难言。

“呵呵，激动的说不出话来了吧。听说你儿子也快大学毕业了，只要你接好了这个班，你儿子工作的事就包在我身上了。怎么样？”

校长不愧为校长，一语就击中了陈为民的软肋。为了儿子找工作的事，陈为民求爷爷告奶奶，跑了多少衙门，看了多少眼色，受了多少气，吃了多少苦啊，可还是没能给解决。如今校长当面自己的面打了包票，前面就是火炕也只好闭着眼睛朝前跳了。

“行，校长有你这句话垫底就行。我也没啥说的，坚决服从组织安排，虽千万人吾往矣。”陈为民咬了咬嘴唇说着。

高校长拍了拍陈为民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唉，真是‘家贫思孝子，国乱想忠臣’啊！老陈，不要怕，放开胆量好好……，将来还有更重的担子要你来扛呐！”

陈为民听后不禁有点受宠若惊，感激涕零了。其实她哪知道校长的阴险用心啊。

原来陈为民为人心直口快，经常爱在会议上“放炮”，有时还敢当面顶撞领导，唱对台戏，好几次都搞得领导下不了台，校长早就看她不顺眼了。这次正好六班缺个班主任，正好调她去“以毒攻毒”。其实高校长早就算好了，让她去带六班，带好了，显得自己慧眼识珠；带不好，说明她庸碌无能，到时再让她走人，也容易多了。这招“一石二鸟”之计跟当年……利用杂牌军打红军的道理如出一辙，够狠的。

陈为民即将出任六班班主任的消息首先在老师们中间流传开了，连中午吃饭时都成了“灵魂工程师”们口中津津乐道的话题。

“嗨，老古，你知道吗，老陈要到六班去了。”

“老陈？咱校有好几个老陈呐，你说的是哪个老陈？”

“咳，还有谁，就是那个学生们背地里叫‘灭绝师太’的那个陈为民呀。”

“哦，就是那个上次因为学生没……作业就打学生耳光的陈为民啊……听说那班特野，特散，特乱，是个有名的‘霸王班’，可不好管了。可谁让她平常老是跟领导唱反调呢，关键时刻校长不让她堵枪眼让谁去啊？”

“这下太平了，牺牲她一人，幸福全校人。以后校长再也不会来折腾咱们了。”

“你别高兴的太早。六班那帮人可不好带呢，我看她压不住，……不了多久就得下马，到时还得再派人去舍身炸碉堡。”

大家正聊着热乎呢，陈为民端着饭盒进来了。

“老陈，怎么来这么晚啊，过来一块儿吃吧。”老古招呼着。

陈为民打完饭唉声叹气地坐了下来。

“老陈，听说你快要到六班去当班主任了，你应该高兴才对啊，怎么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好像别人欠了你钱不还似的。”

“就是就是，我们都在替你高兴呢。”

“高兴？我现在哭都来不及呢，刚出狼巢又入虎……唉，其实我根本不想去趟这汤混水，可高老头好说歹说非……去，我也实在是没办法。”

老古一听就来气了：“哼，我古汉山活了大半辈子了，什么没见过？现在的领导都这德性。他拿你没办法，就给你一顶乌纱帽；他要能吃掉你，连骨头都要嚼成渣！……老子当年就因为说了几句实话，他就一直找茬给我小鞋穿，我已经忍了他很久了。要把老子逼急了，我古汉山……”

这时旁边的老丁用肘捅了他一下，胡汉山这才嘟嘟囔囔地闭上了嘴。

陈为民摇摇头，继续说着：“唉，我可比不了你们啊。校长、家长、学生哪个我都惹不起，我现在是在三个鸡蛋上跳舞，踩破哪个都不行。可为了儿子再难也得踩，没法子啊。”

老丁夹了个荷包蛋给她：“老陈想开点吧，不入虎……焉得虎仔嘛～来，吃个荷包蛋，这餐饭就算我们给你饯行了。”

人倒霉时确实喝凉水都塞牙。陈为民举起筷子才吃了一口谁知竟噎着了，吐吐不出吞吞不进憋得满脸青紫喘不过气来，大家手慌脚乱地又是捶背又是灌汤，弄了半天陈为民才总算缓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