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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案幕后2 §第5节

1、专案组长遭遇神秘人物

开局不错,方竹青的电话使雪山对保存金玉良的性命心里有了底,再加上吴伟的态度,黄金大案应该说有了一线转机。雪山现在要做的事,是尽快和几个当事人接触,拿到第一手资料。

他找冷静文主要有两个目的,一是沙叶霜说的账册;二是关于雪原进死亡谷金矿的事。这个女孩在黄金大案中一直是个很神秘的人物。如果雪原当把头的传闻是事实,看来冷静文和她的幕后指使人是早有预谋的,那么这个幕后的人又是谁?会不会是司徒竞湖?从司徒竞湖对黄金一案查处的态度上和司徒文亭一百八十度的转弯上,不能不让人产生很多的联想。如果是这样,他得罪的不仅仅是司徒文亭,更重要的是市长。如果是这个结局,岳父黄尔林也会站出来为对方说话的,因为司徒家族一直是岳父的心腹红人。据说司徒竞湖从当干事到当市长,都是岳父一手提拔的。

雪山在街上慢慢蹬着自行车,拐弯处一辆自行车歪歪扭扭向他的自行车冲来,雪山躲闪不及,晃了几晃,还是撞在了一起。

“大白天怎么会睁着眼睛往人家身上撞?你这人怎么这样?道歉也不会说一句?”雪山朝急匆匆离去的骑车人嘟囔了一句,猛然发现自行车把上夹有一张折叠起来的白纸,那白纸很显眼。雪山拍了拍腿上的灰土,轻轻将那个折叠整齐的白纸展开,纸上的内容让雪山很是惊诧:“金玉良要是死了,你岳父的罪恶也就埋了。”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岳父与金玉良的判刑会有直接关系?他们是什么关系?岳父干了哪些罪恶?给他这张纸条是什么意思?是暗示还是有意提醒?或者说别有用心?刚才他还想到司徒竞湖与冷静文的关系,现在又出现了岳父,究竟是怎么回事?

雪山懵懵懂懂地走到风情娱乐中心的大门口,这是他第一次来风情娱乐中心,听说风情娱乐中心不错。现在的社会就是这个样子,很多人穷得叮响,少数人富得不知道钱怎么花。娱乐中心的门面是一幅女性形体图,那图像设计本身就使你产生很多联想。那是一个外国女人,叉开长长的两条腿,五指轻柔地遮抚在裆部,充满了性的诱惑和挑逗。这种商业张贴画能够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大街上,是社会的进步还是社会的开明?雪山无法说清楚。雪山支起了自行车,他根本没有想到,此时窗口正有一双眼睛在认真地观察他。

冷静文自从让小狸猫将那颗“钉子”装在雪山的手表上以后,她对雪山的行踪就了如指掌了。如果她愿意或者高兴,她还可以听到雪山与黄欣然做爱时的谈话声。冷静文眯着那双似醉非醉的眼盯着雪山,嘴角不由泛起一丝冷意,这个傻瓜,都什么时候了,还这样执着与认真。现在社会上还会有这样的人?冷静文将目光停留在两个侍立于ok厅里的小姐身上,轻轻冲小姐摆了下头,两个小姐知趣地退出了ok厅。冷静文见雪山走上门前的台阶,便面带微笑地走到大厅的门内:

“今天天刚放亮,喜鹊子就在我窗口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我想啊,今天准有什么好事要发生!这不,一开门就有贵客临门,蓬荜生辉啊!”冷静文热情地握住了雪山的手,她认为只要她伸出这双柔软的小手,没有摆不平的男人,也没有征服不了的男人。手在传递她给雪山的热情信息。但对方却抽回了手,传过来的是丝丝的凉意。这给冷静文强烈的征服欲添加了些许的刺激,天底下会有不吃腥的猫?你弟弟雪原几个飞眼就摆平了,你会逃得了吗?冷静文有意飞了雪山一眼:

“你这个专案组长很难光顾我们这些地方,真是稀客啊!”

“你这张嘴可不像你的年龄!现在的城市别说没有喜鹊,就是有喜鹊,也没有蹲的地方。你说呢?”

冷静文淡淡一笑:“放松一下好不好?别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我这个人最怕严肃了,人生在世,为什么不给自己找点乐的?你看。”冷静文的手和目光同时指向了大厅的四壁,“我这儿是风情娱乐。风情万种听说过吗?一万种风情,我不知道雪组长见过几种?咱们这儿是西部。西部的特色,除了自然风光,就是贫穷和几个饿不死的人。”

雪山不想听冷静文耍贫嘴:“有了人,什么都会有的。”

“人也是大自然的儿子,而且是最调皮最捣蛋的儿子,什么恶都做,什么坏事都干。为争夺金钱杀人,为争夺女人杀人,目的就是要过得好一些,过得快活,你说是吗?”

“所以,才要建立规则,建立法律;才要有道德,有纪律。不然光作恶和调皮捣蛋怎么行?明明是你打我一拳,还说是我打你两拳,那就没有什么公理可讲了。你说呢?”

“说得很精彩,像个共产主义战士!”冷静文顽皮地冲雪山一笑,她知道对于这种男人,最好的方法是顺从。人生本来就是一台戏,干吗要改变别人。再说你有什么资格把自己的观点强加在别人的头上?冷静文见雪山正好奇地观察她的大厅:

“你认为这不是一种文明吗?”冷静文的目光随雪山的目光投在四周的装饰画上,“人吃饱了,穿暖了,就想折腾点事。这叫饭饱生出事,饥寒则安然。弄个风情娱乐中心让他们造去,这是我们小小老百姓对你们大大官老爷的一种贡献。”冷静文知道该敲敲雪山了,否则对方一旦开口,你就得按照他的思路去回答。中国人习惯于别人的思路,一般很难逃出别人的思想去考虑问题,这是她长期经验得出的结论。雪山要整顿的是金矿,那是她的钱,雪山来这儿的目的是很明确的。“就说我吧,退出公职,本来给国家干了件好事,减轻了老百姓的负担,解决了这么多的人就业,每年又上缴那么多的利税,可是就这样有些人还是不放心,今天查明天查的,弄得你都没有脾气了。”冷静文掠了眼雪山,“雪组长,我们干一点事难呐!别的不说,就说这经营,没有客人来,怎么开张?怎么养活那些员工?”

“没人说你办娱乐中心不好,也没有人说你解决就业有错,关键是你怎样办,怎么使你的就业人员创业,是遵守国家的法律法令?还是违法乱纪?我是说,我们不仅需要建设,更需要建设的规则和规范,我们的城市更需要秩序。”

冷静文推开那间装有探头的卡啦ok厅,指指沙发,示意雪山坐下。冷静文轻轻叠起她光滑的长腿,点上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把烟雾轻轻吐向空中。她要的就是这种不经意姿态,她要的就是让雪山放松下来,适应和接受这种环境。冷静文吐出的烟雾在茶几的上方弥漫、伸展。

“雪组长,你想了解黄金大案哪方面的情况?”

看来冷静文对什么事都很清楚,甚至比他知道的还要多,面对这个小老板,他该怎么办?雪山端起茶几上的水杯轻轻呷了口:“你觉得我应该找你了解哪些情况?你准备回答或者说你愿意回答我哪些问题?”

冷静文噗地笑出了声:“金玉良一案,满城风雨。有人说他有个黑匣子,黑匣子里藏有重要证据。有人说金玉良一案根本就没查彻底。还有人说你们专案组在调查金玉良一案中有受贿行为,更严重的说金玉良是代人受过。据说金玉良在狱中的惟一要求是要见你一面。”冷静文挑衅地笑笑,“怎么样?我这里是八方来客,什么人都有,什么话都说。”

“你这里何止是八方来客啊!我刚才进来时发现,听墙根的耳朵也不少啊!”雪山抬起头看了眼房顶,“设有探头,很刺激的!”雪山扫了眼腕上的表,“别忘了,我可是侦察兵出身。”

冷静文的目光投在雪山手腕的表上:“我这儿的小姐主要不放心你们这些男人,怕她们的好经理遭受强暴。”冷静文快活地一笑,再次将目光投在雪山手腕的表上。“再说,我这儿根本用不着听墙根的。那只是报警装置,不是你说的探头,我们这种场所不装这些报警装置,消防部门根本不让营业。还是先说你为什么来风情娱乐中心吧!你是专案组长,你不能不管社会上的这些议论,你要整顿金矿,你要弄清楚这个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要社会还你一个好人的形象,因此,你来找当时的证人。我在黄金公司当过会计,是你第一个要找的证人。”

“这不是传言吧?”

“不是。是我的分析,你今天来了,正好证实了我的看法。”冷静文调皮地一笑,“不是这样吗?说吧,找我的目的?”这个女孩可真厉害,她把他的来意说了出来,既然这样,也没有什么要回避的了。

“你要把黄金公司和死亡谷金矿的那些原始账本出示给专案组或者交给我本人。”

冷静文的目光慢慢从雪山的脸上拉开:“你在说什么?现在的会计是沙叶霜,我辞职已经三年了。当时她是出纳,我在交账的时候全交清了,没有一本漏下的。那时金矿的账册,与黄金专案有关系吗?”

从冷静文的表情上看,对方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这个问题雪山来时并不准备提出的,他想用一种比较正式的方式向冷静文提出这个问题,这些账册雪山一直认为是个谜,他一直怀疑这些账册。

“黄金公司给专案组提供的是一本假账,而且这本假账是在三年前完成的。”

冷静文再一次瞪大眼睛,她确实低估了对方的能力,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竟然把雪山放在一般人的水平上了。他毕竟是黄金专案调查组的组长,你冷静文不该用简单的思维方式来对待眼前这个人。

“你怀疑我做了假账?”

“是。”雪山没有回避矛盾,而是直率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因为他认为没有必要隐瞒自己的观点。

“你真是个侦察兵出身,你怎么就能想到我这儿?”冷静文终于调整过来了情绪,“不过也不怪你,因为你是在执行自己的职责,这样我能理解。我一定支持你的工作,把这件事查清,把那些旧账本交给专案组,行吗?”

很痛快,雪山没想到冷静文会这样痛快地答应了自己的要求。

“当然,这是我希望的。不过,还有死亡谷金矿的账册,你准备什么时间给我?一周够吗?”

这回更让冷静文震惊,对方怎么会提出死亡谷金矿的账册?看来对方早已瞄准自己,而你自己还不太清楚自己的处境。你是多么笨的一个女人!

“没想到你们当兵的说话这么缺少温情……”

“账册除了数据,本来就没有温情。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好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这样也许会温和些。”

冷静文笑笑:“你可能还不知道吧?你弟弟雪原现在就在我的金矿上!而且在矿上当把头!你不想在他身上做点什么?”

2、金把头受袭击生死未卜

地龙山庄是雪地龙在西方市惟一能够显示地位和身份的处所,也是雪地龙在西方市与他的弟兄们聚会议事的地方。

马刀脸军师对于雪地龙对雪原的做法一直不赞成,但碍于雪地龙的尊严,他也不便多说什么。他知道现在雪地龙最关心的是金矿,要进死亡谷,他们必须跟风,当年雪地龙就是跟着冷静文走进死亡谷的。因为雪地龙对死亡谷很熟悉,他从小就在那一带活动,以打猎为生。老虎、豹子、雪狼、羚羊是他惟一的财源,在那无人区混的时间长了,那里的一切也都熟了。尤其是当他发现老丁头带领着土吉淖的人每年都进入死亡谷时,才发现这些人是来偷金子的。他知道了金矿,开始琢磨如何也像老丁头那样偷偷弄点金子。他暗中跟着老丁头那些人,但采金不同于打猎,那活儿太苦,国家又不让开采,干也是偷偷的,雪地龙又回到了那漫无边际的打猎生涯中。后来很多人涌进死亡谷,尤其是野驴沟和野猪峪被开采,雪地龙以为金矿解禁了,终于抵挡不了黄灿灿金子的诱惑,也就抢占了一块地盘,而且是死亡谷最好的地盘,就这样他干起了采金的营生。至于什么政府、什么安全他从来没有管过,人家怎么干他就怎么干。因为他在无人区靠一枝毛瑟枪混了二十多年,远近谁不知道雪地龙?又加上他打死过雪豹,无人区成了景阳冈,雪地龙被老百姓称作景阳冈上的武松。

雪崩事件后,雪地龙乖乖地蹲在地龙山庄里静观事态的发展,他有一条原则,金矿就像无人区,谁也不是谁的,你能开采,我就能开采。前面有车后面有辙,要不让开谁也别开,反正他的金矿也是捡来的便宜,不让挖金子他还回他的无人区,还打他的猎,雪地龙没有任何思想负担,他谁也不怕。雪山要整顿,他举双手赞成,但查金矿把自己的兄弟查进了死亡谷弄金子,他不赞成,而且又抢占了他雪地龙的地盘,他更不赞成。这是明着欺负人嘛!雪地龙慢慢地踱着,然后将目光停留在军师马刀脸上。他脸上的伤疤抽动的频率也在不断地加快。几个随员大气不敢出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你说的静文亮好说,不行摆平她。他们的那一点东西是拿不到太阳底下晒的,一晒就蔫。不过要想法弄清那静文亮的背景,她上谁的床?这是至关重要的。只要她静文亮敢采金子,我雪地龙就敢挖那座金山!”

马刀脸嗫嚅着:“我的意思是让冷静文出面拖住雪山,或者说让雪山拖住冷静文,雪山也许并不知道冷静文是死亡谷的罪魁祸首,但我们要想在死亡谷继续采金子必须打冷静文这张牌。”

雪地龙突然哈哈大笑:“你们想想,那静文亮敢这样玩雪山,她的身后肯定有人支持,不然她吃了豹子胆不成?我想她的身后至少是市一级的头头。那些人有几个不吃腥的?上了她静文亮的炕头,就得为静文亮办事。再说,他们有头有脸的都不怕,我们怕什么?静文亮不善,咱们也不能太良了。教训一下雪原,这叫敲山震虎,杀鸡儆猴,一箭射了两只乌鸦,一只公的,一只母的。让雪山找冷静文的麻烦去。兄弟被打了,看他雪山能坐得住?那静文亮还能坐得住?”

此时众人才知道雪地龙要打雪原的真实用意,这是要给冷静文的脸子看,让她老实些、安分些;也是给雪山的一个信号,让他知道要整顿金矿必须先整顿好冷静文,而要整顿冷静文必须先解决冷静文身后的那个没有露面的大人物。否则,冷静文她能开金矿,他雪地龙也照样能把人开进死亡谷。屋里的人都将赞赏的目光投在雪地龙脸上:“好!你咋不早说呢?把冷静文扯出来挡风,咱们在其中获利,这事值。这样也等于把雪山教训了一顿。”

“给静文亮打电话,通报雪原的事。戏就看她静文亮怎么演啦!”雪地龙晃晃肩从马刀脸手中接过话筒:“知道吗?我把你的那个傻蛋教训了一顿,快到无人区的三号地找找,别让野狼或野狗给吃了。”

“我说雪地龙,你他妈的是不是吃了豹子胆了?你想挑起雪山对我的仇恨。我问你,这对你有什么好处?我看你他妈的是活腻了。听我说,你必须把你的矿区让出一块来,不然,以后的事情别怪我不给你面子!”冷静文的第一反应就是雪地龙在利用她,他占领的那个地盘比她的野驴沟含金量要高得多,这个该枪杀的王八蛋,别看他几十年在无人区里跟野兽鬼混,心眼还不少。

雪地龙哈哈大笑:“我的静文亮,你他妈是不是没睡醒呀?是不是被哪个爷给甩了啊?你现在还有精力谈这个?我知道你的魅力,你的脸蛋太让人心动了。不过你眼前的压力我也清楚,你我共同的敌人不是金矿,更不是金农,是阻碍我们挖黄金的人。我们俩的金矿好说,一公一母好合作也好配对,我们可以合在一起,最好能合在炕头上,我喜欢你那两个奶子,哈哈哈!”

“妈的!混球蛋,跟你妈合在一起吧!雪地龙,你听着!你必须按我说的去做,乖乖地把你的金矿让出一块来,把雪原给我找回来,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咱们走着瞧,我会同你玩到底的!”

“是吗?我这个人一直在草原上生活,喜欢在死亡谷和野兽打交道。”雪地龙盘腿坐在沙发上,手轻轻触摸着脸上的伤痕。“一个连脸都被野兽撕破的人,他还有什么拿不到太阳底下晒的?你就不同了,你美,你漂亮,你的身后有个大爷搂着。可是别忘了,自古红颜薄命。你虽然玩得不赖,但你那块见不得人的尿布却在我们手里。你靠谁?让我挑明吗?你还不如我,最好你跟我合作。哈哈哈!你要什么,我都可以满足。钱?男人?只要你喜欢,天上的星星,地上的宝石,说吧!”

冷静文彻底被激怒了,她从来没有听到有人敢这样跟她说话,妈的!这些人真是活腻了。冷静文狠狠地摔下了话筒。

雪地龙盯着话筒,突然笑了:“这个静文亮,味还蛮冲的!”

一缕刺眼的阳光透过荆棘的枝叶射在雪原的脸上,雪原慢慢睁开眼,一阵钻心的疼痛使他浑身不停地战栗起来。他想挣扎着坐起来,但剧烈的疼痛使他放弃了努力。雪原下意识地摸摸下身,他记得当时雪地龙要骟了他的,不知是不是真的被骟了。他知道这帮凶残的家伙什么事情都能干出来。至高无上的权力就是这无人区的法律。他的吉普车已被乱石砸得破烂不堪扔在了乱石丛中。他的周围全是荆棘和杂草。雪原不知道雪地龙一伙用了什么样的手段使他全身这样疼痛,动弹不得。他按着身上最疼的点去寻找,发现大腿的内侧是匕首扎的窟窿,胸脯上是用刀子划出的字,雪原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字。但他庆幸那帮人总算给自己留了条命。只要命还在,他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人不就是一口气吗?雪原咬紧牙硬挣扎着要坐起来,又一次失败了。要想办法回到死亡谷,他要为那个静文亮把金矿管理好。如果静文亮不给他这次机会,他不还在土吉淖跟在那群羊屁股后面吗?他喜欢看那些羊在一起交配的情景,尤其喜欢那只灰色的种公羊,它每年春天交配的母羊最多,它剽悍,强壮,那些小母羊见了它像软了骨头似的。现在是春天,又是羊群交配的季节。他从小狸猫的动作中和自己愚蠢的行为中,总能感到那些羊群交配的影子。人和羊没有什么区别。在这很少能见到人的大漠戈壁,人和狼只是名字上的区别,交配也只是类的区别。有女人存在,那就是上天赐予的礼物,是人世间最珍贵的礼物。他要为静文亮卖命,所有的目的都来自于他喜欢这个性感的女人。雪原疼痛得全身冒汗,佝偻着腰忍着剧烈的疼痛,连哼的力气都没有了。

天苍苍,野茫茫,四野寂静无声。雪原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地方,这种大戈壁滩,他从没有来过。他希望能有人来,他不能睡去,更不能死去。他必须回到死亡谷,回到西部风情娱乐中心去。他忍着疼痛极力回忆那天的情景。那天他的车是被雪地龙堵死在草原惟一的通道上的。他们用车辆和人群封死了通道的去路,他们眼睛喷火地瞪着他的吉普车。他记得雪地龙面前是一只骚动不安的大狼狗,他的身后站满了他的兄弟们。雪地龙那天的样子是他有生以来见到的最可怕的一幕。他的两腿扎桩般叉在土公路的中间,眼睛里冒着凶光,那一道斜贯脸上的疤痕也在不停地抽动。他第一次感到了什么叫害怕,只得不停地按着喇叭。可是他的吉普车喇叭声在雪地龙愤怒的目光里,如同放了几个哑屁似的一点作用也没起。他记得最清楚的就是雪地龙瞪着他将大狼狗用力摔倒在地,就在大狼狗要挣扎时,雪地龙手中的匕首插进了大狼狗的喉管里,鲜血在匕首抽出的瞬间喷涌而出。十几个人一齐拥向大狼狗,用手中的碗去接喷涌而出的狗血。大狼狗在雪地龙的钳制下迅速死去。雪地龙把它举起来,用力投向了远处。众人高高举起手中的血碗,几乎同时张开了大口,鲜血被众人一饮而尽,碗纷纷被扔向各自的身后。

“你们,你们,你们要干什么?”他真的吓坏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阵势,这是一帮土匪。怎么能这样造势呢?这不是吓唬人吗?他的大脑还没有转过向来,他的吉普车已被众人抬了起来,被高高地举上了天空。他当时是不是尿了裤子,已经记不清楚了……

远处传来得得的马蹄声,那声音很弱,但雪原通过大地的响动听见了,一线生机立刻使雪原提起了精神。一种强烈的求生欲望使他猛地坐了起来。牧民的马已经向远处奔去。任凭雪原如何扬手挥动,对方一点回应也没有。雪原喊,但声音出不来。眼见马匹远去,雪原突然抓起一块石头,用力向身边的石头砸去,他发现那骑马的牧人转过了头。雪原拼足全身力气,用力敲击那块石头。骑马的牧人终于调转了马头。

雪原再也没有力气举起石头了。

3、要想死里逃生就不能说真话

如何打发寂寞的牢狱生活,尤其是像金玉良这样的死囚犯,对于老警察马东亮来说是驾轻就熟的。

他见金玉良情绪稳定了,就开始了自己的计划。聊天,下棋,这是打发光阴的最好方法。马东亮摆上了棋子:“来,下一盘。等一会儿,咱们还要走。”

“还要转移?”金玉良有些吃惊地看着马东亮。他们要干什么?如临大敌似的,不就是怕他张口说话吗?

马东亮看看表指指棋盘:“听说,市里最高领导发话了。来,下,下完这棋可能差不多了。”马东亮将炮撤到底线,“知道为什么老换地方吗?你法庭上的一句话等于把一湖水全搅乱了。”

金玉良低头看棋:“是他们太狠了。他们判我死刑,他们要置我于死地……我就是个虫子也要挣扎挣扎。他们为了升官发财推卸责任,让我去送命。原来说好判我十年八年的,可宣判时全变啦……”

马东亮盯住金玉良:“谁告诉你判你十年八年的?如果高法的二审和中法的意见不一致,你的这种转移可能是没完没了喽!”

“那我该怎么办?你要想办法让我和雪山见见面,我要揭发他们。”

“揭发他们?你揭发谁?你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保命,是活下来。你不想想一旦为了你争得你死我活,第一个死的就是你。”

“老哥,你说第一个死的就是我?”

“不是我说,你想想是不是?”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看出这步棋了吗?把炮撤到底线,保存实力。不管谁找你,在阵线不明、关系不清之前,你谁也不要相信。你的炮千万不要出来,你的证据一旦出手,你就完了。”

“老哥你知道,我现在真是生不如死。”

“哎!这句话可错了。你活着比死了更让一些人害怕,现在肯定有人睡不着觉。这个世界上什么都不重要,命最重要。你要是能够活下来就是最大的赢家。”

金玉良没想到这个当年的小叫驴,还有这么一颗金子般的心。他能活下来吗?那些人既然这样做了,他们不会放过他的。他在这儿说不定哪天就不明不白地消失了。

“他们……他们不会放过我的。”

“所以,要想办法死里逃生……”

外面有人喊:“老马,有人找你!”

马东亮不再跟金玉良说话:“这个时候谁会找我?”

马东亮跟着声音走到探视室。他发现探视室里坐着沙叶霜。这个小沙她怎么来了?又怎么知道我在这里?黄金一案中,沙叶霜在看守所里待了6个月,他们已经很熟了,他知道她的情况,也很同情她。后来这丫头出去了,还经常来看守所里看他。今天怎么半夜三更地找到了这里?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沙叶霜盯着马东亮:“屁股大的西方市,还有找不到的地方?”沙叶霜没有告诉他这个秘密是李毕书告诉她的,她按照李毕书的叮嘱决定不暴露任何人。

“老伯,我找你主要想见见金玉良,有很多财务上的事,要找他核对一下。”

“姑娘,你听谁说的金玉良在这里啊?”马东亮不愿把这里的情况告诉给沙叶霜是有他的道理的,他认为告诉也没有用,再说这也不是他的权力范围,他怎么有权让一个秘密关押的犯人跟外界接触呢?

“老伯,求您帮帮我。金玉良在法庭上说他有证据,他有死亡谷金矿的开采批件,这对他的判决非常重要。平时您老肯定也恨不公平,也骂腐败,可是要真到让您站出来做点事的时候,您就……”

马东亮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沙叶霜。

“姑娘,你知道雪山与司徒文亭、朱支峰的关系吗?还有他们的父亲、岳父?雪山的兄弟现在干什么知道不?”

“不管他们是什么关系,也不管他们现在干什么,我只想见见金玉良,他是我的老总,有些事,我想找他谈谈。”

这姑娘很有个性,马东亮在看守所里已经领教过,不能跟她纠缠。“金玉良不在我这里。姑娘,你还年轻,法庭上的一两句气话,哪能当真哟!别找了,快回吧。”

“老伯,我是黄金公司的会计,我在金总身边工作了六年,我了解金总的为人。黄金公司没有倒卖过进山采金证,他也没有权力批那些金矿,这些都是真的。”

真的假的能由你一个小姑娘家说了算吗?马东亮无奈地看着沙叶霜:“姑娘,有些事不能凭空瞎说,更不能乱说。金玉良没有罪,怎么判他死刑?难道法律是儿戏?快回去吧,快回去睡你的觉吧。再说,你也救不了他的,弄不好越闹他会死得越快。”

沙叶霜感到马东亮变得陌生起来了,他们在一起待了6个月,沙叶霜对他的印象应该说不错,这老爷子很厚道,话不多,但很友善。她以前从没有来过这种地方,她对监狱和看守所都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在这里蹲了6个月,她才知道任何地方都有好人也都有坏人。沙叶霜不相信地看着老警察马东亮,他怎么说瞎话呢?明明李毕书告诉她金玉良就在这里关押,而且具体关押金玉良的看守是他,她当时高兴坏了。应该说李毕书的情报不会有假,西方市谁敢骗他?他毕竟是西方市第一把手的秘书。可是这老头为什么不让她见金玉良呢?这又是个谜,现在的人真是说不清楚了。

“老伯,我想见见金玉良,求求您了,让我跟他见一面吧。他有些话会跟我说的。”

“姑娘,我在看守所干了一辈子,什么事没见过?什么还不是一阵风似的,吹走就走了,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几个活着的人瞎折腾,折腾了半天又能怎么样?再说,金玉良是死刑犯,我没有权力让他见你的。”

“我只想隔着你的铁栅栏跟他说两句话。”

“那也不成。去吧,孩子,管好你自己,有些事你还不明白。”马东亮不想再跟这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多说什么,他要早点离开,这样沙叶霜也就会走了。马东亮站起身冲身后的沙叶霜摆摆手,径自走了。

沙叶霜第一次对自己的认知感到了困惑。

“哎!知道吗?这个社会就毁在你们这些人手里!”

马东亮慢慢转过身,木木地看着沙叶霜,一句话也没有回答。

沙叶霜在马东亮处碰了一鼻子灰,半夜把李毕书约到一个奶茶馆里。她认为对黄金大案和金玉良的事再不能这样拖下去了,否则等于隔靴蹭痒,毫无用处。必须要让市委下决心。金玉良一旦被执行死刑,将会死无对证。

“这么晚了约我出来,一定是有惊天动地的大事吧?要不就是你的行动有进展了?”

“有个锤子进展!那个马东亮连让我见金玉良一面都不同意。你不给我一点特殊权力,我看什么事都干不成,连金玉良都见不到。今天把他换个地方,明天又把他转移的不见影了,这样还了解什么啊?让你们书记亲自出面,先把金玉良的死刑减了,设法让金玉良公开出来说话。如果前面的事吴伟做不到,那么后面的他一定能办到。”

“这事我们已经说好的,不关书记的事,不要扯的人太多。这全是我的主意,是我让你查的。”

“你以为我是傻瓜啊!没有吴伟的意见,给你八个胆子,你也不会管这件事的。我知道你的用意,吴书记立足未稳,对这样的事不便出面,但对群众的反映和金玉良提出的问题他又不能不管,所以你就出了个馊主意,让姓沙的来试探试探水深水浅。可是这样不行,进行不下去。你必须告诉吴伟书记,现在再不下决心,错过这村就没有那店了。另外,雪山也同样,市委的态度不明不暗的,他也没有办法,最后不但屁事干不成,还尽受窝囊气。”沙叶霜瞪着李毕书,不再说话。

“你不想想,没有把握市委怎么下决心?而且这事关系重大。西方市你还不清楚?那些复杂的关系网,你想几天或几个月弄清楚,那是空想。作为新来的市委书记,面对这种格局,你还能让他干什么?让他亲自去取证?……”李毕书摇摇头,“不管干什么事,你连自己都保护不了,那什么也别干了,你也一样。”

沙叶霜没想到这个在学校整天沉默寡言的人还有这一番高论,看来他对黄金大案看得比她更清楚,他要采取的是一种更能接近目标的路径,他要保护吴伟,只要保护好吴伟,黄金大案包括金玉良的事就有希望。这是一种策略,一种很深奥的谋略。沙叶霜踏实了许多,她又开始打算下一步。

4、夜半中计弟弟被劫持

雪山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已经是凌晨两点了,谁这么晚了还来找他?从敲门的急促声里,雪山估计可能发生了什么重要事情。

站在门外的是妹妹雪莲:“你,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雪莲的头发已经被汗水浸湿,见到雪山后泪水也夺眶而出:“大哥,二哥被人打了,差点打死了,我和妈……”

“别急,别急,进来说,进屋里说。”雪山将雪莲拉进了屋里。

“雪原怎么了?他现在在哪儿?”

“在市医院里抢救。”

“谁打的?为什么打他?知道吗?”

“别问了,这么远的路,快给她弄点吃的吧。”黄欣然边穿衣服边走出卧室。

雪莲赶紧站起身:“嫂子,别弄了,我不饿。我想让大哥去医院看二哥,他被人打得昏迷不醒。”

雪山看了眼黄欣然:“你和可可睡吧,我去医院看看是怎么回事。”雪山不知道雪原为什么挨打,他觉得这小子一直不太安分,尤其他当兵后,听说这小子仗着自己有点力气,动不动就要跟人家比拳头,土吉淖的年轻人见了他都躲着走,被人打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但现在他不是在死亡谷吗?如果是在那里被人打了,那事情可能就不这么简单了。那儿聚集了很多的淘金人,金把头们雇了很多的保镖。据说,他们除了手中的毛瑟枪外,还私下买了不少的枪支。如果是和这些人过不去,那事情可就严重了。

雪山跟着雪莲来到医院,几个医护人员将雪原推出手术室,两个护士熟练地把雪原从手术车上放到病床上。雪原头上、腿上打满绷带,双目仍然紧闭着,他还处于昏迷状态中。护士给他挂上滴液瓶。雪山默默抓住母亲阿牧吉的手,阿牧吉的泪水奔涌而出。

“妈,别急,别急。弟弟不会有事的,他会好的。您放心,这儿有我呢。”

阿牧吉的泪水还在流淌:“山儿,咱不能放过那些坏人。你要为原儿出这口气。他们……他们……他们也太狠了,你看看,他们是要把他往死里打啊!”阿牧吉的手紧紧抓住雪原僵硬的手指,“他们是成心要打死他,把他扔在戈壁滩上,要是碰到狼呢?那原儿的小命就完啦。”阿牧吉哽咽了起来。

“妈,不要急。是谁打了雪原?为什么要打雪原?等他醒了后弄弄清楚,啊?您不要急,急坏了身子可怎么办。”雪山看了眼阿牧吉,“妈,这样,您和雪莲先回家里歇着,这儿我守着。”

“不,妈能熬得住。我要等原儿醒来。再说,有你在这儿,妈心里就不慌了。”阿牧吉的泪水汩汩而下。

“那让雪莲回去睡吧。”

阿牧吉点点头:“去吧,不要给你嫂子添麻烦,手要勤快些。”

阿牧吉的这几句话使雪山感到非常生分,其实欣然不像他们想的那样,她是个非常通情达理的女人。自从他们结婚后,母亲不知为什么,是考虑他们的负担呢,还是城乡之间的隔阂呢,总之来往得很少,雪山一直没有弄懂这里面的症结。这次他要跟母亲好好谈谈,让她在城里住一段时间,适应一下城里的生活,帮他和欣然收拾收拾家务。

雪山的所有行动在他取回那块表时就控制在了冷静文的手里。此时过惯夜生活的冷静文一边摆弄摊在桌上的扑克牌,一边监听医院里雪山与阿牧吉的对话。

“原儿为什么被打?是谁打了他,妈不清楚。去年他被人弄到金矿上,说是采金子,我觉得这是件好事,免得他在村里惹是生非。他去了金矿采了多少金子,挣了多少钱,妈从来没管过,也没有问过。一些情况只能等他醒来问他自己。”

冷静文笑笑,拴住雪山的机会终于来了。你不是要整顿金矿吗?那好吧,让你整顿吧!现在雪原还没有醒来,如果醒来结局会怎么样?他会不会告诉雪山金矿的事?会不会说这全是她冷静文一手安排的?雪山可不是雪原。

冷静文轻轻放下搭在桌子上的腿,伸手拿起话筒拨通了华新颖的电话。

“雪原被雪地龙打了,打得很重,现在住进了医院里,雪山也在。怎么办?”

“不能让他们交换看法。金矿能不能保得住,雪山的意见很重要,如果他知道了真实情况,后果不堪设想。千万不能让雪原开口同雪山讲话。”

“现在怎么办?”

“调包。把雪山设法调开,想办法把雪原转移了。”

“怎么调包?”

“以朱支峰的名义约雪山出来。”

朱支峰打着哈欠拿起话筒,这么晚了,谁还会打电话来?朱支峰极不情愿地开了灯。“喂,我是朱支峰,请讲。”

“朱叔叔,我爸在英雄峰上等你,他有重要情况跟你说。”

电话是雪可打来的,怎么会呢?雪山为什么不自己打电话来,为什么约在英雄峰上见面?这么晚了他会有什么紧急的事情?朱支峰看了下表不相信地说:“可可,你听清楚了吗?是你爸爸告诉你的?”“是的。我爸刚才来的电话,他正在那里等你。”

“可可,听清楚了是你爸的声音?”朱支峰还是有些不相信,这个世界让人不相信的事情太多了,可他又怎么能拒绝相信孩子的话呢。朱支峰默默地放下话筒,轻轻下了床。

“是雪山吗?这么晚了,约你到哪里去?”娜珠没有睁开眼,但她知道朱支峰在穿衣服。“慢点,你出去最好把枪带上,深更半夜的。”

朱支峰冲娜珠嘘了声,示意不要把家里人都吵醒了,其实电话铃响第一声时,方茹晰就醒了,她在默默地听着屋里的动静。当朱支峰拿着他的手枪出门时,她才抬起了头:“支峰,谁找你?”

走到门口的朱支峰只得停下脚步,他知道他的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会牵挂着全家人的心,因为他是这个家的主心骨,全家人都要靠他。母亲已经丧失了劳动能力,儿子晓曦正在读书,妻子又下岗在家,如果他趴下了,那这个家就完了,他们的生活来源将会枯竭,正因为这样,他才特别珍惜自己的工作。也正因为这样,有些事情的处理他才不得不更多地考虑未来。“妈,雪山找我,我得去一下。”

雪山找他,方茹晰放心地睡了。对于方茹晰来说,只要她听到雪山两个字,心里就有一种安全感。但是从黄金大案和金玉良事件后,她对雪山又有些放心不下了,她有雪山的手机号,那还是几个月前她从朱支峰那里得到的。既然是雪山找支峰,为什么还让雪可通知支峰,他自己不是有手机吗?方茹晰记得那个手机号,她爬起身拧亮了灯开始拨那个她烂熟在心的手机号码。电话通了:

“喂,你在哪儿?这么晚了你约支峰有急事吗?要他现在去英雄峰?”

“伯母您说什么?支峰去了英雄峰?是我约的?”

“是啊!可可打来的电话,说你在英雄峰烈士陵园里等他。”

“是的,我是约了支峰。您放心吧,伯母,不会有什么事的。”雪山对方茹晰说了假话,目的是不让老人太着急了。他知道朱支峰在他们家的分量,那是一个多么温馨的家哟!任何一个有责任的男人都会好好地呵护这个小家的。正因为这样,他才处处照顾他的这个老战友,甚至达到了迁就的程度。雪山将电话打到了家里。可可回答几分钟前接到他的电话,让她通知朱支峰叔叔的。雪山有些哭笑不得,一个恶作剧,为什么要这样?目的是什么?朱支峰已经去了英雄峰,会不会有什么意外?

“你妈呢?”

“妈去医院给奶奶送吃的去了。”

雪山有些激动又有点担心,欣然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最大可能地从他的角度考虑问题。这么晚了,还要给老人送吃的,明天她还要上班。他非常感激他的岳父黄尔林,他觉得岳父给他送了个无价之宝,一个永远值得信赖的人生伴侣。

阿牧吉似乎从雪山的电话中感觉到了什么:“山儿,你有事?”

“朱支峰找我,他去了英雄峰。我……”

“去吧。过去那是个乱坟岗子,死的人都送那里埋了,怪怕人的,你去吧。别有什么事。这儿有妈呐,不怕。他妈身体好不好?”母亲看他的目光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很奇怪。他不明白为什么母亲突然提出了朱支峰的妈妈。刚才的电话就是方伯母打来的,难道她们认识?“那是个好人,我是说方茹晰。”阿牧吉又补了一句。母亲不但认识朱支峰的母亲,而且还能叫出她的名字。

“妈,你们认识?”

“何止是认识,她是一个苦命的人哟!”

“你怎么认识她的?”

“怎么认识的,以后妈有时间了慢慢告诉你,公家的事重要,别误了。你快去吧,别让人家在那种地方等你久了,那地方不好。”

雪山没有再问下去,带着一肚子的疑问走了,走向了那座神秘的山峰。

也就在雪山走出医院大门时,冷静文和小狸猫走出了早已停在医院大门口的本田轿车,直奔雪原的病房而来,“大娘,我们是雪原的朋友。雪原在这儿不行,必须马上转到省医院去,这儿医疗条件太差,别耽误了事。”

“你们,是不是等……”阿牧吉困惑地看着走向病床的冷静文和小狸猫,“是不是等他哥哥回来再转院?再说……”阿牧吉在衣袋里下意识地摸了一下。

“大娘,这是雪原的经理,您不要怕。雪原被打的事她刚刚知道,就急急忙忙赶来了,现在抢救雪原的命要紧。”要打消阿牧吉的顾虑,必须先介绍冷静文的身份。这个小精灵就是机灵,冷静文赞赏地看了眼小狸猫。然后将目光投向了阿牧吉。

“大娘,她说得对。我是雪原的经理。钱,您老不用担心,现在最要紧的是救人。再说,您的儿子是为我们公司挨了打,我们不能不管。其他话先别说了,救人要紧。”

冷静文冲小狸猫甩了下头:“你马上去办转院手续,转到省医院。”冷静文将脸转向阿牧吉,“您老先在这儿等雪山,告诉他雪原已被转到省医院治疗了,让他放心。”

一个穿白大褂的年轻人不由分说背起雪原走出病房。

5、意外情况紧急磋商

司徒竞湖半夜三更被儿子司徒文亭叫醒这还是第一次。

“这么晚了,什么事不能明天说,非要这个时候跑到家里来?”

司徒文亭觑了眼司徒竞湖:“爸,我怎么也睡不着,所以……想跟您说说。”司徒文亭将一个红头批件轻轻摊在司徒竞湖的面前,“高法把金玉良的案子驳回来了。让重审……”

“你说……”司徒竞湖一下瘫软在沙发里,他知道自己担心的事终于来了,来得这么快,这么急,难怪儿子半夜三更找他呢。这毕竟是西方市的一个大案,而且是全国闻名的一个大案,作为西方市的法院院长,作为金玉良一案的审判长,他能不急吗?

“爸,怎么办?”

“能怎么办?把材料给我吧。”司徒竞湖急急穿上衣服,“我出去一下。”

黄尔林接到司徒竞湖的电话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对于司徒竞湖他比任何人都熟悉,他心里搁不住事,他喜欢他的就是这一点。没等院门的铃响,黄尔林已经身着睡衣拉开院门,司徒竞湖急急下车走过来。

“高法的意见来了?”黄尔林边走边问,“不同意中法的量刑?”

“不是,发回重审。”

黄尔林迅速地掠一眼司徒竞湖:“没有倾向性意见?”

“难就难在这里,人家看完了案卷,什么态没表,让市院重新审理这个案子,这是什么意思?否定不是否定,肯定又不是肯定。”

黄尔林坦然地笑笑:“那不是否定又是什么嘛!他们的高明之处就在这里。给你个下台阶的机会,让你自己纠正错误。”黄尔林指指沙发,“坐吧。”

司徒竞湖将批文轻轻摊在茶几上:“文亭接到这个批件就交给了我。”

黄尔林瞅了眼茶几上的批文:“吴伟对这个问题怎么看?”

“吴伟同志还不知道,现在关键是他的态度,他以处理善后工作为借口,继续让雪山他们复核金矿的事,这不跟高法的意见一样吗?只不过是把重审改为复核罢了。”

“听说雪山找了文亭?”

“何止是找了文亭,据说高法这个意见也与他有关,说他有个老政委叫方竹青在高法工作,这次意见就是他的。现在金玉良成了焦点的焦点,不让他接触外界不行了,异地关押也已经失去了意义。”

黄尔林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将目光盯在茶几上的批文上。“这样也好,重审就重审嘛,实事求是。如果可以,还是不让金玉良与外界接触为好,这也符合审理阶段的规定。媒体一介入,弄得人心惶惶的,场面可能更不好收拾。”黄尔林的目光轻轻落在司徒竞湖的脸上,“你的意见呢?”

“专案组的事怎么办?我是说雪山。”司徒竞湖补了一句。

“我这对女儿女婿啊!一对犟筋头,尤其是雪山,当兵当得什么人情世故也不懂,光知道冲啊杀啊的,随他们吧。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他愿意折腾你不让他折腾也不成啊!等他碰了满头的疙瘩,他也就不折腾了!”

“老书记,您的任职不是届中增补的吗?”

黄尔林知道对方是在探他的底,是啊,现在的事,人走茶凉,权利权利,你手里没有了权也就没有了利,谁还会找你?谁还会为你办事?但也不能让这个跟随他多年的市长没了底气。“宣布了,暂时先工作,等人代会例会吧。让我分管政法工作,二线嘛!跑跑颠颠的,没什么大事。我暂时还不想搬到省城,我觉得那里太闹。”

司徒竞湖默默地看着黄尔林,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6、检察官知道的内情实在太多

雪山知道这是一场阴谋,但他无力拒绝妈妈的希望,只得蹬着自行车费力地在街上走着,自行车的后架发出了嘎嘎吱吱的响声,那是一种沉重的回应,妈妈已经坐在后车架上很长时间没说话了。她在想什么?如果没有女儿雪可他是不会理解母爱的。自从有了孩子他才真正理解了什么叫爱,他才对每次探亲归队时妈妈那孤独的身影有了更深一层的理解。妈妈现在肯定还惦记着雪原在哪儿。自行车轻轻摆动了下前轮,阿牧吉跳下了自行车。

“妈,怎么下来了?不舒服?”

“妈想走走,坐车怪难受的,弄得妈腰疼。你也下来吧,夜里凉,咱们娘俩走走,妈想跟你说道说道。”

阿牧吉拿出手巾擦擦雪山额头上的汗滴,雪山明白妈是心疼他,并不是不想坐自行车。那块手巾还是七年前他探亲回来时专门给母亲买的,雪山心中一股热流迅速涌上来,眼睛也有些酸涩。怎么跟妈说雪原的事呢?不能让老人再为这件事操心了,更不能让老人再受什么打击。

“妈,您要是腰不舒服,我给您叫辆出租车好不好?咱们也坐坐自动的。”

“走吧,山儿,大草原上的人还怕城里这几步路?”阿牧吉的手又伸到了雪山的额头上,“别闪了汗,着凉了。”

雪山轻轻抓住了阿牧吉的手:“妈,我不累。您还是坐上去吧,让我好好捎捎您,再说,您还能让我捎几回啊?”

阿牧吉不再说话,默默地吸了下鼻子:“那妈坐了,让你好好捎捎妈。”阿牧吉轻轻撩起衣襟,拿出一卷钱来:“山儿,这是你给妈寄的钱,给你弟弟看病用,不够你就添点儿。妈本不想给你们添什么麻烦,这不是赶上了吗?”

“妈……”雪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他轻轻扭过了脸。

应该说他对这个家是有愧的,尤其是当兵回来后,不论是雪原还是雪莲,他都关心甚少。如果他关心多点,也许雪原就不会这样了。如果说雪原与黄金大案有什么牵扯,那根子也全在他参加了黄金专案的调查工作。如果没有他的出现,也许雪原不会到死亡谷去,也就不会被人家利用,更不会遭人家这么狠毒的殴打。这一切他没有勇气告诉母亲。

恶作剧使他和朱支峰见了面。他赶到英雄峰时并没有马上见到朱支峰,如果不是朱支峰自己从树丛中钻出来,他根本找不到他。朱支峰手里握着枪,嘴里还骂着猪狗地走出了隐蔽处。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反正从朱支峰的表情看,这家伙要比平时警惕得多。不过在这样一种环境中,在四周全是坟墓和苍松翠柏的环境中,确实有几分恐怖之感。朱支峰当时见到他很不冷静,劈头就用半夜三更抽什么疯这句话作开场白。

朱支峰表现得很不冷静:“算了,我知道这是一场恶作剧。说,你在干什么?”

“雪原被人打了,打得很惨。我在医院里。”

朱支峰当时默默地注视他,一句话也没有说。但他那无奈的目光已经告诉雪山,他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你怎么不说话?”雪山憋不住还是问了句。

朱支峰轻轻挥了一下手:“算了,不管他了。”

“什么叫不管他了?这是怎么回事?好像你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不愿意说似的。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在金玉良一案上你干了些什么?法庭上金玉良说的证据是怎么回事?”

“你算了吧。我劝你赶快退出黄金专案。雪原被打,这只是个开头,更惨的还在后面呢!”

“你好像什么都清楚似的?”雪山不能放过这次机会,他必须要让朱支峰把真实情况告诉他,黄金一案究竟是怎么回事?“支峰,咱们说说黄金专案的事,你对其中的一些事情可能比我清楚,有些事情你和文亭好像在瞒着我。”

“文亭我不管,至于我,你说我设下了圈套也可以。不过,这个案子的善后工作,我劝你设法退出来。现在摆在你面前的,也只有一条路,退!就像抢占一个山头一样,你实在攻不上去了,再攻,结局只有一个。”

朱支峰提起山头,这让雪山再一次想起那场战斗,那场血腥的战斗。“支峰,这不是你的性格,在那场反击战中,你……”

朱支峰扬起了手,打断了他下面的话:“你变得越来越年轻了,而且有一种诗人的气质。可惜的是,我们这个时代容不下的就是诗人和英雄。”

天空没有月色,雪山从朱支峰的话语中感到一丝阴森森的寒意。

“雪山,你必须弄清楚,这不是战场,这是西方市。你面对的不是拿枪的敌人,而是看不见的权势。这股势力已经结成了网,已经形成了一个特殊的阶层,这个阶层牵一发就会动全身。而且,他们都是你的领导,甚至是你的亲戚。面对你的亲人、弟弟、岳父、战友,你怎么查?他们在这儿生活了几十年,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而且他们的官都比你的大。当一个战士把枪口对准他的司令员的时候,他首先考虑的是能不能进入司令部。一旦进去了,面对众多的卫兵他去打哪一个?同时他也将自己置于众卫兵的枪口之下,这个战士能完成他的使命吗?”

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懦弱了?雪山一时找不到答案。“支峰,你说的是不是太可怕了,你应该像当年在战场上那样,面对无数的敌人,你想到的是你身后有个强大的群体,而这个群体是任何人也打不垮的,这种自信你什么时候失掉了?”

“我现在越来越感到你说的话跟‘文化大革命’时期的差不多,全是空话大话和口号。说好听的,你有一种纯粹的小知识分子的狂热,说不好听的,你好像生活在另一个世界里。人可以怀旧,但现实并不允许你怀旧,它更多的是让你别无选择。”

他不赞成朱支峰的话。对于黄金专案来说,我们现在不也是别无选择吗?现在不是也没有后退之路吗?这和当年我们坐在猫耳洞里有什么两样?

朱支峰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雪山,我不想同你争论,谁现在心里不跟明镜似的?你以为这个世界就你一个人清醒啊?老百姓恨不得挨着个地枪毙我们这些人,那才叫彻底!”

“有这么严重吗?你我都是坏人?都该枪毙?”

“至于你怎么样,我不敢说,反正我该枪毙了。我也希望你不要这么死心眼,应该为自己的家和孩子想想。现在人们变得越来越自私了,没有人再为国家和民族着想,这才是现实。”

雪山很难接受朱支峰的思想,他根本没想到朱支峰会走得这么远。这个该死的家伙,他怎么能这样看待问题,生活真有他想的那么黑暗?

“支峰,我认真想过,我们这个民族失血太多,现在大家都贫血,都缺少血性,我们的生活中再也找不到纵横中亚的元世祖,更找不到像***这样的英雄!”

“元世祖有元世祖的时代,***也不是孤立的***,他们的身后有多少中华的血性男儿?血性是要产生在血性的环境中,我们所处的环境……你不认为是物欲横流、情欲横流吗?在这种环境中,有一两根出头的椽子是好不了多久的。”

“一棵参天大树,如果怕风吹雨打,它是长不成栋梁之材的。”

“那你就当你的英雄和你的栋梁吧。”朱支峰不想再跟他说什么,“雪山,听我说,现在法律、道德、人文都没有提供一个施展才华的外部条件,你这种英雄行为,说好听点叫鸡蛋碰石头,说得不好听点,那叫出风头,傻瓜一个!我再告诉你,你要是真想了解黄金专案,还是先了解了解金玉良的婆姨吧,看看她的能量和背景再考虑你是不是该退出黄金专案!快去看看雪原吧,我估计他现在已经不在医院了。”

朱支峰估计的没有错,雪原不见了。

这是怎么回事?当他看见阿牧吉一个人呆呆地坐在病床前时,当他的目光落在空荡荡的床铺上时,他甚至怀疑朱支峰可能是这起阴谋的参与者。不然他怎么会把他约到英雄峰上,而且明明白白地说雪原可能不在医院里呢?如果不是他朱支峰约他,他会离开病房吗?如果不离开病房对方也就失去了劫持雪原的机会。他们转移雪原的目的是什么,他一时还弄不清楚。妈妈说,他走后,来了两个女的,还有一个后生,他们说那女的是经理,是雪原的领导,他们要把原儿转到省里大医院抢救,还让她在这里等他,好告诉他。这是一帮什么人?雪山当时就给省医院挂了电话,他们回答根本没有接到什么叫雪原的病人。他去找那个叫何风铃的当班护士,两人还为此争吵起来。“我们这儿是医院,病人要转院,我们有什么办法,对方把钱交了就行了。其他事情我们管不了,也管不着。”振振有词,但她就没想过自己的责任,自己应该对病人的家属负的责任。我们这个民族的灵魂彻底被金钱俘虏了。人们不仅失去了责任,而且也失去了良知。

“我是六病室病人的家属,医院没有经过病人家属的同意,把病人转走了,这个责任谁负?”

“你说应该谁负?转院的时候你母亲不是在病房里吗?她不同意谁敢把病人带走啊!”

面对这样的医护人员,雪山还能说什么?而且,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他只得带着母亲绕了几个圈子向自己家走来。

“山儿,你说你弟弟不会有什么事吧?”

“妈,您想想,他们的经理来让他转院,他能有什么事呢?我看不会有事的。”雪山说这话时一点底气也没有,现在他能说什么?为了金钱人们几乎都快到拔刀相逼的地步,雪原能够这样也正是因为他要整顿金矿的结果。从眼前的情况看,他们也不敢把雪原怎么样。一阵夜风掠过,雪山不由打了个寒颤,他立刻脱下衣服,轻轻披在了阿牧吉的身上:“妈,您放心,雪原丢不了。咱们回家歇着吧。”

阿牧吉望了眼雪山:“回家吧,明天你还要上班。”阿牧吉把雪山披在自己身上的衣服又扯下来,重新披在了雪山的身上。“妈是乡下人,不怕冻的。”

乡下人与怕冻有什么关系?雪山知道这是妈在找借口,妈总是这样。小时候家中锅里煮三个土豆,她明明没有吃,却告诉他们吃过了。她总是默默地看着他和弟妹们吃,那脸上的慈爱和满足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有一次他突然想,如果这个家没有了妈妈,他们将会怎样生活?正因为如此,他对妈妈的爱才越发的深厚。他曾在心中暗暗告诫过自己,一定要回报妈妈的养育之恩。雪山又把身上的衣服披在阿牧吉身上,阿牧吉看了眼雪山再没有说话。

“妈,您还是搬来和我们一起住吧,在家帮我做做饭,买买菜什么的,现在我们负担并不重。这事我跟欣然商量过了,可可也盼您早点搬过来。”

阿牧吉没有说话,路在脚下慢慢地延伸,空气里只有母子俩的脚步声。

“妈知道你的心思,妈是在草原上住惯了的人,离不开那些羊群,还有那些草场,再说还有你的弟弟和妹妹,他们总不能靠着你吧?雪原也不小了,得有个女人把他管住,这孩子太野,我怕他变坏了。”

“妈,小莲好说,将来在城里找个工作。您是不是怕给我们添麻烦呀?其实我和欣然都需要您。”

阿牧吉默默地看了眼雪山:“山儿,妈老了,一年不如一年了。我倒无所谓,莲莲也不怕,就是你弟弟我放心不下,如果你和欣然能帮帮他,妈也就放心了。”

雪山没有再说话,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安慰母亲,他希望雪原能尽快从金矿退出来。他不希望雪原被别人利用。但对于雪原的脾气,他也非常清楚,尤其是想到冷静文的为人,他就更加不放心了。

7、常委会如同重磅炸弹

吴伟看到省高法对金玉良的二审裁定书已经是一星期以后,从收文记录上他看出这份文件到达市里的准确时间,也就是说在这么长的时间里是可以做很多工作的。但哪些人做了哪些工作?他无法知道,现在只知道金玉良的问题如果得不到解决,他想整顿金矿的计划就无法实施。这也是他没有撤掉黄金专案组的主要原因。

作为一名优秀的枪手,他不是要高高地抬起枪口,而是要举而不发。因为时机太重要了,如果不选好击发的时间,那是命不中对手的,尤其是面对一个狡猾的对手,那就要更加小心。一个刚进入森林的猎手,什么都没有看清楚的时候,最好不要轻意举枪。金玉良一案,现在高法的意见来了,可以说是个很好的举枪机会。为了打草惊蛇,为了表明自己对金玉良一案的重视,吴伟立即决定召开紧急常委扩大会议,而且要安排在晚上,不,要在午夜进行,这可以达到两个目的:神秘、重视。中国人不是最讲形式吗?

各常委和司徒竞湖走进了会议室,司徒文亭、雪山、朱支峰和看守所所长任善璋也相继走进市委会议室。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更不知道吴伟开这次会的目的。司徒竞湖想了解一下会议内容,但他与几个参会的常委交换眼色后,才知道大家都不清楚这次会的主题。司徒竞湖最后将目光有意识地投在门口的李毕书身上,他想从李毕书那里得到点信息,但李毕书却避开了他的目光。司徒竞湖有点窝火,这吴伟玩的什么花招?这么大的一个常委扩大会议,他作为市委副书记、市长竟然不知道内容。就是黄尔林老书记也不会这样对待他的。司徒竞湖冲李毕书瞪了眼:

“小李,什么事啊?深更半夜的把大家召集来?”

“市长,我也不清楚,书记让我通知,我就通知了。”李毕书表现出了极大的谦卑。

吴伟此时正好拿着文件夹走进会议室,他冲司徒竞湖笑笑:“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刚刚看到小李下午送过来的一个批件,我同老常商量了一下就决定召开这次常委扩大会,还没来得及同你商量。”吴伟轻轻坐在了首席位置上,“都到齐了吧?咱们现在开会。今天下班前,省政法委根据省高法意见,对我市黄金大案做了明确批示,要求重新审理金玉良一案,认真划清事故责任,做好金矿和死亡金农的善后工作。这个文件我今天下午才看到,但它已经到市里好几天了。”吴伟停顿了下,“另外,今晚把几个黄金专案的主办人也请来了。”吴伟看了眼众人,“现在金玉良一案众说纷纭,无论从理从法上来说,我们都必须对群众有个交待。现在省高法有了具体意见,省政法委也有了明确批示,我的意见,市委和办案人员必须统一在这个指导思想上复审复核黄金专案,做好金玉良一案的重新审理工作。该补证的补证,该重新取证的重新取证,总之要把黄金专案办得扎扎实实,办成铁案,办成让西方市老百姓满意的案子。你们说呢?”

吴伟将目光投向每一个参会的人员,最后目光落在司徒竞湖身上。他知道此时司徒竞湖的感受,他就是要让司徒竞湖有这样的感觉,因为司徒才是黄金专案的真正组长。

“司徒同志,我的意见专案组原班人马不动,雪山同志仍任专案组组长,具体工作还由你全盘负责。”这个决定吴伟是经过反复考虑的,而且已经想了很长时间,他必须做出这样的选择,因为他已经别无选择。

“吴书记,我是不是就不要管这件事了?再管,也管不出什么新的结果来,您看是不是换个人?”

司徒竞湖的推辞在吴伟的预料之中。一个刚刚判决的案子,还让原班人马审理,又能审理出什么名堂来?结局也只能是一个,重复。但即使这样,吴伟认为那也不是原来意义上的重复。应该说他需要这样的重复。有些事情有时无言也是一种结局嘛!他不靠这些人还能靠谁?任何事总要有个时间,至少要有个暴露的时间。而这个时间只能在实际的工作中进行观察和把握。按照农民的说法,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不就全明白了吗。

“我看就这么定了吧,当然有责任我也推脱不掉。”吴伟将目光转向看守所所长任善璋,“金玉良就不要东转西转的了,我们又没有什么拿不到桌面上说的事,为什么要今天转到这明天转到那啊?”吴伟将目光转向雪山,“专案组尽快拿出整体方案来,马上对死亡谷金矿进行停业整顿。如果需要人力物力你先向司徒同志提出来,协调不了的,拿到市委常委会上解决。”吴伟想好了,他必须要给雪山这个杀手锏,否则雪山将来没有办法开展对黄金专案的全面复查工作。

“金矿……金矿……吴书记,我的意思是不是暂时就不要触及了。因为金矿关系到金把头的切身利益,弄不好要起乱子的,是不是先摸摸情况再说,啊?”一名常委提出了不同的看法。

这也是吴伟预料中的反应,复查黄金专案可能最大的障碍就是市委本身了,如果他这一层解决好了,西方市还有谁会提出反对意见呢?没有。关键的问题就在这一层人里。现在什么问题都出在这一层人里。

“司徒市长,几个金把头我倒不怕,我怕的是我们的班子和市里的头头脑脑们,还有我们在座的几个人。金矿要是再出现哄抢,再死三十或四十人,我这个书记可就不好交差了,你这个当市长的也不能拍拍屁股走人吧?要是没有别的意见,你也就不要推辞了,我看就这么办吧,走一步看一步。”吴伟见司徒竞湖默默地垂下了目光,“如果你们几位没有什么意见,我再强调一句,专案组在查案时,不管遇到什么事,不管遇到什么人,都要一查到底,在座的各位包括我在内,都不要干涉专案组的工作。”他看了眼众人,“没有别的意见,咱们散会!”

谁也没想到会议开得这么短,而且做出了极为重要的实际决定。黄金大案是西方市最为敏感的案件,也就是说,吴伟从这个最具挑战性的案件抓起,已经开始全面实施自己的施政计划。这个不到半个小时的会议,将会给西方市带来什么样的影响,人们现在还是无法预料的。但有一点参会人员可以肯定,那就是它将给西方市平静的生活投入一颗重磅炸弹。

8、老书记与小女儿万变不离其宗

黄尔林将手中的报纸揉成团,用力摔在沙发上:

“你写什么黄金大案,添什么乱?现在有多少事要你去写、要你去宣传?我早说过了,你们要多写多报道大好形势,要正面歌颂改革开放的成就,要善于发现人们生活中的美好部分。你可倒好,整天跟着一个死刑犯金玉良转悠,能写出什么好东西来?”

黄少闲从来没见过老爷子发这么大的脾气,他才从位上下来几天,就这个样子?对金玉良一案黄少闲总觉得老爸身上有种说不上来的味道。

“老爸,怎么一提起金玉良,您就激动啊?干吗冲自己的女儿发这么大的火?我要是出嫁了,你会后悔的。”

天底下哪有女儿专门在父亲身后捅刀子的?黄金大案有个女婿雪山已经够他烦的了,又加上了她这个当记者的女儿,三对一。黄尔林也觉得对女儿发火有点过,拉过黄少闲的手,想补救一下刚才的失态,黄少闲机灵地坐在了他的身边:

“爸……”

“你是不是觉得爸爸脾气近来有些躁?”

权倾一市的市委书记,一下从权力的顶峰上跌下来,而且省人大那边又悬着没有到位,这边呢,新来的领导又要折腾他以前下过结论的案子,他烦心也是正常的。黄少闲心里不由泛起几分怜悯来。应该说爸爸是很不容易的,妈妈死后,他一直未续娶,一个人除了整天为工作奔忙,还要照顾好她和姐姐,在她心中爸爸是个非常优秀的男人。

黄少闲给黄尔林面前的水杯添了点水:“爸爸,您还是以前那样慈祥、宽容、理解人,爱我们,爱您的西方市人民。您现在退出了一线,应该重新给自己定位,否则……”黄少闲不想再说下去,她不想伤害黄尔林的感情,“我觉得您在金玉良一案中,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焦躁、不安,有时甚至光火,这样在家里可以,要是出去了,那是很跌身份的。”

黄尔林慢慢闭上了眼睛:“爸爸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可能真的老了,真的该退休了。”

爸爸只是承认了老,并没有把压抑在心里的真正东西说出来。爸爸一辈子都是这样爱面子。

“爸爸不老,您永远是我和姐姐的好爸爸,永远是西方市民的好书记。不过,人们常说,官升脾气长。你是不是最近在人大任职上受了点挫,就开始心里发毛啊?”黄少闲掠了眼黄尔林,“像您这样大权集于一身,又长期养尊处优的一方诸侯,是很难听到几句不同意见的。要我说几句真话的话,我觉得您在金玉良的案子上,仿佛有些割舍不掉的东西,这也可能是你烦躁不安的主要原因。”

这个鬼丫头片子绕来绕去,还是万变不离其宗,黄尔林默默看着黄少闲,这也许是她当记者当的:

“你告诉我你发现了什么?”

“老爸真逗,您向来做事都是前思后量不成熟绝不会出手的,在您面前我永远是个小学生。爸爸,新书记要复查黄金大案,把工作交给了姐夫,您是不是为这件事心里不好受啊?”

“他们是在胡闹!是对你爸爸的不信任。我还没有走,茶就凉了。让他们查去,我的意思是你不要瞎掺和,更不要推波助澜。爸爸的意思你明白了?”

“不太明白。比如,姐夫做事认真,敢于负责,而且富有自我牺牲精神……”

黄尔林从鼻孔里挤出一声冷笑:“什么负责、牺牲的,我看啊,他简直是个愣头青。在机关,这种性格吃不开。做任何事情都不能凭自己的性子来,处理不好人际关系,还怎么工作?”

黄少闲不赞成地瞪了眼爸爸:“爸,我认为这不是姐夫的问题,用好听点的话说是我们这个时代太理性化了,以至于人们理性得都找不到北了。不好听的话,那是人们都变得太势利,太油滑,太不负责任。”

黄尔林不满地瞪了眼黄少闲:“听着,你姐夫是牧民的后代,缺少现代文明的教育。做事光有朴素的感情是不行的。”

黄少闲想笑但没有笑出来:“爸爸,您不也是农民出身吗?我不明白,您为什么不支持姐夫解开黄金大案的疑团,为什么您总是犹抱琵琶半遮面呢?”

又让这个小东西绕进去了,她还是万变不离其宗。

“少闲,你知道你在跟爸爸谈什么吗?”

“谈正义与邪恶的选择。金玉良判决后陈述的那几句话,您能勇敢地向西方市的老少爷们说清楚吗?”

“你……”

9、谁在风情娱乐中心玩女人

就在冷静文再次约会司徒竞湖的时候,风情娱乐中心来了个不速之客,对这个情报,她还没送走司徒竞湖时就已经知道了,这个不速之客叫沙叶霜。

沙叶霜要干什么?为什么潜入她的风情娱乐中心,在这里她又能捞到什么稻草?这个冤大头在黄金公司时就一直对她冷静文不满,一直跟她过不去,而且金玉良还很在意这个假小子,这也是她冷静文要离开黄金公司的一个原因,更是她要借金玉良一案整整这个假小子的主要原因。她近来在干什么?没有人知道,她只知道沙叶霜在暗中调查金玉良的案子,不然她不会找朱支峰的,至于她为什么要为金玉良鸣不平,那是谁也说不清楚的事情。

冷静文在二楼楼梯口与沙叶霜相遇。几个保安慢步拥到冷静文身后,将楼下出口全部排满,沙叶霜的退路和出路都没有了。冷静文晃着肩膀一脚台阶上一脚台阶下地瞪着沙叶霜:“你老是盯着我的大本营不放,想干什么?是不是身上没有钱啦?听说你从看守所出来后工作丢了,如果实在混不饱肚子,我这倒有很多愿意掏钱的男人,他们不缺吃的,不缺喝的,只是缺少女人。你还年轻,可以跟他们优势互补的。”

“这是个不坏的主意。可惜他们不是冲我这张脸来的,他们喜欢的是你的屁股。你不是天天都靠这些引诱他们吗?”沙叶霜寸步不让。

“你这个该枪杀的货,我不知道你准备今天怎么从这些男人身边走出去!”冷静文彻底被激怒了,因为她的身后还站着那么多部下,她不能在她的部下面前丢脸。

“很好,我不知道冷小姐准备怎么留住我?”

冷静文知道自己从来没有赢过这个假小子,妈的,今天要好好羞辱羞辱这丫头:

“鸭子的嘴倒是很硬,一上锅煮就软了。不过,我告诉你沙叶霜,金玉良现在还在看守所里,他已经判了死刑。你们不是有一腿吗?你将来准备怎么办?跟老金去极乐世界?还是把他忘了,跟我的这些男人们玩玩?”

“有件事你可能并不知道。我想告诉你的是,黄金一案没有按你们的想法进行,金总的判决被发回重审了你知道吗?金玉良一旦张口说话,我不知道你将来走上断头台时腿会不会发抖?除狗以外,那些野男人们谁还会正眼看你的臭腿?”沙叶霜的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冷静文突然哈哈大笑:“沙叶霜你不是在发烧吧?你知道现在是黑夜,不是白天。别他妈做白日梦了!谁能改变市委、市政府的决定?谁又能改变法庭的判决?难道是你?你不看看你自己是什么东西?”

“我是什么东西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金玉良一开口说话,你是什么东西可就现原形了,你那点屁事一旦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西方市老百姓的唾沫星子都会淹死你的。”

冷静文愤怒已极,真想冲上去拧下沙叶霜的耳朵,这个可恶的女人!

“沙叶霜,不管怎么说,我再坏也还不至于到看守所里待几个月吧?”

“那是人们没有看清你的嘴脸,也是你给了我一次机会,使我真正看清了你是什么东西。如果有一天,善良站出来说话,你会烂在看守所里、臭在看守所里的。”

“我不怀疑这种结局。但可惜的是这种结局不是由你来决定的。”

冷静文见沙叶霜大步向他们走来,竟然失去了应变的主意。但短兵相接勇者胜,冷静文在短暂的思变中立刻找出了一个理由:

“你给我站住,你刚才去我的办公室干什么去了?你知道我那里丢了什么吗?”她冲几个保安摆了下脑袋,“脱了她的衣服,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走出我的风情娱乐中心。”

几个保安挤到楼梯口,向沙叶霜逼来。

沙叶霜却镇静地笑了:“冷静文,你不要后悔,十分钟前,我从你的办公室里把你偷录的一些领导的录像带拿到了我的朋友处,当然还有很多不堪入目的镜头,尤其是你的那些下流动作,很让人恶心。那些东西如果让西方市老百姓看见,要比我给你们这几个鸟人脱衣服刺激,你看还要不要你的保安动手啊?不然我自己给你们脱也可以的。”

冷静文又一次失败了,她没想到这个假小子会用这种阴招来对付她,而且还把那些东西弄到了外面,这些东西一旦曝光,她冷静文可就彻底玩完了,她确实给个别来风情娱乐中心玩的领导录了像,有些镜头她自己看了都觉得有点肉麻,他妈的,人就是有些怪,在背地里两个人什么事情都可以做,但一到第三者在场,大家都蔫了,就什么也伸不展了。冷静文的身子不自觉地向楼梯边移了移,给沙叶霜留了个出口。

“你不准备留下我?或者说你还不想把你这些优秀的男士分给我一些?”沙叶霜慢慢走过冷静文身边,她突然被自己的气势逗乐了。其实她今晚来风情娱乐中心的真实目的,是把一颗豆粒大的窃听装置安在冷静文的电话机里,这是李毕书帮助她干的惟一一件有价值的事情。她让他从公安部门弄来了窃听装置,她敢断定冷静文与黄金大案有关,但她拿不到任何证据,既然李毕书找了她,既然他想不露神色地弄清关于黄金大案的一些情况,他就应该拿出一点实际行动来。于是她趁冷静文在ok厅里放浪时,进入了冷静文的办公室,发现了她想也不敢想的一些事实。

10、金玉良说法庭上的话全是玩笑

雪山满怀希望走进看守所长任善璋的办公室,因为不管从哪方面说任善璋都没有理由再阻止他与金玉良见面。现在省高法的意见来了,市委做出了明确的复核黄金一案的决定,并且仍由他担任专案组长,可以说天时地利人和他都占上了,应该说是和金玉良见面的最好时机。

出乎意料的是老任只是看着他笑:“雪组长,我们有命令,金玉良暂时还是不能提审或探视。他的家属也来过了。”

“你……”雪山刚要说话,发现华新颖和金远已经站在任善璋办公室的门口,“你们先坐,我有点急事处理一下,去去就来。”任善璋急忙走出办公室。

屋里只有雪山、华新颖和金远三个人,短暂的沉默后,华新颖轻轻从鼻孔里哼了声:

“金远,这就是办你爸爸一案的专案组长雪山。你爸爸就是栽在他手上的。”华新颖的语气充满了讥讽。

金远早听说过雪山,没想到会在看守所见到他。他来这里干什么?无非是为了爸爸的事而来,就爸爸被判死刑这件事来看,他越来越感到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这滋味如同被人在头上套了个屎罐子似的,而这个屎罐子恰恰是这些办案人硬给套上的。也许现在正是个机会:

“判了死刑的人你也不让他安生,还要继续折腾他,这样好像更能表现你代表的那个集团利益的残酷是吗?”

雪山理解金远这样说话,如果是他,也会这样质问对方的。雪山心中掠过一丝淡淡的忧伤:

“你现在有很多理由责备这件事,但作为一个普通的办案人员,请你相信我,我从未放弃过自己的责任。”

责任?金远没想到面前的雪山还会谈责任,还会在他的面前谈责任:“办冤假错案也是责任啊?尊敬的雪组长。我看过孟德斯鸠的《论法的精神》,老夫子说过‘一切有权力的人都容易滥用权力,这是一条万古不变的经验。’我想你也不会例外。你是林家的女婿,是西方市权力的一个组成部分,你会舍弃既得利益,走出你那个阶级吗?”

“联姻的问题属于过去,我不能另外选择,但有一样我是可以选择的,那就是我个人的良知!”

“雪组长真逗,真没有想到在这种时候、这种环境下你还会谈什么良知?如果说为什么人类要发明法律,我想它的可爱之处,就是让人类学会了如何驾驭自己。可是在你的手里,它为什么变成个人的良知?这是一种可悲,还是一种不幸?”

毕竟是个博士生,他对一切问题的理解都是从事情的更深一层意义进入的。这些话他雪山在读法律函授时特别背过,这是法学大家博登海默的话,这种话也只能由博登海默这样的人说出来。

“你把博登海默的话原意改动了。我没记错的话,大师认为人类别的发明使人学会了驾驭自然,而法律的发明使人学会如何驾驭自己。我们没有不幸,不幸的是这块土地上的人对法的理解天生就是弱智的,因为他们崇拜的是权力。”

金远没想到这个大兵出身的组长还懂得博登海默,还知道法权在特权中的位置。金远默默地注视着这个刚从傻大兵行列里走出来的专案组长。

雪山已经从金远陌生的目光中知道了他在想什么:“为什么这样看着我?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任何知识,当它仅仅变成个人的财富时,它就失去了生命的光环。在你爸爸的问题上,我想我们都应该这样看待问题。”

金远能接受,但华新颖接受不了:“听说雪组长这次还继续担任黄金大案的专案组长?咱们玉良也算给您染了个顶子,总算没有白活。他这人,一生最大的长处就是乐于助人。”

雪山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被呛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爹也是共产党员,可没想到他成了你们邀功请赏的牺牲品。你和你的战友查我爹,你又和你的战友判我爹,你说老百姓怎么相信你们手中的法律?我们的法律又怎么能保证它的公正性?”

金远的这几句话更让雪山受不了。他现在真希望能赶快逃出这间办公室,他知道他和华新颖之间无法达到理解与沟通。他只能用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的德行。刚好看守所长任善璋此时走进办公室里,其实他是出去请示去了:“很遗憾,家属现在还不能探视金玉良。”任善璋将目光投在华新颖和金远的脸上。也就是说,雪山可以提审金玉良。任善璋掠了眼雪山:“请雪组长在审讯室稍候一会儿,我们正在安排人去提金玉良。”

雪山转身走出所长办公室,但他的心并没有从华新颖和金远的身边移开,他在思考金远和华新颖刚才话的分量。审讯室很空旷,也很安静,但雪山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这种地方其实跟普通的房子没有什么区别,有区别的是它们赋予了特定的含义。犯人和普通人的区别是因为这间房子的区别?面对金玉良,雪山自己倒有一种犯人的感觉,老远就能听到金玉良拖着沉重的脚镣向审讯室走来,那沉重的金属碰撞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亮。这声音好像专门敲击雪山的良心。金玉良慢慢走进审讯室,跟在金玉良身后的马东亮指指摆在审讯案前的椅子,示意他坐下。金玉良低着头坐在椅子上,被铐在一起的手不自然地放在膝盖上。雪山从金玉良的目光中判断,在这短短的十几天里,金玉良的态度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他已经恢复了平静,再也不会有法庭上那种激烈举动。雪山一边审视着金玉良,一边将目光投向了马东亮的脸上:“老马,你们去吧。我想单独跟金玉良谈谈。”

马东亮犹豫着并没有挪动脚步:“雪组长,金玉良是死刑犯人……”

“请相信我。我不是探视,我是提审,是为他在法庭上所说的证据而来的。你们……在这不便于我们谈话。”是的,对于雪山来说,他确实是为了金玉良在法庭上说的那些证据而来的。为了这一天应该说他付出了代价。他不希望任何人打搅他们的这次谈话。

马东亮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将目光盯在金玉良的脸上,直到金玉良抬起头来:“金玉良,你听清楚没有?是雪组长在审讯你。你该说的要如实交代,不该说的,不要胡说八道!”

雪山不明白马东亮为什么要说这些话。这话是什么意思?这话也是一个看守该说的?他要暗示什么?他们对金玉良难道能这样控制吗?提审一次金玉良花了这么长的时间,提审时又遇上这么一个老看守,而且还要当着他的面做金玉良的思想工作,这正常吗?雪山感到周围有一股强大的势力在包裹着他,而且这股势力几乎要扼杀他那点可怜的良知和正义。雪山不由看了眼马东亮,从他深藏在睫毛下的眼睛中可以看出,他不是一般的看守。不过在这种地方干了几十年,没点儿来历也是不客观的。“这儿没有你的事了,你去吧。”雪山最后下了逐客令,并看着马东亮和两个法警走出审讯室,然后才将脸转向金玉良:

“老金,我是专门为你在法庭上说的批件来的。我们谈谈你的那些批件。”

金玉良的目光在雪山脸上游移了一下,又慢慢地垂下了。这种矛盾心理表明金玉良对他是不信任的。

“老金,请相信我。现在省政法委和市委都很重视你的案子,已经决定重新复审复核黄金一案了,你思想上不要有什么顾虑。”

金玉良的目光更加黯淡,并不自觉地摇了摇头。这是怎么回事?金玉良对省高法省政法委的意见一点兴趣也没有?

“金矿开采向私人开放究竟是谁同意的?有没有批件?那些金把头是怎么进入死亡谷的?还有你为什么不愿意谈这些情况,顾虑在哪?判决后为什么又说有领导批件?老金你总得说话呀,你知道现在外面的情况吗?”

金玉良默默看着雪山,嘴唇轻轻动了一下。说什么?这几天马东亮一再告诫他,你不要存有任何幻想,你不想想雪山是干什么的?他和司徒文亭、朱支峰都是战友,司徒文亭又是司徒竞湖的儿子,而司徒竞湖又是黄尔林一手提拔起来的。不仅这样,就连给你当辩护律师的黄欣然也是和司徒文亭一起耍大的,而雪山和黄欣然又是司徒文亭做的大媒,这种复杂的关系,你想想就是遇到黑脸老包也扯不开。他雪山能用铡刀铡他的战友?铡他的老婆和岳丈大人?那都是戏文,不会成为现实的。你如果不说可能会好一些,也许还能保一条小命,到了监狱再慢慢计较,争取释放嘛。如果说了,可能连命也会丢的。应该说马东亮的话不是没有道理的,至于这老家伙是什么目的,金玉良没有想那么多,但从这段时间相处的情况看,至少这老家伙也是为他金玉良好。金玉良慢慢抬起了目光,嘴角轻轻浮起一丝冷笑:

“雪组长,我的案子从头到尾是你的战友办的,你们后面不是书记就是市长,你能撕开情面把他们送上法庭吗?就是你能撕开脸面,你有力量扳倒他们吗?”金玉良对雪山笑笑,“我想过了,在西方市没有人能翻了我的案子,他们太黑了,黑得没有一点人气儿。”

“老金,你的顾虑也许是对的,现在我需要的是证据,你知道只有确凿的证据才能改变你的处境,才能减轻你的罪行。另外,一些事也没有你想得那么黑暗。人世间还是有很多好人的。”

“好人?我知道你要说这句话。那些都是说给孩子们听的。我已经当了几十年的好人了,也被好人压了几十年,好人现在不是也变了标准吗?”

“老金,你不能对现实失去信心。更不能对自己失去信心。这个世界如果每个人都能站起来与坏人斗争,那绝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的。”

“雪组长,我问你,你的弟弟现在退出来了吗?没有吧?你也许想做一个好人,可你撕不开这张网,你要是坚持下去,你也跟我一样会被困死和勒死的。这才是现实。”

金玉良在法庭上说自己有证据,有批件,而且说要见他雪山,怎么到了关键的时候又拉稀了?雪山无奈地瞪着金玉良,他相貌平平,却找了个漂亮能干的媳妇,看起来没有什么能力,却稳稳地当上了黄金公司的老总。他怎么找的这个漂亮媳妇?怎么当的黄金公司经理?自从接手这个案子,雪山就一直想不通这个问题。现在金玉良又提出雪原的事,要打消金玉良的不信任态度,他还必须要说这件事:“老金,雪原的事请你放心,我会处理好的。我现在问你,批件你给过朱支峰吗?给过司徒文亭吗?我们查了市委和市政府的所有会议档案,没有发现关于死亡谷金矿开采的任何记录。究竟那是什么样的批件?谁批的?你能说说吗?”

“现在的专案组是不是还有那个姓朱的?是不是还是原班人马?”

雪山不自觉地点点头:“是。”

金玉良目光犀利地掠一眼雪山:“雪组长,我告诉你,法庭上我说的话全是气话和玩笑话,那是不能认真的。”

为什么有了朱支峰,他就什么话也不愿说了?朱支峰在办案时究竟干了些什么?

“老金,你要相信我,相信专案组。”

金玉良的目光里全是盲区:“相信你?你拿什么让我相信你?你的战友?你的岳父?还有你的几句空话?算了,你要真想管这件事,金矿不是还在吗?那些人不是一个也没有死吗?雪地龙不是到处张罗请客吗?一些事只要你想查,只要你认真,没有查不清的。”

“老金,如果你有批件,如果你能直接说出来,我们何苦还要从头查起呢?”

“从头查起也没有多少事,就那么点破事,一了解都清楚了,关键是你查不查。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的事能藏着瞒着,这么大的死亡谷能揣在哪个人的怀里吗?”

雪山不明白金玉良为什么用这种比喻。看来金玉良已经打定主意,再纠缠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尤其是金玉良知道朱支峰还在专案组,那态度一时半时是不会松动的。

“老金,也许你一时还无法相信我,你先想想,等你想通了,想谈了,咱们再谈好不好?”

金玉良满脸讥诮地站起身,动动脚下的大镣,有意把它弄得很响。雪山知道他是在抗议他现在遇到的不公正。

“你的那个朱战友,他把黑的都弄成白的了。我想,查到最后你会不会也是这样?”金玉良转身走出了审讯室。

雪山想找朱支峰谈谈,自从他接触金玉良后,就决定要谈谈。

娜珠见到雪山特别高兴:“哪股风把大政委给吹来了?我们全家没有人不念叨你的,老妈天天念叨你。上次在街上,她说看见了你,可是一道金光就不见了,老妈回家后嘀咕了好几天。”

雪山跟着娜珠走进院里:“大妈这么喜欢我,干脆我给她老人家做儿子算啦。”

“要是这样,我妈半夜做梦不笑醒才怪呢!”

屋里的方茹晰此时也听到院子里的说话声,马上迎了出来:“先回去跟你妈商量好了再说,我怕她不干。”

“我妈呀,求之不得呢!”雪山扶着方茹晰坐下,“她前几天说,要来看您呐。这不,我代表她,今天不是来啦?”

“你妈?她来城里啦?”方茹晰打个愣神,默默地看着雪山。

“看我妈激动的,话也说不好了。这么喜欢,干脆让支峰跟雪山换换得啦!”娜珠插了句话。

方茹晰轻轻拉着雪山的手,眼中转动着泪花:“你是早该来看我的。哪有……”方茹晰意识到什么,改变了话头:“是来找支峰的?”

雪山用力点点头:“支峰不在?”

“买菜去了。”娜珠偷偷溜了眼擦眼睛的方茹晰,这老太太怎么啦,有这么激动吗?娜珠第一次感到方茹晰有点莫名其妙,也许这是年老的原因。娜珠冲雪山呶呶嘴:“看我妈激动的,像红小兵见到了伟大领袖***似的。”

雪山端起茶杯冲方茹晰笑笑:“人老了都是这样。”

“你妈好吗?”方茹晰边擦眼睛边问雪山。

“好。”

“你最近回过家吗?”

雪山摇摇头:“没有。”

“土吉淖那个地方真好,天也蓝,水也蓝,人也是那么的善良。”

“大妈,您去过土吉淖?”

方茹晰掠了眼雪山,点点头:“去过,已经几十年了。不是你妈,还不知我在哪儿呢!你妈救过我。”

“我妈救过您?”雪山不解地看着方茹晰。

“你不相信?”

“不相信,这怎么会呢?”

此时,小院的门吱的响了,众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小院,方茹晰说:“支峰回来了,让他给你做羊肉稍子揪面片,这是他的拿手活,我们家都爱吃他做的。”

“那今天我就不走了,尝尝支峰的……”雪山见朱支峰满脸不高兴,打住了话头。

朱支峰满脸的冷色,其实他早看见了雪山:“你们说的是揪面还是揪人啊?”

屋中的气氛立刻紧张起来。娜珠接过朱支峰手中的蔬菜,用脚轻轻踢了下朱支峰,示意他好好陪雪山说话。

“今天一大早,我的右眼就嘣嘣跳,我就知道该有什么倒霉事轮到我了。”朱支峰又甩过来一句话。

“别听他喘驴气。他这人真是有刀不使专耍剑(贱)!一个人喝闷酒时,想念老战友,老战友来了,又挂着脸子,也不知道他怎么了?”娜珠在给朱支峰补台。

方茹晰见话头不对味,就把话题岔开了:“雪山,听说你爸不在了,他是怎么死的?”“噢!那年他到山上接我,为了救我,跌进山谷……”

“你爸爸是个好人,你妈妈也是个好人,他们都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其实,我妈就在城里,你们老姊妹俩应该好好聊聊。”

“是应该好好聊聊的。”

娜珠看见气氛缓和下来,赶快摆酒弄菜:“妈,让他们哥俩先喝着,比干坐着强,我去给他们弄两个菜。”娜珠随手将酒瓶酒杯摆到桌上。

雪山来时就告诫自己,不管朱支峰如何,他今天都要跟这个老战友好好聊聊。这个疙瘩如果解不开,他以后的工作将无法开展。雪山将酒杯倒满,给朱支峰也倒了一杯,然后端起酒杯冲朱支峰碰了下:“老战友,喝酒。”朱支峰一仰脖子喝干了杯中的酒,又挟了一筷子菜自顾自地吃了一口:“说心里话,不欢迎你来。”

雪山举到嘴边的酒杯停在半空,没有想到朱支峰扔过来这么一句话。雪山将酒猛地灌进嘴里,那酒进了嗓子眼是凉的、苦的和涩的,一点快感也没有。雪山将空酒杯墩在桌上:

“给我倒酒!朱支峰我告诉你,现在是我在你的家里。你必须给这个老战友酒喝。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也知道你不希望我管这件事!”雪山瞪着朱支峰,“给我倒满!”雪山来起了横的。

朱支峰没有再说话,拿起酒倒进了雪山的杯中。两人就这样默默地你一杯我一杯地将一瓶酒弄完了。

“倒酒!”雪山见对方没有动静,将手中的酒杯在桌上磕碰得山响,“我说,你怎么不倒酒啊?我要喝酒!”

朱支峰轻轻晃动手中的酒瓶:“没啦,下次吧。”他知道雪山不能喝酒,他更知道雪山喝酒后的结果。雪山喝酒完全是冲他来的,是冲黄金大案来的。朱支峰不说话,只是将目光投在了空酒瓶上。

雪山乜着眼盯着朱支峰,好小子,你以为没有酒就算完事啦,没有那么便宜的事。雪山伸手掏了随身带来的塑料袋,他来时就想过,如果朱支峰不开口说话,他就用酒和朱支峰拼个痛快,反正他也快憋死了。你朱支峰、司徒文亭两个千刀万剐的家伙,谁也不向我开口说话,谁也不告诉我金玉良一案是怎么回事,谁都有意躲着我,那今天我就让你躲个够。雪山摸出两瓶酒用力墩在桌子上,你不给我喝,我有酒喝。朱支峰明白这个家伙是有意要和他过不去了,他小子喝酒是假,逼他是真。但雪山再也不能喝了,在部队他喝一杯黄酒都脸红,怎么能喝这么多白酒呢?朱支峰一把抢过酒瓶:“你不要命,也不能死在我家里。”

“这是我买的酒。命?你是在说命,对吧?在那场战争中,有多少年轻的战友把命看得一文不值。你我都捡回来一次……”雪山知道自己真的是醉了,但他并不糊涂,“子弹当年没有把你我打死,几杯酒算……什……么……”

“你的胃穿过孔……”朱支峰知道在猫耳洞里,由于潮湿雪山的胃病是非常严重的,在部队胃溃疡出过血,穿过孔。这个该死的家伙,他是有意糟蹋自己。

“我还有心脏没有穿……穿啊孔。你可以……摸……摸……它已经凉……啦!”雪山一把抢过朱支峰面前的酒瓶子,冲自己口中倒去。

“你……雪山,你要干什么?”朱支峰一把夺过雪山手中的酒瓶,但他的衣领却被雪山一把抓住了:

“朱支峰,你知道我要干什么!也只有你知道我要干什么,可是你……你个混蛋东西!”雪山用力搡开朱支峰,“要是在战场上,你这个熊样,我非毙了你不可!”

方茹晰、娜珠和刚放学进家门的朱晓曦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他们都被眼前的情景吓呆了。

11、越是野的越有味道

要说现在最逍遥的还是雪地龙,他正在静观事态的发展,金矿你冷静文能开,他雪地龙就能开;如果你冷静文想占他雪地龙的便宜,那好,雪原就是个样子。雪地龙准备进入死亡谷。他又想起了无拘无束的打猎乐趣。雪地龙决定在进入死亡谷之前,和他的兄弟们打一次猎,过过追逐野兽的瘾。再张扬一次,让他们看看,让冷静文这个娘们儿看看。

说心里话,他很喜欢冷静文,尤其是静文亮那两个奶子和那小屁股,他一见就有欲望。那是他雪地龙见过的最富有性感的奶子,一个大老爷们身边没有会浪的女人,那生活也就没有多少味道。如果有一天静文亮也能骑着马跟他在这戈壁滩上围追一头小鹿或者雪豹,那才真够浪漫和刺激的。对他雪地龙来说,送上门的女人已经厌烦了,那些人全都是为了钱,即使有想法也是想跟他过日子,一点浪劲也没有。还是这个静文亮有个性,得想办法拿下她。

“大哥,黄羊!”远处一个兄弟冲他喊。雪地龙发现一只黄羊不知什么时候进入了他们的围堵圈。十几匹马几乎同时向黄羊围堵过去。黄羊在劫难逃。好,这是一只母羊,肚里的小羔可能刚刚成形,把它烤了连小羔子一起吃。雪地龙抖动手中的缰绳慢慢向黄羊逼去。那黄羊预感到了末日的来临,凄婉地盯着十几匹向它靠拢过来的马一动不动。雪地龙和他的兄弟们慢慢抬起了枪口。黄羊在地上不自觉地转了个圈,眼中充满对死亡的恐惧。所有的马匹都停了下来,枪口都指向那只孤立无助的黄羊,但没有人开枪射杀。沉默,这种沉默是生命对生命的戗害,是强大对弱小的毁灭。众人把目光投向雪地龙,因为他是这群人的老大,对于一个小生灵的去留只能由他说了算。

雪地龙举起的枪口轻轻放下了,随后冲众人挥了下手,示意给黄羊留条生路。兜起来的马队在众人轻叩搭环的瑟瑟声中放开一个口子。一线生的希望豁然敞在黄羊的面前。黄羊猛地撒开四蹄,箭一般地突出重围,疯狂向戈壁滩狂奔而去。

“大哥,你为什么不开枪啊?你为什么把它给放了啊?”人群中有人在喊。雪地龙脸上露出一丝奸笑,就在他笑意还没有退去时,枪声响了,狂奔中的黄羊随着枪声栽个跟头倒下去。两个随从骑着马箭一般冲向倒地的黄羊,扯着黄羊策马返回了人群:“大哥,你真棒,弹无虚发。”

雪地龙收好枪:“去,弄些柴火来,把它烤了,我喜欢吃它肚里的小仔儿,那小东西很好吃,据说大补啊!”雪地龙将目光转向远处白皑皑的雪峰,仿佛看到了冷静文的胸脯,冷静文的乳峰也像那雪山的顶子一样坚挺,他妈的这个静文亮真是一块热年糕。

大火熊熊,烧烤是这帮家伙的拿手活,因为他们大都跟雪地龙在无人区混过,也都是在火堆旁长大的,都是在烧烤里尝到过人生最大乐趣的。黄羊身上的绒毛被火烫成了焦黑的油渍,发出了叽叽的呻吟声。这是生命细胞的最后畅想,也是生命细胞的最后终结。雪地龙从光滑的黄羊身上,又想到了冷静文那紧绷绷的屁股。有一天她也会变成这个被火烤得紧绷绷的黄羊,他一定要让她变成床上的一道菜。雪地龙翻身下马,拿过身边人手中的铁叉,狠狠地将铁叉戳入被烧烤的黄羊身上,众人一时都被雪地龙的举动搞懵了。

“静文亮的金矿,先看看雪山怎么整顿它?他妈的静文亮的奶子好,也没有我雪地龙的力气大。我还是那句话,她静文亮靠脸蛋打天下,我们靠力气挖金子。她拿官印,我们拿民印,她能淘金子我就能钻山洞。谁要是敢在我雪地龙的头上撒臊尿,”雪地龙又连着向黄羊身上刺了几叉子,“我就把她静文亮给占了。”

“那是,那是。谁要敢在大哥您的头上撒臊尿,我们手中的枪也不是吃素的!”众人附和着。

“撒尿的我看倒没有,断大哥财路的可大有人在。现在关键是新壶不装陈酒了,能不能封住口还很难说哟!”马刀脸慢慢喝了一口酒,他见众人都在看他,“看我干什么?我又不是贼!”

“快让马军师说说高见,说完可以吃肉了。”火堆旁有人催马刀脸。

雪地龙的目光也觑着马刀脸,这个狗头军师,有时还真能放两个响屁。

马刀脸见雪地龙也在看他,心里立刻有了一丝甜甜的滋味:“你们想想,这个世界什么最贵重?金子。从古到今谁不在为钱而折腾?现在市里不撤专案组,又重新把雪山提溜出来,要他来整顿金矿,这不是在堵大哥的财路吗?”雪地龙仍觑着眼看马刀脸。马刀脸知道雪地龙在认真地听着,“据说这小子六亲不认,软硬不吃,就连他岳丈大人的话他也不听。新来的吴伟书记让他整顿金矿,瞌睡正好遇到了枕头,他和吴伟一唱一和,结局不是再明白不过了吗?”

“你是说金矿开不成了?”雪地龙用手中的铁叉轻轻拨动着面前的火池。

“也不尽然。那要看下面的文章怎么做了。关键还是那个批件,金玉良在法庭上说有批件,如果冷静文能把那些批件拿出来,上届班子定的事,你吴伟就是查清楚了又能怎样?”

“别他妈瞎扯蛋了,金矿死了四十多人,上面要追究责任,判了个金玉良是要把批件的事隐瞒起来,你别弄拧喽!来吃肉,吃肉!”说话的哥们将一块肉递给雪地龙,“难怪人家说臭参谋瞎干事呢?快吃肉喽!再不动手可就没有啦!”几把刀子同时伸向烤得焦黄的羊身上,黄羊转眼间成了高高悬起的骨架。两个随从将黄羊骨腔中的胎儿弄出来,两只血乎乎的小羔子送到了雪地龙面前。雪地龙笑笑,开始贪婪地吃他手中的胎羔儿。酒水伴着血水不停地被油乎乎的手指抹进黑洞洞的嘴里。雪地龙最后用铁叉将高高架起的黄羊骨架挑进火堆里,一股刺鼻的焦糊味立刻弥漫在空气中。

“你们都给我听着,从现在起你们要马上组织人进死亡谷采金子,还要封锁死亡谷金矿的出口,只准进人,不准出去一个喘气的。沟口要严格控制进出,不管什么人都要严格检查。咱们先到死亡谷抓金子,然后再看那个静文亮怎么整顿再说。”

“好主意,不管***先抓住老鼠再说。金子是最大的老鼠。不过,大哥,那个雪山长得究竟什么样子?长几个蛋?”

雪地龙扔掉手中的铁叉:“不会比你们多一个。我想有人会收拾雪山的,不要说别人,就是静文亮床铺上的那个主也不会让雪山他们进入死亡谷的。我们现在要趁这个机会,一天也不要歇,日夜倒班,加紧淘金。趁雪山和吴伟的斧子还没砍来,不要放了抓钱的机会。至于以后,都是扯蛋的事!”

“请大哥放心,我们马上就行动。现在是抢钱,哪能歇着呢?”众人附和。

雪地龙掠了眼马刀脸:“下一步,你看是不是对静文亮做点什么?这小女子蛮抓人的!只要把她弄上床,她不会不帮咱的。”

“千万不可造次。一个小女娃,大哥不必这么上心。大哥要明白,没有她也就没有你的金矿,对她可不敢乱来。再说,女人还不都是一个味道。有了金子,大哥什么样的女娃找不到?”马刀脸将嘴凑向雪地龙耳边小声嘀咕一会儿,雪地龙笑了。马刀脸说得对,从迹象上看,冷静文如果有后台的话,那只能是司徒市长。只要有司徒市长挡驾,吴伟和雪山就上不了这山,就进不了这死亡谷。可是雪地龙仍不甘心就这么把冷静文给放跑喽:“要是抓住了静文亮,不等于抓住了司徒竞湖?女人喜欢的就是男人上她的床!”马刀脸再一次将嘴凑向雪地龙的耳边,这次雪地龙终于点头了。

“好吧,这事交给你去办,弄几个小姐去攻攻关,投其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