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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否再续前缘 §玄彩断章——红

“你知道我为什么在这里种蔷薇么?”

清晨灿烂的阳光耀着仲春的繁花似锦,大丛大丛鲜红的蔷薇正开得绚丽无比,露珠卧在花瓣上宛若宝石般泛着夺目而又清冷的光。江念潮立在花圃中,听见不远处绛衣女子对他这样问道,语气淡淡、平缓,不带丝毫喜怒哀乐。那袭华贵的绛色衣衫随风轻扬,长长的水袖若有若无地拂过娇妍的花朵。

江念潮不答话,只是出神地凝视着眼前鲜红的蔷薇。露珠从花瓣上滚落,花朵依然闪烁着夺目的清冷,引诱着他的眼眸。

“我十六岁时,也做过同样的梦。”绛衣女子转过身来,面对着讶异的江念潮。绝世的容颜,迷离的眸子,脸色却是苍白得几乎没有半分人间烟火。江念潮移开了目光,自己的梦境依然清晰。

“看见这些蔷薇了吗?”梦境里那个声音无来由地摄人心魄。江念潮奔走在梦里那鲜红的蔷薇丛中,却看不到说话之人的身影。“只要你种出这般美丽的蔷薇,便是蔷薇宫的主人!”伴着这句话,江念潮猛然从梦中惊醒,那蔷薇的鲜红让他过目难忘,娇妍如美人的红妆,远胜过眼前绛衣女子的花朵。

“前辈,蔷薇宫究竟是什么地方?”他问绛衣女子。那个梦境太过诱人,让他朝思暮想。

绛衣女子答非所问:“你还记得,你母亲是如何死去的吗?”

他哪能忘呢!八年前,江念潮只有九岁。作为汴州江家大公子的他,在那个微雨的午后失去了母亲。那天他在细雨幕中散步,赏着自家后花园中母亲种的红色蔷薇——红,却远不及七年后他的梦境——走着走着,却被一具尸体绊倒在地。他也不以为意,从他记事起,每月家中都有家丁因被人吸干脑髓而死。外人都以为江家有鬼魂作祟,可贫困,却逼得一个又一个穷苦人来到江家做事,终是造就了那些免不了死于脑髓干枯的家丁。江念潮从地上爬起,正要唤人将尸体移走,视线却被尸体身穿的绫罗绸缎吸引。那样华贵的蜀州织锦,熟悉的蔷薇刺绣,竟是……竟是母亲的衣衫!他又俯身细瞧尸体的面容,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青白的苍老面孔,皱纹纵横仿佛历尽了千年的沧桑,可是,他从这张脸上,瞧出了母亲的影子。有着倾城之貌的母亲,衰老的死状让江念潮不忍目睹。霎时间,他的尖叫划破天空。

“她死后,她种的蔷薇又变成什么样子了呢?”绛衣女子声音淡然,仿佛这一切她早已了然于胸。

江念潮脑中浮现母亲死后的脸色,青白,无比地青白。那日母亲的尸体被抬走后,他一个人呆立在花园中好久好久,细细的雨不停地下着,在天地间勾勒成一道烟幕,模糊、朦胧,让江念潮不知自己是见到了事实还是见到了幻象。那鲜红的蔷薇一朵一朵地向地上飘落,渐渐泛出青白色,而本是棕色的地面,却随着蔷薇的褪色缓缓地染得鲜红。当晚,父亲便派人将通往后花园的门锁死,任何人不得再踏入园内一步。那是江念潮最后一次见到鲜红的蔷薇,直到七年后那个离奇的梦境,充溢着无比的诱惑撩拨着他的心。

江念潮望向绛衣女子美丽而漠然的眸子,将离家前父亲的话原封不动地复述给她:“去太行山吧,当你再次看到这般嫣红的蔷薇,你会明白一切。”

绛衣女子幽幽地道:“你明白了吗?”

“没有。”

绛衣女子一寸一寸地挽起了曳地的水袖。

“啊!”江念潮吸了一口冷气。赤、丹、朱、绯、绛……班驳的红色在阳光下泛着凄艳可怖的光泽,她一双纤纤素手,竟是鲜血淋漓!

绛衣女子不去理会他,自顾自地俯下身去,将自己的鲜血浇灌到每一株蔷薇下。

“哥哥,娘的蔷薇,是她用自己的血浇的呢!”唯一的妹妹江念水曾兴致勃勃地告诉他,那时候,他们行在园中,衣角拂过那绚丽的蔷薇。

“你别瞎说,”江念潮斥责她,“小心有鬼魂来把你的脑髓也吸了去!”

“才不会呢,”江念水俏皮地笑着,“告诉你个秘密哦,那些家丁的脑髓全是娘吸的,所以她才那么漂亮,她种的蔷薇也那么漂亮!”

“小孩子乱说话!”江念潮甚是不屑,转身走开,只听妹妹在身后喊道:“我才不是小孩子!我只比你小一岁!”

鲜红的液体顺着花茎蔓延,绛衣女子漠然的面颊在一片鲜红的映衬下愈发苍白,大朵的蔷薇在微风中诡异地摇曳着,贪婪地吞噬着她的鲜血。江念潮不愿去看那骇人的场景,抬首望向天空,对绛衣女子道:“舍妹曾告诉我,家母也是这般浇灌蔷薇的。”

绛衣女子直起身来,嘴角带着一抹笑,眼神却依然平淡:“你的母亲有没有告诉你,她嫁给你父亲前,姓什么?”

“家母被称作‘江薛氏’,想来是姓薛吧?”

“不,”绛衣女子樱唇轻启,“不是‘薛’,而是‘鲜血’的‘血’。”

“怎么……会有姓‘血’的?”

“怎么不会有呢?我便是姓血,”绛衣女子手上鲜血一滴滴地滴落,蔷薇似乎又艳丽了许多,“太行山血家,被蔷薇宫宫主诅咒的古老家族。”

诅咒?江念潮上一次听到这个字眼还是母亲去世前一个月,其时母亲正怀有身孕……

“有没有办法,能让这个孩子免受那个诅咒?”江念潮刚想跨入后花园,就听到了父亲的声音,他躲至门后,好奇地听着。“没有,”是母亲的叹息,“自先祖得罪了那个人之后,家中无论男女所生的孩子无一幸免。”许久的沉默,只有几不可闻的风拂花朵的簌簌声音传来,而后母亲轻声道:“那种诱惑,又有几个人能逃开,明明知道不可能……”声音渐低,他也听不清楚了。那时江念潮还是小孩子,弄不懂这番对答的意思,就也没把这些话放在心上。

灿烂的阳光将蔷薇的鲜红映入江念潮的眸中,他的双眼有些刺痛,只听绛衣女子平淡地往下说道:“我血家的先祖,曾深深伤害了当年的蔷薇宫宫主,于是那宫主便下了这样一个诅咒。这些孩子到了十六岁,便会做那个离奇的梦。很少有人能逃脱那致命的诱惑。他们开始种蔷薇,用鲜血浇灌它们,靠吸食男子的脑髓维持生命。一旦开始,便再也不能停止,结局只有死亡。不论是否选择种植蔷薇,他们的后代都会继续承担这个诅咒,蔷薇宫宫主的诅咒,似乎永远没有尽头。”说了这许多话,她的喉咙微有些痛,于是轻咳了几声。“又有几个血家人会同我一样终生不嫁呢?即使有再多的诅咒,血家还是需要传后的啊……”自言自语的声音很快被微风吹散。

蔷薇清淡的香气传入江念潮的鼻腔,隐隐有血腥游荡。他凝望着那娇妍无比的花朵,心下几许凄凉,母亲的离去,究竟是缘于没有吸食脑髓,还是停止种植蔷薇,不让孩子诞到世上受那一份煎熬?

绛衣女子又一次俯下身去,用鲜血去浇灌蔷薇。大片的鲜红在静宓中肆然盛放,红得热烈,却没有暖意。

他想他不会去种植蔷薇的,纵使那个梦境再诱人万倍,他也不会。上苍的眷顾让他得知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他又怎会拿自己的生命,去赌一场早已注定结局的赌局?

“前辈,晚生已离家一年有余,我们就此别过吧。”

绛衣女子不起身,也不答话,灿烂的阳光耀得她的身姿分外嫣红。

而比她的身姿鲜红万倍的是她四周的蔷薇,在风中摆动,好似向她殷切地招着手。

江念潮向她和蔷薇凝视良久,转身缓缓离去,绛衣女子的声音隐约传来:“明明知道不可能成功的,我却依然抵挡不了那炽烈的诱惑……”

回到家中,江念潮最先走至后花园门口,意欲回忆母亲的芳踪。令他惊异的是,那长年上锁的门居然洞开着!

他走了进去,耀眼的鲜红几乎让他窒息。一道火红的身影向他扑来。“哥哥,你回来啦,”江念水冲他欢快地笑着,脸色苍白却笑靥如花,说不尽的美艳绝伦,“这些都是我种的蔷薇,漂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