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头的乱发终于屈服了。
蓓淇甩甩头,然后看着镜子,给自己一个满意的微笑。小巧的下巴、长长的睫毛、纤柔的五官,这称得上是一张漂亮的脸孔。蓓淇觉得自己其实真的长得还不错,她对自己唯一不太满意的,就是那些不会自动消失的雀斑。
蓓淇猜想,这些可恨的雀斑可能就是令芝加哥的男人对她兴趣缺乏的主要原因。因为,她很确定自己比她在街上擦肩而过,或是餐厅、小酒吧碰到的那些女孩长得要迷人多了,但那些男人怎么却一副对她视若无睹的模样?这害得蓓淇更加怀念在家乡时那种每个人都知道她、处处受欢迎的场面。不可以,她坚定地告诉镜中的女孩,我绝不要再顾影自怜了,幸运之神马上就要降临在戴蓓淇身上了,我知道,很快地……
蓓淇不由得哼起熟悉的乡村歌曲:“等玉蜀黍长到像大象眼睛一样高时……”咦!玉蜀黍会长那么高吗?也许俄克拉荷马州的玉蜀黍会。但是,在她老家伊利诺州乡间的可不会。她记得在老爸那个修理厂附近玉米地里的玉米顶多也只长到她肩膀左右的高度而已。于是,蓓淇改了一下歌词:“等玉蜀黍长到像肩膀一样高时……”她一边唱一边笑着。
神经病!她骂自己。你不是才逃出那种农家的生活,怎么马上又哼起这种歌?太无聊了。你一定要常提醒自己,你不再是那个乡巴佬,你已经是都市女孩了。
蓓淇换上了牛仔长裙及绿色高领衫,显露出浓厚的乡村气息,这是她秋季一贯的上班打扮。不是蓓淇不想改变这种传统的乡村式打扮,而是她的薪水只够应付基本的衣食住行费用,以及偶尔的交际费。另一个原因则是她还没决定要把自己塑造成哪一种风格。芝加哥的上班族似乎对黑色长大衣配上黑色长统靴的装扮非常着迷,但是,蓓淇对这种打扮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她倒觉得兰加哥艺术学院的学生那种有破洞的牛仔裤加上大披肩的打扮十分有个性,只不过,若是要蓓淇做此种打扮的话,她可能就要考虑一下了。
蓓淇很羡慕她的两个室友柯蕾娇和孟洁喜,她们各有各的风格。像小娇,虽然她身材挺“壮硕”的,但却很有属于自己的味道;她一向只穿自己喜欢的东西,管它什么大格子、大花布,她搭配起来都很特别。洁喜对穿着也很有自己的一套,不论什么时候,她看起来都非常亮丽。她不像小娇那么前卫,小娇也不会像洁喜一样,穿条几百美元的长裤,配上一件丝质衬衫,最后再加上高雅的珍珠项链。对于外表的修饰与保养,洁喜可是下了许多工夫。不过,她每天早上在浴室至少要待上半个小时以上的习惯,却给其它室友带来不便。我得快点了,蓓淇提醒自己。打从搬进来之后,她就告诉自己要缩短使用浴室的时间,尽量不要造成别人的不便。因为她租的是这里最小、最便宜的一个房间。她赶紧拿起浴袍走出浴室。
才走到走廊,蓓淇就闻到了令人垂涎三尺的烘焙香味及令人无法抗拒的咖啡香,她忍不住地冲进厨房:“好香喔!”
小娇站在水槽旁洗碗,她穿了一条紫色的齐膝短裤以及手染的黑衬衫。“我正在烤巧克力饼干,不知怎么搞的,突然好想烤些饼干来吃吃,所以就起了个大早。”
“可是,我好象昨晚才听你说要开始吃葡萄柚减肥大餐?”小娇不仅天天嚷着要减肥,而且还不准别人叫她“蕾娇”,因为这名字一听就“很胖”。不过,小娇总是管不住自己的食欲。“没错,”小娇若无其事地把洗好的碗放在料理台上。
“但是……巧克力饼干的热量很高啊!难道你有什么特别的葡萄柚巧克力减肥饼干的配方?”
“假如有人可以发明这种和葡萄柚一样,低卡路里的巧克力饼干,我愿意当他们一辈子的奴隶;假如是男人发明的话,我甘愿嫁给他!”
“但是,要是葛大卫向你求婚,就算他没发明这种天才饼干,你也会嫁给他的。”洁喜的声音突然从走廊传来。她穿着丝质睡袍靠在门旁,一头金发柔顺地披在肩膀上。
“没错,”小娇反驳,“不过,我还年轻,还不急。”“噢。你干嘛烤这些饼干?”洁喜朝蓓淇眨眨眼。
“这些饼干啊,嗯……”小娇迟疑了一下,“噢,对了,我烤这些饼干是要给克利吃的,我看梅琳好象从来不做饭给克利吃,怪可怜的。”克利是她们的邻居,也是小娇当初迷恋的对象。“是这样的吗?”洁喜很怀疑。“可是,大卫是你男朋友,你怎么反而在照顾克利呢?而且,你这些可怜的室友有时候肚子还真是满饿的,找不到零食吃好可怜啊!”小娇笑了,然后,她把饼干从烤箱里拿出来。“你真以为我做这些饼干是要给克利吃的吗?拜托!你们快动手吧!”洁喜毫不客气地拿了一块饼干。“小娇,”蓓淇也开始动手,“自从你遇上大卫以后,我们就时常有好多好吃的东西来打牙祭,看来,我们真得感谢大卫。”她们一起在餐桌旁坐了下来。“我想大卫一定也很高兴能有好东西吃,不过,小娇,你是不是把饼干从门口一直排到床前来引诱大卫啊?”洁喜故意拿她找乐。“喂,别在蓓淇面前说这种话,她可一直都是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
“谁说的!”蓓淇反驳,“我也有与男人打交道的经验啊!”“哦?打哪一种交道呢?”洁喜椰榆她。
面对两位室友质疑的眼神,蓓淇故作神秘地拨弄着头发。“不久你们都会吓一跳的。”
她的话马上引起了洁喜的注意,“难怪你前几天都没回来吃晚饭,莫非你有了男朋友?小娇,你说是不是?”
“说真的,想到你独自一个人走路回来,我们还真是满担心的。不过……蓓淇,你真的开始约会了吗?”小娇关心地问。
蓓淇气自己干嘛那么无聊,说了那句话。“我不是告诉过你们,我是在加班吗?最近要登启事的人太多了。”
“求偶季节又到了吗?”洁喜朝小娇眨眨眼,“小娇,你看我们俩是不是该去试试那些征友启事?反正蓓淇可以先告诉我们,哪些人的声音十分性感,或是哪位开保时捷的男子正想找女伴同游巴黎。”“洁喜,我不可以这样做的,”蓓淇赶紧解释,“我们必须要尊重打电话来刊登广告的那些人的隐私权。而且,你们俩都有男朋友了啊!”
“我也不想跟那些人打交道,那太奇怪了。”小娇表示。“其实也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奇怪,”蓓淇说,“有些打电话来的人声音听起来都满舒服的,我想他们也和我们一样,只是想寻找心目中那位特别的伴侣而已。”“这就是我们替你担心的原因。”小娇表示,“你要记住,你现在是置身在大都市之中,不是每个人都那么诚实、可靠、值得信赖。所以,你千万要小心,不要对那些征友启事或者对好听的声音动心。听你聪明室友的劝告绝对不会错的。”
“你们不用担心,”蓓淇回答,“公司规定我们不准跟客户间有任何工作外的关系,否则就要炒鱿鱼。”她又拿起一片饼干。
小娇改变了话题:“老天真是不公平,我这辈子都在与体重抗战,尽量控制自己不受甜甜圈、巧克力饼干的诱惑,可是你们却可以大吃特吃,一点儿也不用担心体重上升。”小娇抗议。“我想,这大概与呼吸新鲜空气有关,”蓓淇表示,“我们住在尼尔森的人全都尽情地吃东西,一点也不用担心体重。”
“对啊,而且一大清早就起床,然后在浴室里大声唱歌,训练肺活量。”洁喜开她玩笑。蓓淇笑了:“对不起,一定是我早上吵到你了!”
“不光是我而已,我想,整栋公寓的人都听到了。”“天啊,我真的不晓得,大概我已经习惯早起唱歌了。”
“对啊!你们得早点起床去喂鸡,省得它们饿得拼命大叫,把大家都给吵醒。”洁喜逗她。
“我们才不用喂鸡呢,但是我们的邻居养了一只大公鸡,每天早上4点它就开始大声地啼叫,一秒不差喔!”她一本正经地回答。“哇!我得走了,否则一定会迟到。”蓓淇拿起外套,喝完最后一口咖啡。“今天又要加班到很晚吗?”洁喜问。“嗯……也许吧!”蓓淇回答,“我也不知道。”
“哈!”洁喜兴奋地看着小娇,“我想,今晚咱们可以去当侦探看看蓓淇到底有没有在进行什么精彩的事?”
“嘿,不可以这样!我也没有调查过你们的事啊!”蓓淇抗议。“我们只是关心你而已嘛!”
“我不是一直告诉你们,我会照顾自己的嘛!虽然我看起来小小的、纯纯的,但这并不表示我是个小白痴啊!你们真应该看看我以前是怎么动手修理家乡那个讨厌的柯艾迪的,这家伙想的不光是跳个方块舞而已!我把他修理得他整个星期都直不起腰来。”大家都笑了起来。“好吧,我们相信你。”小娇说,“不过,不是每个人都像柯艾迪一样那么好对付。”“放心好了!”蓓真抓起皮包,“没事的,只要祝我好运就行了。”“为什么?”小娇问。
蓓淇耸耸肩:“不为什么啊,我只是觉得今天需要点祝福而已!”蓓淇知道她们两个一定搞不清楚她在说什么。或许她不应该瞒着她们,毕竟,她们也都会把她们的爱情故事与她分享……她也很想跟她们说,但就是说不出口。她们一定会笑她太天真。太单纯,怎么会迷上一个从未见过面,而且自己对他一无所知的男人?从密歇根湖吹来的冷风迎面袭向蓓淇。蓓淇每天得走过8条街去上班,室友都嘲笑她大概已经习惯那种每天要迎着风雪、赤脚走路上学的乡村生活了。不过,她不在乎,因为她真的很喜欢走路,从小到现在一直都没有改变。《今日芝加哥》是一个小型的、创办艰辛的报社。自从蓓淇接手日报的个人启事刊登工作之后,她就忙得不可开交,但是薪水仍是少得可怜。蓓淇也很清楚,就算到麦当劳上班都可以拿到差不多的薪水,甚至很快就可以升级当个督导,可是,到麦当劳工作不是她的理想。打从蓓淇在高中时参与尼尔森高中《扬声报》的编辑工作后,她就打定主意,把当记者作为这辈子最大的志愿。虽然这条路可能会很漫长、很艰苦,尤其她个性比较内向,是从事记者工作比较大的致命弱点;但她天生聪颖、反应灵敏,而且想象力极为丰富,应该可以弥补个性上的不适。虽然爸妈常说她那太丰富的想象力将会是招惹麻烦的根源,但蓓淇依然相信这些都是事业成功不可缺少的天赋能力。
担任个人启事栏的编辑工作将是她迈向成功的第一步。等钱存够了之后,她首先要做的,就是继续进修。同时,她也希望哪天能有机会向《今日芝加哥》的总编辑展示她真正的编辑能力,让这个留着大胡子、一脸严肃的史坦德先生知道,她是一块经得起琢磨的璞玉。
蓓淇常常幻想,有一天会有一个被通缉的逃犯在她们报上刊登一则启事,而敏感的蓓淇却发现不太对劲,及时通知了警方,于是在犯人正要下手犯案时抓到了他。
警长一定会这么致词:“这一切都要归功于这位热心小姐的机智反应与正义感,所以我们居住的城市才能够更加地安全。”搞不好他还会送她一个奖章呢!史先生一定会乐死了,这种有助于提升报社形像的正面报导,而且又是免费的,他不马上将蓓淇升为记者才怪。
自己竟能从一则小启事产生这么多联想,蓓淇不由得也对自己的“超能力”佩服了起来,她甚至可以从小启事里的一个句子或是刊登者的名字而感觉出这个人的个性。目前她所遇到的最引人深思的名字是马迈凯。这是什么样的人会有的名字呢?他应该是位电影明星,或者是个艺术家……反正,他绝对不会是在银行或超级市场上班的人。况且,他的声音那么特别、那么低沉而且有磁性,深深地吸引了蓓淇,那种性感的声音害她差点儿无法专心地记下他的名字及要刊登的内容。即使到现在,他的声音仍萦绕在蓓淇脑海中,她仿佛还可以听到他在讲话……我的名字是马迈凯,你听清楚了吗?蓓淇不由得为这句话在她心中造成的影响感到震撼。她真可能迷恋上一个未曾谋面的男人吗?就因为他有着性感低沉的声音?不过,蓓淇早已在心中塑造了他的身影:他是一个高大的棕发男子,有点儿像克利,但头发没那么卷;而且,这位男子的穿着讲究,又不会太保守;他还有一对湛蓝的眼睛,让人不得不融化在他的凝视中……急促的喇叭声把蓓淇带回现实,突然出现在街角的出租车差点儿撞上她。这是她每次做白日梦时最大的毛病,外界的事物仿佛都不再与她有关。专心点,戴蓓淇,她警告自己,不要再想马迈凯了,反正你不可能跟他碰面,就算真碰面了,又怎么样?他也不可能喜欢上你。所以还是实际点,上班不要迟到可能对你比较有益些。
抵达报社时,蓓淇的两颊早被冷风给吹得红通通的,冰冷的空气也令她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要是今年的雪季来得早一点,她大概就不能再继续这样走路上班了,这也表示在明年春天之前,她是没办法存钱了。蓓淇走进与韦玛丽共享的办公室。“瞧你一副健康宝宝的模样!”玛丽打趣地招呼。
“什么健康宝宝!我的脸颊都快痲痹了。”蓓淇说,“今天的风特别冰冷刺骨,我看我快要没办法走路来上班了。”
“对啊,雪季一到,你就要特别小心了。”玛丽表示。“要不要来杯咖啡?待会儿我要到老板办公室去,我打算顺道偷偷去倒杯咖啡。”“谢谢,我也想要一杯。”
“好,那你就负责接电话了!”“没问题,那些刊登个人启事的人绝不会在10点以前打来的。”
“不过,有些人可是通宵不睡的。”玛丽笑着说,“我马上回来。”蓓淇微笑地看着她走开。玛丽的动作永远都是那么优雅,甚至连被上围巾的动作都是那么迷人;她的声音略低,具有安抚人心的力量。蓓淇感到十分幸运,她才刚到这个大都市,就能跟玛丽这么好的人共事,减少了许多初来者的生涩与不安。玛丽是位三十多岁的单亲妈妈,独力抚养两个小孩。以前她曾在夜总会驻唱,但因为小孩上学了,晚上需要有人陪伴,所以她辞去驻唱的工作,专心在报社上班。
蓓淇刚来上班的前几天,总觉得对玛丽有点畏惧,但是几天之后,蓓淇就发觉她们有共同的幽默感,相处愈来愈融洽,于是,玛丽就像妈妈一样地照顾着蓓淇。
“来吧,赶快趁热把咖啡喝了。”玛丽端了个大马克杯进来。“还有,除非是万不得已,否则今天千万不要靠近史先生,我看他八成是吃错药了。我刚才只不过是去问他,星期四我可不可以早点走,我想去参加孩子学校的音乐会,他竟然说假如我要早走的话,还可以顺便利用这个时间找找下一份工作!”
“这太过份了!玛丽,”蓓淇替她感到不平。“我可以帮你,孩子们的事比较重要,你不要担心。”
“我知道,”玛丽表示,“只是,史先生不会这么想,尤其是会计昨天把账做出来了,结果好象不是很好,大概又赔了些钱,也难怪他脸色不好看。”
“他赔钱又不是我们的错,我们只负责接电话、登启事而已!”“是呀!或许全芝加哥的人都已经成双成对了,就只有我们两个还窝在这里。”玛丽说。“对了,我想起来了,昨天你没到那里去吧?”“哪里?”蓓淇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你知道我在说哪里,不要装蒜!”
蓓淇抬头看着远方,然后点点头。“蓓淇!”玛丽大叫。“昨晚玛丽阿姨我不是告诉你许多智能语录吗?乖小孩,你千万不要老是呆呆的,那么单纯!”
蓓淇只能微笑,“没事的,玛丽。”她老实禀告:“什么事都没发生,他甚至连来都没来。”“你怎么知道?”
“如果他来了,我一定会知道的。”蓓淇笃定地说。“你怎么知道?”玛丽又问了一次。
蓓淇露出个不甚自然的微笑,“嗯……我就是知道,虽然他没告诉我他长得什么样子,我……但我却可以从他讲话的声音想象出他的长相。”
“对啊!他可能是个四十五岁的老男人,不但秃头而且肥胖。”蓓淇拼命摇头,“不!他是一个很年轻、顶多三十岁的人,而且有一副低沉性感的嗓音。”蓓淇形容。“你难道不知道,有好多电台节目主持人的声音也都非常有磁性,但一见到本人哪,哈!每个人都是五短身体而且秃头!”玛丽争辩,“声音是不能代表一切的,我敢打睹,他一定来过又走掉了,只是你没注意到而已。”
“没有,我很确定,他一次也没有出现过。”蓓淇十分有把握。“假如他来了的话,我一定可以感觉得到。”
“孩子,你真是无可救药的浪漫主义者。”玛丽懮心忡忡,“我真的很怕你会受到伤害。”“玛丽,别担心。”
“我是真的很担心,蓓淇,”玛丽很关心,“你有没有想过,马迈凯这家伙的女朋友为什么要离开他?或许她是想逃离他的魔掌?也许他是个神经衰弱不正常的人,所以他的女友才会迫不及待想离开他呀!”蓓淇没有回答,她只是瞪着眼前的计算机键盘,默默地告诉自己,马迈凯绝不会是那种人。
“你该不会计划晚上再去一趟吧?”蓓淇没有抬头,“我一定得去,我一定要再试一次才行。”“我真的很想知道,你这么做是为什么?”
蓓淇耸耸肩,“我也不知道,或许是想看到他和他的女友珊珊破镜重圆,从此过着幸福美满的日子吧。”
“是吗?我想不是吧?”玛丽坚决地表示。“我看你是想看他无法与珊珊重聚,你才可以趁机攻占他的心。蓓淇,你只是在和一个自己虚幻出来的男人谈恋爱而已。”
“没有,我不是这么想的,”蓓淇争辩,“我只不过是好奇而已。况且,要成为一个好记者不就是要有这种精神吗?这不就是一个很好的报导题材吗?我看,就叫它是《热闹滚滚的重逢夜》好了。”“哈!”玛丽不予置评。这时,电话铃响了,玛丽接起了电话。“好的!先生,没问题,我再跟您确认一次……”
趁玛丽正忙着的时候,蓓淇拿出她从《今日芝加哥》剪下来的启事,其实这些句子早已深植在她脑中了。“珊珊,请速与马迈凯联络,我非常想你,想再见你一面……我每天晚上8点会在“热闹滚滚”酒馆等你,请你一定要来,珊珊,一定要来!”蓓淇叹了口气,把剪报重新折好,放入皮包中。玛丽说对了,她是迷上这位神秘的马迈凯了。蓓淇一直到7点半才准备要离开办公室,小气的老板当然不会有太好看的脸色。史先生探头进来,“你早该利用下午的时间把这些工作完成;就不用拖到现在才下班了,电费是很贵的,你知道吗?”“对不起,”蓓淇有些心虚,“可是,下午电话实在太多了,所以才会拖到现在才下班。”
听到这个消息,史先生脸色才变得稍微好看一些。“那么,今天咱们做了不少生意喽?”“是不少,但是,有些是打来恶作剧的。”
“好吧,不要待得太晚,”史先生表示,他的声音变得柔和了些,“在这种地区,一个女孩子走路千万要小心一点。”说完他就走了出去。
连史坦德先生这种人都会为我着想?蓓淇简直不敢相信。怎么好象全芝加哥的人都认为她非常需要被保护的样子?难道她看起来就是一副刚从乡下来的清纯模样?看来,塑造新形像是她当前的第一大要务。今晚他一定会出现,蓓淇满确定的,今晚谜底即将揭晓。她要看看他是否长得跟自己想象中一样。再怎么样地也不希望他跟玛丽讲的一样,是个四十多岁的秃头男人。不会的,我知道你绝对不是秃头男子,我很有信心的。蓓淇重新陷入幻想中……
她坐在“热闹滚滚”酒馆门边的小桌旁,等着马迈凯的出现。他终于来了。进门后,他看看四周,焦急的眼神打量着酒馆里的每一个人,但结果终究今他失望了。于是,他失意地坐在角落的座位,独自啜饮着白酒。他一进门,蓓淇马上就知道是他来了,他那落寞的表情仿佛是知道珊珊不会来了。于是……
蓓淇突然从幻想中醒来。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有什么企图呢?侵犯客户的隐私权绝对是违反公司的规定,你到底要干嘛?
你该不会是想要和他讲话、聊天吧?其实她真正想的是希望他和珊珊能够重修旧好,这样她也就可以安心地回家了。
但是,假如是基于这个理由的话,那你干嘛要抄下他的住址,还故意经过他住的地方呢?蓓淇一次又一次地问自己。
蓓淇强打起精神,走出办公室。今晚的天气特别冷,她决定花钱搭公共汽车。下车后,蓓淇的心情逐渐激动起来,不光是因为她即将要见到那位陌生男子,附近喧闹的酒吧及人群也使她的心沸腾起来。这就是她离开家乡的原因,就是为了要感受大城市里这种旺盛的活力,出租车、人潮、到处流窜的音乐,真是太迷人了。这种感觉真是太舒服了。今晚,“热闹滚滚”里充满了人潮,音乐震耳,人声沸腾,除非珊珊和迈凯互相大叫彼此的名字,否则蓓淇是无法听到的,所以她得留心注意才行。酒馆里的灯光不是太亮,在烟雾弥漫中,一些穿着三件式西装的年轻上班族混在其它新潮前卫的人群中,倒也另成一种情趣。看起来大家好象都过着满不错的独特生活,而蓓淇呢?目前,她的生活只能用“无聊”两个字来形容。
蓓淇无意中看到她的邻居麦克利正在吧台忙碌着,她赶紧移到一个较不显眼的角落去,暗自祈盼克利没有看到她。克利怎么每天晚上都上班呢?她想。她绝对不能让克利看到她在这里,万一他要是大嘴巴告诉小娇或洁喜的话,她们一定会逼问她为什么会独自到这个大家常来的酒馆,搞不好她们会一口咬定蓓淇是来钓白马王子的。虽然她们只是逼逗她,但蓓淇深怕自己会不小心把真相说出来。我才不管她们怎么想呢!她告诉自己,这是我到芝加哥后的第一次冒险,我一定要贯彻始终,好好进行。
这个她早已选好了的位子真是不错,这是她昨天发现的,就在离入口处不远的公用电话附近,这个位子刚好可以看到所有进门客人的长相,所以,只要迈凯一出现,蓓淇绝对会看到的。而且,位子的旁边还有两棵植物,刚好可以遮住蓓淇,所以她可以放心地观察所有过来的男子,她将目前餐厅里的客人浏览了一遍。其中有很多年轻的棕发男子,但是,从他们站着聊天那种轻松无懮的笑容看来,迈凯绝不在其中。她很确定,假如迈凯在这里的话,他一定是神情紧张地喷着酒,而且,他的视线绝不会离开入口一步。“你要吃点什么吗?”
背后传来的声音让蓓淇吓了一跳,原来是服务生。“我想待会儿再点,我在等朋友。”她小声地说。“没问题,我待会儿再过来。”服务生走开了。
蓓淇继续等着,并且时常低头看表,装出一副好象等朋友等得很不耐烦的模样,虽然看起来有点儿呆,但却是一个吓退其它男人的好方法。乐队休息的时间到了。
蓓淇低头看了不下数百次表,她发现居然已经8点半了,看来今晚又是白等了。正当蓓淇起身要穿上外套时,有个莽撞的家伙撞了她一下,害她差点地摔了一跤。但这个男人只顾着冲向公用电话,飞快地投了个电话号码,在等着电话接通时,他的手指不耐烦地在电话簿上敲着。
电话终于通了,“嗨,是我,迈凯啊!什么?她不在这里。我知道已经很久了,但我总要试试吧!”马迈凯急促的声音中带着不耐。
蓓淇的心开始怦怦地跳着,是他,一定是他,他甚至报出了自己的名字。但蓓淇现在所能做的只是透过棕桐树的叶子偷瞄他,她看到了一头棕发的他。她小心地移动身子,想找一个更好的角度好好观察他。他握着话筒没作声,大概在听对方讲话。迈凯好象打断了对方的话,“拜托,喔!你以为我就不着急吗?我已经尽力了,我发过誓,一定会找到她,我一定会做到的,可以了吧!”他挂掉电话。蓓淇听到他叹了口气,然后看到他拿出皮夹翻了翻,接着又无奈地把皮夹放回去。
蓓淇告诉自己,千万要与他保持距离,不能太靠近他,否则,待会儿又与他擦身而过,她就无法看清他的长相了。于是,蓓淇小心翼翼地想挪开一点,保持一定距离。
没想到这时候服务生突然出现了,“你现在想点东西了吗?”“噢,还没。”蓓淇回答。服务生看看后面的迈凯,“噢,我想,你等的人已经到了!”
“不,我的朋友还没到。”蓓淇背对着迈凯。刚好有人在叫唤服务生,于是蓓淇想趁机朝门口走去。“你还是来了!这次别想再逃掉了!”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耳后响起,一只大手突然抓住蓓淇的肩膀。蓓淇抬起头,看到一双明亮却带着慑人眼神的绿眸,一副凶巴巴的模样。她吓了一跳,张开了嘴巴,却喊不出声音来。这时,迈凯也看清了她的脸,他的脸色顿时变得跟她的一样苍白。
“真糟糕!对不起,我认错人了,我以为你是我在等的人。尤其从背后看来,你的头发、你的声音,甚至连你走路的样子,都跟她像透了!”
他看起来还满可爱的,看来是命运让我们俩相遇的,蓓淇心想。虽然,她现在满紧张但她也不愿失去这个大好机会。
“我看起来像珊珊吗?”她想找个话题来继续第二次接触,但话刚出口,蓓淇马上就知道自己犯了一个非常大的错误。“你认识珊珊?是不是她要你来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蓓淇只好耍赖。“哦,是吗?刚才我在打电话时,就注意到你在我身边鬼鬼祟祟地不知在干什么,然后又突然想逃走。”他的眼睛仍紧盯着她不放。“而且,我刚才一次也没提过珊珊的名字,而你却一口讲出她的名字来。一定是她叫你来的,你还是老实承认比较好!”
“没有人叫我来这里,这是个误会,你完全搞错了。”蓓淇急着为自己辩白。“我发誓,我从来就不认识任何叫珊珊的人,让我走!”
“我才不相信你!”他说,“不过,你倒是可以替我传个口信给她,请你告诉她,我想知道她现在好不好,而且想跟她谈一谈。”
“不要这样……拜托!”她想看克利是否还在吧台,万一她大叫的话,不知克利会不会过来救她?不过,这一叫她可也就要出丑出大了,但是,她又能怎么办呢?她总得想个办法才行。这时,刚好有一大群人走进来,蓓淇利用这个机会甩掉迈凯的手,然后朝人群中挤去。
跑出门口时,蓓淇还听到他在大喊:“喂,别走!等一下啊!你误会了,等一下啊!”
但是蓓淇并没有停下脚步,依然一路冲到街上去,跑到街口时,她找到一个藏身处,躲在后面等着他走过。但她等了好久,迈凯却一直没有出现,蓓淇只好慢慢地走回家去。
蓓淇沿路走回家时,迈凯那张生气的脸孔仍不时浮现在她眼前。掏出大门钥匙时,她几乎快忍不住哭了出来。
所有玛丽警告她的话都涌现在脑海中,现在回想起刚才的情景,蓓淇开始相信任何事都是有可能发生的。活该!这就是随便侵犯别人私生活的报应,蓓淇想,其实刚才他很可能会做出对她不利的事情来。
想到这里,蓓淇不禁打了个寒颤。室友说得没错,要判断一个人是否值得信赖,的确是件很难的事,就像我们永远不知道谁是大坏蛋一样。直觉是她唯一能凭借的东西,但目前看来似乎并不是太管用。
蓓淇打开门,正想悄悄溜进卧房时,小娇宏亮的声音响起了:“蓓淇,是你回来了吗?”
蓓淇只好换上一张可爱、愉快的笑脸,走到客厅面对室友。“咦,你们怎么都在家?真是难得。”她摆了张大笑脸。
洁喜穿了件黑色丝质睡衣半躺在沙发上;小娇则穿了件超大t恤舒服地跷着二郎腿,还有大盆爆米花摆在两人中间。
“本来小娇是要去参加一个电影观摩展,而我要去参加一个酒会,但我们最后还是决定要待在这里聊天。”
看到蓓淇一副无法置信的模样,洁喜和小娇都乐得大笑。
“哎哟,你还真相信洁喜的话啊?”小娇笑着说,“今天是因为我们的男人都有事,所以我们只好乖乖待在家里开睡衣晚会噗!过来加入我们一起嘛!这里有爆米花,厨房里还有一些奶酪条,很不错的嘎。”
“谢了,我还很饱。”
“蓓淇啊,不要工作得那么辛苦,还是找个白马王子比较实际一点。”洁喜表示。
蓓淇突然觉得脸红,不久前,她的确是把马迈凯当成白马王子,但没想到他却是个青蛙王子。
“赶快过来吃点爆米花吧,否则快被小娇吃光了。我想,你晚餐一定也没吃太多东西。”
“拜托,”小娇抗议,“那是不可能的,不知是谁在爆玉米时故意加一大堆奶油进去的?蓓淇,我一定要先声明一下,每次我吃爆米花,一直都非常规矩,一次拿一个,但洁喜呢?太可怕了,她毫不客气地一次抓一把,所以,你说爆米花会被谁吃光?”
蓓淇从进门就感受到室友的关心,但是,刚才那种吓人的情景却仍令她难过。她知道自己不可能整晚都装出一副没事的模样,室友们迟早都会感受到她的紧张、怪异,然后马上开始总质询。所以她一定不能在客厅久留。
“谢了,可是我头有点痛。”为了更具说服力,她把手按在太阳穴上。不过这也不是信口胡诌的,刚才的那一幕令她觉得神经紧张,随时都可能会引起头痛的。“我还是早点上床休息比较好。”
两位室友马上露出关切之情。
“蓓淇,是不是工作大繁重,压力太大了?”洁喜问。“每天对着计算机那么久,对你的健康会有妨碍的,难怪你会头疼。”
“然后你又没吃好,像你这种正在发育中的女孩,一定要注意健康和营养才行。”小娇插嘴。
“发育中?小娇,你把我说得好象才12岁一样!我没有吃得不好,只是今晚刚好我肚子不饿而已。”蓓淇争论着。
“我帮你泡杯热巧克力好了。”小娇马上起身。
“谢了,但我真的吃不下,”蓓淇表示,“而且,我真的会照顾自己,放心好了。”
“不过,我还是认为多个人照应一下比较好,何况你最近常加班,工作得那么辛苦。”小娇关心地表示。
蓓淇调整一下站姿,这种刻意装出无事状的伪装开始让她觉得不耐烦了。电视机传出的笑声如击鼓般地敲进她的太阳穴。她瞥了电视一眼,女主角在她的公寓与一名高大的棕发男人聊天,没想到这个男人却是另有企图,逼得她不得不绕着沙发打转,躲避他的骚扰。现在的蓓淇完全能够了解这种冲击了。
“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蓓淇有气无力地表示,“我想先去休息,明天见了。”
“好吧,”小娇回答,“希望明天看到你时,又是一条好汉。”
“对啊,”洁喜附和,“对了,你房里有一样东西一定能让你的心情豁然开朗,是你家里写来的信,就放在床上。”
蓓淇点点头,走进卧房,看到粉红色床罩上的白色信封。她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自从离家以后,她就一直没有收到家里的任何音讯。时间过得太快了,这一转眼就是半年了,离家那天她告诉父母,她要过自己想要的生活,那时的决心现在依然清晰可见。
蓓淇曾写信回家,不过只是短短的便笺,告诉家人她现在已经找到了份工作,而且室友是两个很好的年轻女孩,希望他们不要担心。不过,她没有收到任何回音,这也是她意料中的事。因为她父母的思想依然十分古板、传统,尤其是爸爸,他一定不会准许妈妈回信给她,她甚至可以想象爸爸是怎么说的:“这小女孩就是不知天高地厚,给她几个月的时间闯闯,让她知道大城市是多么的可怕,这样啊,她才会知道我们是对的,然后夹着尾巴乖乖回到我们身边来。”
看到家书,蓓淇稍稍淡忘了迈凯带给她的不悦,她拿起信封,看着母亲特别的字迹。她怎么会改变生意写信来呢?该不会是爸爸心脏病突发吧?蓓淇小心翼翼地撕开信封。
蓓淇细细读着:“亲爱的小淇”,天哪,又是小淇!母亲就是这样,纵使全世界的人都叫她蓓淇,她却依然叫她小淇,怎样也改变不了。
noindent亲爱的小淇:
一切可好?家里一切都很好,你爸爸的生意又开始忙了起来。最近不太景气,很多人舍不得买新机器,所以你爸爸的修理厂可忙了。可是,你爸爸年纪也大了,我有时还真担心,怕他负荷不了。
你姐姐和她那群小孩都向你问好,他们现在可玩皮了,就像那些精力充沛的小牛一样,每天把你姐姐忙得晕头转向的,但她感到十分快乐,而且浑身散发出母性的光辉。
不过,你放心,等当上妈妈时你也会一样的。毕竟。家庭才是女人生活的重心,这也是上帝创造女人的主要用意。小淇,我依然认为到一个陌生的环境与一大群陌生人相处是不应该的事。
总归一句话,你爸爸和我都希望你已经得到教训了。我们都清楚你的个性,你一向都是那么顽固,除非我们先开口,否则你是不会回头的。所以我们都拉下了长辈的尊严,忘掉你那时对我们说的话,拉下脸要求你快点回家,因为我们都很想念你。
看到这里,蓓淇叹了一口气,我也很想你们,她不得不承认。但从信上看来,他们仍不了解她离家的原因,甚至不想去了解。她无奈地继续看下去:
相信你现在也知道在城市里讨生活并不好玩吧!那里有太多不可信赖的人,甚至你还得提防他们会找你麻烦,小淇,相信你已经体会到这一点了。你爸爸和我每天都在祷告,希望你不要受到伤害,毕竟你还太单纯了,而外面的世界有着太多的诱惑。
对了,你一定猜不到昨天谁到我们家来了,彼得,你还记得他吗?是你高中班上那位好好先生,现在他可发达了,是一个肥料公司的销售代表,不但要跑遍全国各地,公司还给了他一辆车子呢!而且,他现在可帅了,高高壮壮的,看起来一帆风顺,是每个女人心目中理想丈夫的人选。反正,他一直在问你的事情,而且还打听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告诉他你很快就会回来时,他脸上有一股掩饰不住的兴奋。他甚至还说,要是你还是那么想实现以前那个记者的梦的话,他刚好认识《畜牧之声》的社长,或许你可以写些东西过去,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才是。
你觉得怎样?爸妈那么想你,男朋友也惦记着你,你也该玩够了吧?该收收心,让自己安定下来了,希望在圣诞节之前看到你回来。
right爱你的爸爸和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