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的天空总是蓝得没有一丝杂质,让我仰起头来就舍不得放下。夏天里的空气有种潮湿粘稠的气息,铺天盖地的阳光无比灿烂。
我想我是可以飞的,我只是缺少一双翅膀。因为我叫fly。初二真的是很轻松的,不像刚进学校的初一小鬼头那样懵懂,也不必如初三的学长学姐一样整天淹没在练习题中。我每天所做的不过是仰着头望着天,舔着甜腻的冰淇淋拉着死党的手数飞过来的蜻蜓。
我的死党她叫rain,我们是那种可以同穿一件衣服、同盖一床被子,不分彼此形影不离的死党。我是这么认为的。那时候学校管得很松,我和rain偷偷溜出校园是家常便饭了。某个中午的时候,我和rain溜到学校附近的一家冰淇淋店,边吃边看电视边讨论那时候很火的f4。rain问我最喜欢那四个帅哥中的谁,我就无限向往地说,要是仔仔出现在我身边就好了。然后我抬手指了一下一个坐在店中另外的角落里,背影很像仔仔的男生。rain大声笑起来,肆无忌惮的。像窗外的阳光一样灿烂。很快我就从rain的嘴里得知了冰淇淋店里那个男生的名字。他叫wing,读高一年级。wing。我稍稍一怔。学校外面有一个废弃的池塘,平时用铁丝网围着,年久失修,显得诡异而且危险,但仍有不少学生偷偷跑进去。我和rain怎么会错过这样好玩的事呢?我们在晚自习的时候溜了出去,绕过铁丝网,很激动地朝着池塘边走过去。然后看到有火光,一大群人座在池塘边。他们是高年级的学长吧。然后我看到了wing,那个有跟仔仔一样头发的男生。他坐在人群的边缘,在火光里笑得很灿烂。他说,你们两个来晚了,我们钓的鱼都吃光了。明天要早点来噢。他的眼睛闪闪的,很漂亮。我想这应该算是邀请了吧。第二天我和rain干脆逃掉了整堂晚自习,早早地赶到了池塘边。可是那天很不幸的是,大家钓到的鱼很少,如果用均分的方法根本不够吃,于是只好采用适者生存的残酷模式。等到烧烤的时候我和rain因为身材娇小而且势单力孤,压根抢不到一丁点儿。正在郁闷的时候,坐在我旁边的wing把他刚烤好的鱼递给我,然后说,我来做你的哥哥吧。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很自然的样子。红红的火光跳跃在他的发隙。于是我有了一个哥哥,他叫wing。可是当我跟rain讲起的时候,她的版本却是这样的,wing把刚刚烤好的鱼递给我们,然后说,我来做你们的哥哥吧。所以rain也叫他哥哥。没关系,我的就是她的。只要能堂堂正正明目张胆地挽着哥哥的臂弯叫他哥哥,我就很满足了。
哥哥真是个好哥哥,他常常在放学的时候带我和rain出去玩,有时候是学校周围的草地,有时候是某个隐秘但非常有趣的小店,最常去的就是我们第一次看到他的那家冰淇淋店。哥哥每次都给我点香草味的冰淇淋球,给rain则点各种不同的,自己常常是一杯可乐。我想没有了哥哥我的生活大概会少了很多乐趣吧。可是哥哥也有忙的时候,所以最怕无聊的我和rain只好自己找事情做。我们常常去学校的篮球场,然后悠闲地边吃冰淇淋边看高年级的帅哥打球。球场上也常常有一些高年级女生。去得多了,我们也就混熟了,可是我总觉得那些学姐有点不友好的样子。rain也叫他们哥哥。篮球场所有的男生都是她的哥哥,她微笑着和每一个哥哥打招呼。可是我不叫。
我只有一个哥哥,他的名字叫wing。我和rain都是属于很嚣张的那种,对于学校的种种纪律规定总是视而不见的。但是不管怎样,我对每一个学姐学长都是很尊敬的。而rain不同,她以为自己跟他们很熟了,常常毫不忌讳地直呼他们的名字,有时候在公共场合也不客气地叫得很大声。一开始我还会私底下提醒她,告诉她他们是我们的学长学姐,可是rain一直没有当回事过,而次数多了我也就不管了。rain连她妈的话都不听,怎么会听我的?可是后来还是出事了。我们的宿舍正对着的就是高中女生宿舍。那一天rain站在阳台上晾衣服,不知怎么的就跟一个高中女生吵起来了,话说得很难听,我从未见过rain这样。后来对面大概有七、八个女生出来帮架了,一群人围在一起指着rain的鼻子骂,场面越来越混乱,话也越来越难以入耳。本来我是不打算管的,给rain一个教训也好,可是看到我的死党从来都是很嚣张地骂着别人,这次却狼狈地被别人围着骂,心里开始有些不舒服。这时候rain回过头来给了我一个求助的眼神,她是我的死党啊。于是我走出来护着rain,还对几个骂得特别凶的女生回骂了几句,就赶紧拉着她躲到宿舍里面避难。本以为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可是两天后我和rain在放学后被一群高中女生堵在了学校的小树林里。其中那个为首的女生说,前天是哪个不要脸的骂得最凶?我看了一眼rain,她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眼睛看着地面。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于是我走前一步,说了一句,是我骂的,怎么样……话还没说完,我就感觉到脸上已经挨了一巴掌,然后听见rain的一声尖叫,接着不知道被谁一脚踢倒,头发被狠狠揪住,乱七八糟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雨点一般地砸在我身上。我眼前发黑,金星乱冒,但还是一声不吭地没有任何反抗,我知道哥哥一定会来救我的。大概过了两三分钟,我却感到有一个世纪那么长,我终于听到了哥哥的声音。给我住手。冷冰冰的充满我从未听过的怒意。那些女生们很不服气地放了手,我感到头上的力道猛然一松,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女生们骂骂咧咧地走了,临走时带头的那个女生对我哼了一声,你有种,叫都不叫一声。哥哥过来扶我,我努力睁开肿起的眼睛,摇摇摆摆地站起来,对他说,我没事。哥哥用手擦去我脸上的血印和泥土,问我,你为什么不叫呢?叫我怎么找你?我看到了他眼里的心疼。我没有回答,轻轻推开他,然后走到我的死党,rain面前。她始终乖乖地站在一边,手指绞着衣角,眼睛低垂,连一声哥哥都没喊出来,像一只温驯的羊羔。我仍然看不到她的表情。我默然不语,一只手高高地扬起,她微微一缩,可我的手始终没有办法拍下去。我怎么能打我最好的朋友?那天是哥哥送我回去的。他仍旧给我买我爱的香草冰淇淋,我眯着肿起来的眼睛全神贯注地吃冰淇淋,可还是看到了他眼里写满的责备与心疼,仿佛被潮湿的水气弥漫。进宿舍的时候我想了一下独自留在小树林里的rain,推门以后才发现她已经回来了。rain见到我有些许的胆怯,但还是不咸不淡地跟我打了声招呼,我也就同样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然后我们各自睡觉,谁也没有提起发生过的事。我有点自嘲地想,这也算是种默契吧。
第二天我们照常一起上课,一起吃饭,可是彼此心里都明白,我们再也不是那种可以同穿一条裤子的死党了。再也不是。往后的日子我学会了收敛和沉默。时光开始毫无波澜宁静如水地逝去。直到初二快要结束的时候,我的哥哥,wing,神情忧伤地找到我。他带我去了学校附近的冰淇淋店,虽然早已不再是夏天了。哥哥为我点了香草味的冰淇淋,自己要了可乐。然后他说,fly,哥哥下个学期就不在这里念书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他说完这句话后就低头去喝可乐,我来不及看他的表情。这是哥哥第一次叫我fly,我知道这也是最后一次了。于是我转过头去,忍住悲伤轻轻地说,哥哥你要想我,要回来看我。然后我的眼泪一滴一滴地掉下来砸在我最爱的香草冰淇淋上面,化都化不开。我的手上很快沾满粘稠的冰淇淋,还有眼泪。我知道我以后再也不能挽着哥哥的臂弯依赖地叫他哥哥了。心被尖锐的疼划得七零八落,却不能出声。
没有了哥哥我还有什么呢?过了这么多年,同样在一个蜻蜓纷飞,水气潮湿的季节,我知道了有一首歌叫做《flying without wings》,是这样的唱的:you find it in the deepest friendships the kind you cherish all your life and when you know how much that means you've found that special thing you're flying without wings我开始明白,就算没有了哥哥的庇佑我也还是要长大,就算没有了翅膀我也还是要飞翔。
哥哥,不论你在哪里,你可知道你的妹妹,fly,终于懂得照顾自己,终于懂得要一个人去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