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经意翻到了我高二寒假时再次见到阔别许久的成凤和成龙后,自己在当天的日记本里留下的感慨。现在想想也是!还记得那天我跟爸爸妈妈说谎因同学聚餐而不去姑妈家,却偏偏要一个人去大街上像个傻子一样去等着某人,其实,只需要一个电话我就可以不用在北方年气浓郁而又那么清冷的早晨里凄凉的冻了几个小时,可我是程永虎,程永虎天生是个固执的家伙。所以我一直在原地站着,不停的用戴着手套的手指一次一次的去缠绕着妈妈赶着年气为我手织的围巾的流苏。
可是看过了无数个由那些熟悉而又陌生阿拉伯数字组合的车牌号一一呼啸而过之后,我依旧没有在校门口的文具店门口看到那个身影的出现。北方大年初三的早晨我吸着通红的鼻子等一个许久以前的也许仅仅是他闲谈间的一句承诺,却在不经意间遇到已经比我高出整整一头的帅帅的干净明媚的成龙骑着自行车载着小鸟依人的成凤。是成龙一声爽朗的“那不是永虎吗?”把我从痴痴的等待中唤醒,看到他们我非常的意外,当然更多的是兴奋和开心。成龙诡异的冲我露出了虎牙:“你等谁啊?永虎,嘿!有人失约吧!”他们的意外出现赶走了我所有的失落。
我哈着气搓着冻僵的手指只剩下傻笑。好久不见了,尽管我们都不陌生可还是有些得拘束,毕竟天天在变换的是我们早已彼此熟悉的容颜,可是唯一不变的也仍然是那张从小就铭刻的笑颜,我和成凤抢着推自行车,因为我们两个都不会骑车。成龙去帮我们买冰糖葫芦吃,本来我们计划要一起去我们的母校看看的,可惜校门已经因为寒假封校而锁大门了。我就强行把一对要逛街的金童玉女赶到了我家。只有当你回到最初的过家家的乐园我们才会彻底的再次将记忆唤醒。那次聚会是我们最愉快的时光。三个半大不小的家伙围着桌子一直在静静的说着,笑着,我们将三所校园里所有搞笑的经典故事重温,当然更多的还是我们最美的童年时光,当我提起我跟成凤闹别扭哭鼻子时,傻傻的成龙不安慰自己的妹妹却偷偷的给我写纸条子:“我妹妹成凤是大混蛋,她在家里和妈妈也一起欺负我的,你不哭啊!”。那一刻,真想阻止时间的流逝,真想再次回到童年的船上,逐一打点我的行李,让我与童年的船儿一起并行吧,去寻找我曾经所拥有的一切,连同那些幼稚青色的梦想。
那天是我们那座小城每年每度的社火节,很有北方特色的春节民俗节目。所以我才会遇到也特地来赶热闹的成龙兄妹。第二天肖永的电话我才知道那天的社火因为去省城参演而延期了。
还记得肖永和我还有《清园》文学社编辑部的文友们,我们在一起赶着为高二第一学期寒假前的最后一期《清园》社刊排版是他曾经说了句:“今年大年初三我们这里将有春节社火节目到时大家赶来一起看哦!算是假期社员的小聚。”他说完后给了我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他的牙齿依旧是那么的晶莹。我的心立刻填满了一地的暖暖与酸酸。因为我是社长,所以我当场就响应了大编辑肖永的提议。
“永虎,你怎么把自己房间搞这么乱啊?”
妈妈的突然间杀进来,我只得慌忙收起日记本也一并合起了刚才那一刻的心境。
妈妈发现自己想进来也无立足之地,就停在门口向米儿招招手,米儿立刻以有着黑旋风李逵的速度以白旋风的风范冲向妈妈,它也肯定猜到了现在是晚饭时间妈妈一定是在厨房里准备好了好东西要犒劳它的。这对母女离开我的小天地后。我又摊开了日记本,才发现刚才合的太急了,掉下了一页我夹进去的信笺,那枚青榄色的信笺,米儿在冲出去的刹那踩到了它,它也随着米儿的惯性与风影飘忽了一下落在了我的膝盖上,我轻轻的打开,我知道我已经是第无数次的摊开这枚信笺了。
“云无脚,走遍天涯,风无翅,飞越海角。
我的心不曾动,何时开始,却已在人群寻找你的影子
望穿秋水,看遍千点帆
风飘起别人的衣衫
于是想到你的白衣,你的发
阳光照亮了别人的笑脸
于是回忆,你的每一个微笑的音符
回忆中失落,失落中甜蜜,甜蜜中轮回着又一次的回忆
蓦然的一回首
风吹着你的发正翩翩走来
我于是流泪了
果真有蓦然回首那一刹那
果真有么?
你笑了,傻瓜,为了爱
什么都会有
不只是是在梦中
我也笑了,笑自己像个甜蜜的梦中的傻瓜。”
高二暑假来临前的两个月,也就是2002年的高考来临前的两个月,我收到了肖永以本地的邮戳邮寄给我的信,也许是他毕业前给我的最后一封了,他要高考了。他的信告诉我,他剩下的日子只有也应该只可以拥有那些永远也做不完的模拟题和大小联考。我很想说句你一心备考吧,我什么都不可以为你做,只可以静静地看,一如你一度静静地待我般还你我所有的关注与伤痕。任我有千言还是万语,可是终究我一个字也没有回信给他。也许此刻我的静没就是对他最好的答复与帮助。高考大于所有所有的一切,这是我自从进入这所省级重点高中两年中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行动告诉我的亘古不变的真理。所以这枚青榄色的信笺上的言语纵然有着再多的美丽与湛蓝我都要把它们永远的留给我自己。
我再次把它小心翼翼的折好夹进了2002年7月6号那页的日记中。
明天要离开家去报到了,再次整理了下书本,似乎一切都整好了,不用妈妈提醒我知道该带的都带了。我找到了《泰戈尔诗集》翻开我曾经理解了很多次才渐渐明了的诗冲着米儿读了起来。
妈妈,我只是一只小狗/而不是您的孩子/亲爱的妈妈/当我想吃你盘里的东西时/你要向我说“不”吗/你要打开我/对我说到/滚开你这淘气的小狗么/那么,走吧,妈妈走吧/当你唤我的时候/我就永不到你那里去/也不要你再喂我东西吃
读着读着自己忽然就莫名的笑了起来。笑过之后我摸到了自己眼角的泪痕。
我知道尽管我今天刻意的去选择读诗而不是以往的发呆,就是因为昨夜的那场梦,于我百般缠绕的梦境。
米儿依旧幸福得躺在我的怀里津津有味的吃着自己的小爪子。小傻瓜一点也不知道我明天就要离开它一些时日了。它更不知道它的小主人似乎最近消瘦了一些,尽管妈妈回家后为她强补了很多天了。可她脸上的愈来愈明显的若即若离的雀斑都无一不在顽皮的昭示着她最近的睡眠质量与精神状态。也许人总是习惯于某种情感的依赖,在最彷徨甚至迷茫的状态下你才可以重拾曾经所有的心结。昨夜似乎又梦回某一刻,那无休无止的年少的梦。
又是往昔那条熟悉的小道,一路小跑,她们都是儿时的她们,花儿的羊角辫一荡一荡得不断挥舞在我的视线里,她永远都是我们四个中跑的最快的那一个。小鸽和柳烟则是不停的跑跑停停,每当她们抓到蝴蝶后就装进早已准备好的用练习册卷成的圆筒里,我的两只手掌紧紧的为盒子做着底和盖。一路追着她们银铃般的笑语,她们依旧是那般天真与烂漫,一如十三岁时的她们。可是为什么我却是如今的我。我呆呆的握着满满一筒的蝴蝶在那熟悉而又陌生的初中校园里,我焦急的一间一间的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我要去的那间,回过头来,她们却都站在我身后望着我傻傻的诡秘的笑,而我却一下子回过头去放开装着蝴蝶的纸筒,紧紧地抓住她们的手狠狠地哭,然而在我的泪眼婆娑中我惊讶的呆住了,我看到了一场最美的蝴蝶雨,我知道在那一刻,我的泪也在瞬间凝结成了一只最美的蝴蝶标本。
轻轻的擦去脸颊夜晚还未来得及蒸干的那只蝴蝶印记。我翻出了一张我以为自己今生再也无法翻开的合影。四张花一样的容颜张扬而明媚的绽放着。也许我在准备一次新的征程的时候,有个不经意间的自己也正在帮我偷偷的打点着我所有的情感的负荷。当然友谊是我一直在懒散中唯一用心经营过的东西,我曾经那么喜欢甚至沉迷于女孩子之间那种简简单单的而又那么刻骨的相知与相伴。
当然我知道这又仅仅只是一个梦,一个我的梦,一个关于四个女孩子的梦。有关四个少女十三岁到十六岁之间的友谊。如果说成凤成龙是和我的童年一起划船的伙伴,那么花儿,柳烟,小鸽,是她们陪我一起放飞了我们少女时代最初的一道彩虹。尽管这道彩虹里最亮的那道是带着血色的明丽与刺眼。
初一第一天班主任排座位,我们是四个非第一排不坐的女孩子。四个人全靠教室后墙排排站,年轻好看的班主任被我们的团结战线精神逗得哭笑不得。因为校舍是新建的,开学报到后我们就参加了全民劳动,四个丫头一瞅各自个头差不多都是那么小的小人儿。于是我们便自动分在一组在大操场捡碎石烂转,一个两个男生就可和着抬的垃圾桶我们四个女孩儿则像蚂蚁搬家一样围成一圈和着抬,尽管会不时的因为连锁反应而踩到各自的脚丫可竟也说说笑笑中干得不亦乐乎。所以我们四个丫头的友谊便在互相踩脚丫子的过程中奇迹般的根深蒂固了。
我们可以一起排排站着教训一个班里欺负女孩子的男同学;我们也可以在午休时轮流值班去门口放哨中午检查的老师,在教室里拉着课桌学打乒乓球;我们更可以在半夜三更的宿舍里为了淹没猫头鹰的叫声而用被子捂着耳朵大声的合唱《我被青春撞了一下腰》;我们更可以四个小脑袋凑在一起,躲在离数学老师办公室不远的地方为小鸽更正着她刚送到老师办公室又被代数老师划上红叉批回的作业;我们甚至约定四个人之中我因为头发每次都长得太快,所以要平均每月剪掉一厘米然后我们便是统一的马尾;我们甚至连好朋友光顾的日子都要一起统一看齐……
我们都以为我们就这样可以一直到中考,然后在挥手作别的那一刻很潇洒的履行早已约定的承诺——彼此交换我们最美的手绢与祝福。我们甚至说好那时的我们不需要眼泪,更不需要伤感,我们都是长大的孩子,孩子是不允许再有轻易的眼泪的。
然而我们在最后一年的中考奋战的忙碌中也许是我们的不经意,也许是柳烟的永远的比我们的早知甚至是迷茫,我总以为柳烟是我们中间很温婉柔和的大姐,我们都愿意亲切的喊她香老大。可是我毕竟只是个还没满十六岁的孩子,我看不透柳烟眼角的不确定甚至是惶恐。我们也都只是隐约的觉得中考前的柳烟不怎么开口了,尽管柳烟成绩不错可她仍旧每周都要推掉我们四人一起自习的约定去找一位,我们眼里是那么可亲可敬的已过不惑之年的化学老师补习化学,而且我们都清楚柳烟的化学其实一点也不差。
就在我甚至是我们三个的猜测与狐疑中我们永远的丢了柳烟。
我相信那三双惊恐的眼神将永远铭记着柳烟那张比医院的床单更加惨白的面容,尽管那一刻已经没有丝毫的血丝的柳烟的面容依旧如花儿般的姣好,甚至漫溢着还没来得及盛放便匆匆收起的所有的美好。那一刻,早已因惊吓而忘记哭泣的剩下的三个年少的灵魂便永远的记住了柳烟的那张面容,记住了遭遇在我们生命之处的那个残忍。柳烟是带着两个生命一起走的。一个可以让她无怨无悔的甚至还是雏形的生命一起走的。得知真相的那一刻我恨死了化学。恨死了那些笑容和蔼,眼眸深邃的男子。
然儿柳烟留给世间她所有爱着的人儿的最后一句话却是我需要用一辈子的时间去为她求证。她说她用她如花的生命去完成别人不可理解的她对于爱情的最完美的奠基。她说她用生命爱过那个化学老师。她甚至告诉家人她生命所有的过程都已完结。她了无遗憾。
当十五岁的我哭到在妈妈的怀里的那一刻。我领悟了残忍对于生命的意义。
中考结束了。也结束了我年少的最初的烂漫。花儿,小鸽我们都含着泪在心底告诉自己,我们的柳烟是为她最美的东西而去的,我们要祝福她。
从此我们四人的友谊失去了一边,慢慢的在中考之后花儿,小鸽,我们似乎都是故意的在进行着彼此之间的淡薄,我们只是不想再记起一些,也许刻意的忘怀反而会更加的助长我们对于残忍的最初的印象。
尽管我们都知道谁也不曾忘记柳烟,可是谁也不会再提起她。于是我们丢了柳烟,我们也同时丢了一份共同的友谊,我们用淡忘去惦记我们生命中的那份残忍。
然儿,我又一次的梦回那场烂漫的蝴蝶雨。梦回年少。将近三年后的今天我不会再为柳烟而有泪了,我也许已经在潜意识里理解了她飞蛾扑火的美丽与年少。我只是为相片轻轻的擦去灰尘夹进我将要带走的书页间。三年后的我不会再试着去淡忘什么。我已经不是年少的孩子了,我渐渐明白有些事,有些人也许注定只是你生命中的留驻,只那么一刻就以足以。那么一刻我就会铭记她一生。我想柳烟会记得我的。花儿还有小鸽她们也一定还像我一样想念着我,我们不会再刻意的回避。我们都知道我们用血和泪走过了我们的十六岁。
不知道是沈娟那死丫头不经意间捉弄我还是故意逗我的。我跟自己说我完全可以不用等她电话。我一个电话也同样解决问题。从效用上说这是可行的。可是似乎总有些东西是不对的。所以我觉得我现在这样就可以了。明天就是离家的日子了。我看着电话搂着米儿,心里默念着几个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手指却紧紧地抓着米儿生怕她会立刻幻化成精灵飞去了。
为自己找了很多选择等待的借口之后,我在百无聊赖中还是又一次告诉自己那疯丫头应该一般都是说到做到的主。再不给我电话我明天到校后非得狠狠的掐她几把。一个暑假了那丫头在家补习数学补的水深火热的好久不着面了好想她,还有静卉,不知道她到底选择了什么礼物连同自己那颗细细柔柔的心意一起送给了那个不知深浅的被我两个好友一起惦念头疼的家伙——杜逸飞了。
晚饭老妈做的好丰盛,我却和米儿似乎都有些萎靡不振,我只一个劲地拨拉着饭粒,米儿也似乎不甘示弱的也要凑热闹跟我学耍小女儿脾气,它也撒娇般的跟妈妈使性子,就是不吃自己碟子里的东西一个劲在桌子腿下边追着自己的尾巴绕圈子,嘴巴里呜呜呜的在发威。
“永虎,你小姑父从上海把工作牵回来了,在你们学校教代数,据说也带毕业班的。你姑的工作估计还得段时间才可以过来。你最后一年在学校有什么事也有人照应了,我和你妈妈也就放心了。别学以前那些扭扭捏捏,那么大丫头了不要见人就只是脸红啊。自家亲姑姑知道不?”爸爸好久没有开口嘱咐过我什么了,明天要走了,他又开始重复他昨天就已经交待过的话了。
“也别难为永虎了,她姑姑姑父一直在外边工作回家过春节也是逢五逢十的才回来,本来就有些生分也不是孩子的错,永虎,听妈妈的,什么事都得靠自己,学习更是,就算我和你爸爸我们全都去你学校任教了天天围着你,你自己不用功也照样和大学无缘。”妈妈知道我烦爸爸一贯的重复,于是看我不吭声就帮我打圆场了。她不想在我临行的前夜再有父女冲突。
我照旧一边拨拉着米粒,一边继续着自己的思想神游,我觉得我的能量是否都消耗在了整天的胡思乱想上面了。我几乎只要是除了做梦是属于无意识状态,其他时间我的脑瓜都在繁忙的运转,就像充足了能量的马达,施加人力也无法使它停下来。我又一次的在纳闷怎么我家里我爸爸和妈妈似乎得考虑换下角色。当然这都是我不该考虑的问题。我知道无论他们谁做爸爸做妈妈,他们爱我这都是不争的事实。可我总觉得我的爱似乎有些不公,我给妈妈的分量明显的超越爸爸,可是这也似乎并不是我的错。在很小的时候我就会毫不犹豫的告诉问我的每个叔叔阿姨,我爱妈妈。甚至每当在爸爸生妈妈气得时候,那一刻忍气吞声的总是妈妈,怒不可解的永远都是爸爸,握着小拳头为妈妈抱不平的总是挂着两行清泪的我。
记得在很小的时候我就永远的记住了妈妈每每长长的叹息意味着什么,我觉得在中国式的家庭中女性往往会更早的体味有关长叹一声的更准确的含义。所以小小年纪的我也爱上了叹息,这是一个很好的舒缓方式,我总会在深深的呼出一口气之后对沈娟她们如是说。
当然我承认我曾经深刻地崇拜过我的父亲。我想这是每个孩子在成长的旅程中必然要经的事情。就如同每个再次长大的孩子同样可以再次否定自己曾经怎么会崇拜过如今在自己眼里已经是一无是处的父亲呢?这是一个道理。我也同样经历了。在我幼小的童年我知道我的父亲的伟大。然而他那一手再如何漂亮洒脱的字体却怎么也挽救不了他对自己思维的禁锢与束缚。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每次都会膜拜式的坐在爸爸坚实的膝盖上,听他讲我那曾经是国民党文官的爷爷是如何以一个乡下孩子的出身在高高的大马上掠走了大城市里的大家闺秀——我的奶奶。当然我的奶奶也是倾心于那个憨憨的而又是那么威武的国民党军官。当然这些都是美丽的故事与开始,国民党退居台湾,我爷爷自然是没有抛家弃子,也因为爷爷的一身清廉共产党很赏识爷爷,他成为我们那个区,现在已经细分,以前统管的一个区的区长,那时我的大伯还有爸爸大姑都已相继出世了,本来爷爷奶奶一家可以幸福安康一直到老,然而文革来了。爷爷骨子里的清廉与耿直是成正比的,所以爷爷一家惨遭风云突变。一家人从市区躲到乡下也难逃厄运,右派分子的辐射威力可想而知。
大伯也可谓一代才子,至少在我们家族里我至今最钦佩的就是大伯惨遭风云后的那一贯的儒雅。当时一个区推荐读大学的名额再多也挨不到大伯。我爸爸也是,小学被人以“狗崽子”的名誉从学堂赶回家。所以我此生最最崇拜爸爸的就是他自学完小学课程而且接着自读中学。可能是我听多了也听惯了很多有关自学成材的例子,也许也是他们都距离我真实的生活太远的缘故,所以我倒不觉得他们的生动性与真实性。所以我对自己的爸爸最初的感情是膜拜式的崇敬。
然而孩子终究是要长大了,我的骨骼在拔节的同时,我的思维更是逐渐的在丰润,我不敢说自己已经羽翼丰满,可我总觉得爸爸不可以把自己所有的不争都归咎于那段童年的历史;他不可以怨恨是爷爷的右派帽子毁了他的一生;他更不可以指责我深爱的妈妈,说我的妈妈只是小女人思维,我的妈妈虽然学历比她的丈夫高,可我的妈妈从来都是很谦逊的对待自己的丈夫,呵护着她的永虎……。
然而就在我长大的某一天,我猛然间看到了父亲额头的皱纹和他那双粗大的满是老茧的双手时我突然间莫名的心痛,我发现我还是爱我的爸爸的,他还是童年时代那个可以让我天天骑大马的爸爸,尽管他的腰背已经微微的弯曲。每当他为自己的窝囊而解气酗酒得不省人事时,妈妈都会一边为爸爸擦掉衣服上的脏污,一边对我说:“永虎,你一定要原谅你爸爸,他有自己的苦衷,他童年的辛酸你和妈妈都无法体会,爸爸已经将年近五十了,我们就都不要再渴求爸爸什么了,永虎,你爸爸平时对你的絮叨,是因为他把他的永虎看成了他余生所有的希望,所以,永虎,就算妈妈永远也理解不了你爸爸的坏脾气,可你一定要宽容他,因为他是你的爸爸!”很多的时候我们母女都会在爸爸喝得酩酊大醉的夜里躲到我的小屋里,妈妈紧紧地抱着我,当妈妈告诉我,永虎妈妈发现自己都已经无法像小时候一样把你抱得那么严实了,我的那个小时候爱哭的宁儿长大了时,我总会在黑暗中触摸到妈妈顺着眼角滚落而下的泪痕。
在我们母女彻夜长谈的夜里,妈妈告诉我:“永虎,女人一定要靠自己,但是妈妈不希望永虎像妈妈一样。也许女强人型的妻子,男人有时会觉得你对于家庭付出的太少,有时也会觉得自己作为男方的压抑,尽管我们可能不会介意,可是男人会的,这是我们生活的大背景,所以永虎,妈妈很担心我的永虎,如果此生你寻不到一个自己真正要嫁的那个人,妈妈希望你独身!”第一次听到妈妈这段话时,我很震惊,我一直觉得妈妈是无比热爱家庭的,就像她对永虎的疼爱,对自己丈夫的照顾,可我从没想过妈妈会跟她的永虎这么说。我为妈妈抹去眼角的泪痕,我说了一句最没用的话答复了妈妈:“妈妈我这辈子谁也不嫁,哪儿也不去,我只要我们全家永远在一起。”
晚饭后和妈妈一起在厨房洗碗筷时,妈妈看我晚饭时一直在拨拉着饭不开口,她问我是不有什么心事。我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突然间泪如泉涌。我觉得我高中两年似乎对不起父母,尤其是妈妈,我不是个懂事的孩子,我一贯的懒散,我没有认真的学习,我甚至还大逆不道的谈了一场不大不小的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可以用爱情冠名的早恋。本来我的成绩还可以再好的,本来我只可以做个妈妈心中一直都那么乖乖的宁儿的。我甚至在就要进入高三的最后一顿晚餐时我还为自己的儿女情长犯心眼。不理爸爸的苦口,妈妈的用心。好几天前我都知道妈妈极力的要我开心。她要我以最高的精神姿态进入我的高三学习生活。可我呢?
我撇下那个一下子被我突如其来的状态吓到的妈妈躲进了自己的小屋,抓过尾随我进屋的米儿,我大声地哭出了声,我好久没这么痛快的哭过了,我觉得自己每个毛孔似乎都在同时向外蒸发着眼睛里也无法渲泄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