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
巴金
死是谜,有人把生也看作一个谜。
许多人希望知道生,更甚于愿意知道死。而我则不然,我常常想了解死,却没有一次对于生起过疑惑。
世间有不少的人喜欢拿"生是什么"、"为什么生"的问题折磨自己,结果总是得不到解答而悒郁地死去。
真正知道生的人大概是有的;虽然有,也不会多。人不了解生,但是人依旧活着。而且有不少的人贪恋生,甚至做着永生的大梦:有的乞灵于仙药与术士,有的求助于宗教与迷信;或则希望白日羽化,或则祷祝上登天堂。在活着的时候为非作歹,或者茹苦含辛以积来世之福——这样的人也是常有的。
每个人都努力在建造"长生塔",塔的样式自然不同,有大有小,有的有形,有的无形。有人想为子孙树立万世不灭的基业;有人愿去理想的天堂中做一位自由的神仙。然而不到多久这一切都变成过去的陈迹而做了后人凭吊啼嘘的资料了。没有一座沙上建筑的楼阁能够稳立的。这是一个很好的教训。
一百四十几年前法国大革命中的启蒙学者让·龚多塞不顾死刑的威胁,躲在巴黎卢森堡附近的一间顶楼上忙碌地写他的最后的著作,这是历史和科学的著作。据他说历史和科学就是反对死的斗争。他的书也是为征服死而著述的。所以在写下最后两句话以后,他便离开了隐匿的地方。他那两名遗言是:"科学要征服死,那么以后就不会再有人死了。"
他不梦想天堂,也不寻求个人的永生。他要用科学征服死,为人类带来长生的幸福。这样,他虽然吞下毒药,永离此世,他却比谁都更了解生了。
科学会征服死。这并不是梦想。龚多塞企图建造一座为大众享用的长生塔,他用的并不是平民的血肉,像我的童话里所描写的那样。他却用了科学。他没有成功,可是他给那座塔奠了基石。
这座塔到现在还只有那么几块零落的基石,不要想看见它的轮廓!没有人能够有把握地说定在什么时候会看见它的完成。但有一件事实则是十分确定的:有人在孜孜不倦地努力于这座高塔的建造。这些人是科学家。
生物是必死的。从没有人怀疑过这天经地义般的话。但是如今却有少数生物学者出来企图证明单细胞动物可以长生不死了。
德国的怀司曼甚至宣言:"死邙并不是永远和生物相关联的。"因为单细胞动物在养料充足的适宜的环境里便能够继续营养和生存。它的身体长大到某一定限度无可再长的时候,便分裂为二,成了两个子体。它们又自己营养,生长,后来又能自已分裂以繁殖其族系,只要不受窨和营养的限制,它们可以永远继续繁殖,长生不死。在这样的情形下面当然没有死亡。
拿草履虫为例,两个生物学者美国的吴特拉夫和俄国的梅塔尼科夫对于草履虫的精密的研究给我们证明:从前人以为分裂二百次,便现出衰老状态而逼近死亡的草履虫,如今去可以分裂到一万三千次以上,就是说它能够活到二十几年。这已经比它的平常的寿命多过七十倍了。有些人因此断定说这些草履虫经过这么多代不死,便不会死了。但这也只是一个假定。不过生命的延长却是无可否认的。
关于高等动物,也有学者作了研究。现在鸡的、别的一些动物的,甚至人的组织(tissue)已经可以用人工培养了。这证明:多细胞动物体的细胞可以离工个体,而在适当的环境里生活下去,也许可以做到长生不死的地步。这研究的结果离真正的长生术还远得很,但是可以说朝这个方向前进了一步。在最近的将来,延长寿命这一层,大概是可以办到的。科学家居然在显微镜下的小小天地中看出了解决人间大问题——生之谜的一把钥匙。过去无数的人在冥想里把光阴白白地浪费了。
我并不是生物学者,不过偶尔从一位研究生物学的朋友那里学得一点点那方面的常识。但这只是零碎地学来的,而且我时学时记。所以我不能详证博引。然而单是这一点点零碎的知识已经使我相信龚多塞的遗言不是一句空话了。他的企图并不是梦想。将来有一天科学真正会把死征服。那时对于我们,生就不再是谜了。
我们这一代(恐怕还有以后的几代)和我们的祖先一样,是没有这种幸运的。我们带着新的力量来到世间,我们又会发挥尽力量而归于尘土。这个世界映在一个婴孩的眼里是五光十色;一切全是陌生。我们慢慢地活下去。我们举起一杯一杯的生之酒尽情地饮下。酸的,甜的,苦的,辣的我们全尝到了。新奇的变为平常,陌生的成为熟习。但宇宙是这么广大,世界是这么复杂,一个人看不见、享不到的是太多了。我们仿佛走一条无尽长的路程,游一所无穷大的园林,对于我们就永无止境。"死"只是一个障碍,或者是疲乏时的休息。有勇气、有精力的人是不需要休息的,尤其在胜景当前的时候。所以人应该憎恨"死",不愿意跟"死"接近。贪恋"生"并不是一个罪过。每个生物都有生的欲望。蚌蜢饥饿时甚至吃掉自己的腿以维持生存。这种愚蠢的举动是无可非笑的,因为这里有的是严肃。
俄罗斯民粹派革命家妃格念尔"感激以金色光芒洗浴田野的太阳,感激夜间照耀在花园天空的明星",但是她终于让沙皇专制政府将她在席吕塞堡中活埋了二十年。为了革命思想而被烧死在美国电椅上的鞋匠萨珂还告诉他的六岁女儿:"夏天我们都在家里,我坐在橡树的浓荫下,你坐在我的膝上;我教你读书写字,或者看你在绿的田野上跳荡,欢笑,唱歌,摘取树上的花朵,从这一株树跑到那一株,从清朗、活泼的溪流跑到你母亲的怀里。我梦想我们一家人能够过这样的幸福生活,我也希望一切贫苦人家的小孩能够快乐地同他们的父母过这种生活。"
"生"的确是美丽的,乐"生"是人的本分。前面那些杀身成仁的志士勇敢地戴上荆棘的王冠,将生命视作敝屣,他们并非对于生已感到厌倦,相反的,他们倒是乐生的人。所以奈司拉莫夫坦白地说:"我不愿意死。"但是当他被问到为什么去舍身就义时,他却昂然回答:"多半是因为我爱'生'过于热烈,所以我不忍让别人将它摧残。"他们是为了保持"生"的美丽,维持多数人的生存,而毅然献出自己的生命的。这样深的爱!甚至那躯壳化为泥土,这爱也还笼罩世间,跟着太阳和明星永久闪耀。这是"生"的美丽之最高的体现。
"长生塔"虽未建成,长生术虽未发见,但这些视死如归但求速朽的人却也能长存在后代子孙的心里。这就是不朽。这就是永生。而那般含垢忍耻积来世福或者梦想死后天堂的"芸芸众生"却早已被人忘记,连埋骨之所也无人知道了。
我常将生比之于水流。这股水流从生命的源头流下来,永远在动荡,在创造它的道路,通过乱山碎石中间,以达到那唯一的生命之海。没有东西可以阻止它。在它的途中它还射出种种的水花,这就是我们生活里的爱和恨,欢乐和痛苦,这些都跟着那水流不停地向大海流去。我们每个人从小到老,到死,都朝着一个方向走,这是生之目标,不管我们会不会走到,或者我们会在中途走入了迷径,看错了方向。
生之目标就是丰富的、满溢的生命。正如青年早逝的法国哲学家居友所说:"生命的一个条件就是消费……个人的生命应该为他人放散,在必要的时候还应该为他人牺牲……这牺牲就是真实生命的第一个条件。"我相信居友的话。我们每个人都有着更多的同情,更多的爱慕,更多的欢乐,更多的眼泪,比我们维持自己的生存所需要的多得多。所以我们必须把它们分散给别人,否则我们就会感到内部的干枯。居友接着说:"我们的天性要我们这样做,就像植物不得不开花似的,纵然开花以后便会继之以死亡,它仍旧不得不开花。"
从在一滴水的小世界中怡然自得的草履虫到在地球上飞腾活跃的"芸芸众生",没有一个生物是不乐生的,而且这中间有一个法则支配着,这就是生的法则。社会的进化,民族的盛衰,人类的繁荣都是依据这个法则而行的。这个法则是"互助",是"团结"。人类靠了这个才能够不为大自然的力量所摧毁,反而把它征服,才建立了今日的文明;一个民族靠了这个才能够抵抗其他民族的侵略而维持自己的生存。
维持生存的权利是每个生物、每个人、每个民族都有的。这正是顺着生之法则,侵略则是违反了生的法则的。所以我们说抗战是今日的中华民族的神圣的权利和义务,没有人可以否认。
这次的战争乃是一个民族维持生存的战争。民族的生存里包含着个人的生存,犹如人类的生存里包含着民族的生存一样。人类不会灭亡,民族也可以活得很久,个人的生命则是十分短促。所以每个人应该遵守生的法则,把个人的命运联系在民族的命运上,将个人的生存放在群体的生存里。群体绵延不绝,能够继续到永久,则个人亦何尝不可以说是永生。
在科学还未能把"死"完全征服、真正的长生塔还未建立起来以前,这倒是唯一可靠的长生术了。
我觉得生并不是一个谜,至少不是一个难解的谜。
我爱生,所以我愿像一个狂信者那样投身到生命的海里去。
生命的路
鲁迅
想到人类的灭亡是一件大寂寞大悲哀的事;然而若干人们的灭亡,却并非寂寞悲哀的事。
生命的路是进步的,总是沿着无限的精神三角形的斜面向上走,什么都阻止他不得。
自然赋与人们的不调和还很多,人们自己萎缩堕落退步的也还很多,然而生命决不因此回头。无论什么黑暗来防范思潮,什么悲惨来袭击社会,什么罪恶来亵渎人道,人类的渴仰完全的潜力,总是踏了这些铁蒺藜向前进。
生命不怕死,在死的面前笑着跳着,跨过了灭亡的人们向前进。
什么是路?就是从没路的地方践踏出来的,从只有荆棘的地方开辟出来的。
以前早有路了,以后也该永远有路。
人类总不会寂寞,因为生命是进步的,是乐天的。
昨天,我对我的朋友l说,"一个人死了,在死者自身和他的眷属是悲惨的事,但在一村一镇的人看起来不算什么;就是一省一国一种……
l很不高兴,说,"这是nature(自然)的话,不是人们的话,你应该小心些。"
我想,他的话也不错。尘世乃唯一的天堂
林语堂
我们的生命是会死的生命,这种觉悟使深爱人生的感觉添上了悲哀的,诗意的情调。这种不免不死的悲感反使中国学者更热切更深刻地领略人生的乐趣:这是很奇怪的。因为如果我们所有的只是这个尘世的人生,那么我们必须趁人生还未逝的时候,更尽情地享受它。如果我们有种人生的渺茫希望,我们便不能尽情领略这尘世生活的乐趣。克特爵士(sirarthurkeith)说过一句话,颇能表现中国人的情感:"如果人们的信念和我一样,认为这尘世是唯一的天堂,那么他们必将更尽力把这个世界造成天堂。"苏东坡说:"事如春梦了无痕",惟其这样,所以他会那么深刻那么坚决地爱上人生。我们在中国文学作品中,常常发见这种"人生不再"的感觉。中国的诗人和学者常常在欢娱宴乐的时候,给这种"人生不再","生命易逝"的感觉所侵袭,被这种悲哀的情调所侵袭,在花前月下,常有"花不常好,月不常圆"的悲伤。李白在《春夜宴桃李园序》一赋里,曾写了两句名言:"浮生若梦;为欢几何?"王羲之和他的一些朋友欢宴的时候,写了《兰亭集序》这一篇不朽的文章,最能表达这种"人生不再"的感觉。
永和九年,岁在癸丑,幕春之初,会于会稽出阴之兰亭,修禊事也。
众贤毕至,少长咸集。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是日也,天朝气清。惠风和畅。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
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或取舍万殊,静躁不同,当其欣于所遇,暂得于已,快然自足,曾不知老之将至。及其所之既倦,情随事迁,感慨系之矣。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犹不能不以之兴怀。况修短随化,终期于尽。古人云:"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
每览昔人兴感之由,若会一契,未尝不临之嗟悼,不能喻之于怀。固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悲夫!故列叙时人,录其所述,虽世殊事异,所以兴怀,其致一也。后之览者,亦将有感于斯文!
我们相信人不免一死,相信生命终究会像烛光那样地熄灭了:我以为这种信念、这种感觉,是很好的。它使我们清醒;它使我们有点悲哀;它也使我们当中许多人感到一种诗意。可是还有一点最为重要:它使我们能够立下决心,设法去过着一种合理的,真实的生活,始终感觉到我们自己的缺点。它也使我们获得平安,因为一个人预备接受最恶劣的遭遇,心中才能够获得真平安。我想这由心理学的立场上说来,乃是一种发泄身上储力的程序。
中国的诗人与平民在享受人生的乐趣时,下意识里始终有一种欢乐不能持久的感觉,像中国人在欢聚完毕的时候常常说:"千里凉棚,没有不散的日子。"人生的盛宴乃是尼布申尼撤(nebuchadnezzar——系古代巴比伦王,以强猛,骄傲,奢侈著名)的盛宴。这个浮生若梦的感觉使不信仰宗教的人有一种神灵的意识。他看人生、像宋代山水画家看山景一样,是给一层神秘的薄雾包围着。有时空气中是含着潮湿的水分的。
我们把永生的观念排除了之后,生活的问题便变成一个简单的民间问题。我们人类在世界上的寿命是有限的,很少超过七十年,因此我们必须调整我们的生活,使我们在已定的环境之下,尽量过着最快乐的生活。这种观念是儒家的观念。这种观念含着很浓厚的现世的气处,属于尘世的气息;人类随着一种固执的常识去工作,其精神乃是山达雅拿所称的"动物的信念",把人生当做人生看。我们根据这种动物的信念,对我们和动物的根本关系,可以作一个明慧的猜测,不必靠达尔文的帮助。所以,这种动物的信念使我们依恋着人生——本能的人生和感官的人生——因为我们相信:我们大家既然是动物,那么,我们只有在我们正常的本能获得正常的满足时,才能够获得真正的快乐。这是包括生活各方面的享受的。
这么说来,我们是唯物主义者吗?中国人是几乎不知道回答这个问题的。因为中国人的精神哲理是建筑在物质的,属于尘世的人生上面,他是看不出精神和肉体的分别的。他无疑地爱物质上的享受,可是物质上的享受却是属于感官方面的。人类只有靠理智才能看清精神和肉体的分别,而我们在前面已经说过,我们的感官便是精神和肉体的必经之道。音乐无疑地是我们各种艺术中最属于心灵的艺术,能够把人们举高到精神的境界里去,可是音乐是基于听觉的,吃东西辨滋味的享受为什么比交响曲更不属于心灵呢?这是中国人所不明白的。我们只有在这种实际的意义上,对我们所爱的女人才能够有正确的感觉。我们要分别一个女人的灵魂和肉体是不可能的。因为如果我们爱一个女人,我们并不是爱她的几何线条所造成的外表,而是她的举止,她的仪态,她的眼波和她的微笑。可是一个女人的眼波和微笑是属于肉体或精神方面的呢?恐怕没有人能说得出吧。
这种现实人生和精神人生的感觉,是得到中国人文主义的助力的,老实说,它是得到中国人全部思想方法和生活方法的助力的。简括地讲起来,中国的哲学可说是注重人生的知识,而不注重真理的知识的。中国哲学家把一切抽象的推论完全撇在一边,认为这些东西和生活的问题不生关系,认为这些东西是我们的理智所产生的浅薄感想;他们把握住人生,仅提出一个万世不易的问题:"我们要怎样生活?"西洋的哲学在中国人的心目中是很无聊的;西洋的哲学以论理或逻辑为主点,注重获得知识的方法,以认识论为主点,提出知识的可能性的问题,可是却忘记得去探讨关于生活本身的知识。那是很愚蠢,很琐碎的事,像一个人恋爱求婚,而没有结婚生子,又像天天在操练的军队不开到战场上去。德国的哲学家是最无谓的东西;他们把真理当做爱人那样地追求着,可是不想和她结婚。
生命泉
杨朔
这次阅历不算新奇,却也另有风趣。那时我正在坦噶尼喀的山城莫希参加一次盛会,可巧另有些人在当地开别的会,一打听,叫个什么野兽生活会。参加会的大半是欧洲绅士,他们的皮鞋后跟好像特别硬,走起路来,踏得旅馆的地板咯噔咯噔响,好威风。有人说,他们的会是讨论保护野兽的方法;也有人说,他们都是对欧洲现实社会痛心疾首的有心人,到此要研究一番大自然界原始纯真的野生活,想作为借鉴,也许能使欧洲的社会返璞归真,不至于霉烂透顶。究竟讨论什么,说实话,也实在不值得多去操心。
这些绅士却引起我们几个朋友对野兽的趣味。有一天早餐桌上,一位阿拉伯朋友想出个主意,要去逛逛当地著名的民族公园。在非洲莽莽苍苍的山林地带,野兽数不清数。好事者划出些地区,禁止打猎,只准坐了车去玩,这去处就叫民族公园。我在亚洲也见过,只不知非洲的又是怎样的风情。昨儿晚间新落了场雨,今早晨还半阴着,怪凉爽的,正好出游。朋友们兴致都很高,我也极想去看看野兽,只是这周围不止一处这类地方,该到哪儿去呢?好在司机是本地人,由他去吧,带到哪儿算哪儿。
一路上穿过绿得像海的原野,人烟稀稀落落的,尽是非洲风光,不去细记。迎面蓦然立起一块牌子,写着"肯尼亚"。一转眼间,司机早驾着车子冲过边境。
我惊问道:"怎么到了肯尼亚?"
司机漠然笑道:"本来要到肯尼亚嘛,领你去看生命泉,我们经常从坦噶尼喀到肯尼亚,来来往往不用护照。"
生命泉,多新鲜的名字,看看准有意思。车子三绕两绕,不知怎么绕到一个叫"查峨"的民族公园去,方位在肯尼亚南端,土色赤红赤红的,一眼是望不见边的野草杂树,不见人烟。几千年,几万年,几十万年前,或许就是这个样儿吧?荒野里偶尔能看见一种树,树枝上密密麻麻挂满果实。那不是果实,都是鸟巢。这种鸟非洲人叫做黑头织鸟,织的巢像口袋一样,挂在树枝上。最多见的树是一种叫"奇漠鲁鲁"的,又细又瘦,小叶儿,满是针刺;却最对大象和长颈鹿的胃口。那边刚好有一群长颈鹿,脖子挺着,小脑袋差不多跟树梢一般齐,悠闲自在地围着树枝拣针叶吃。一只鸟落到一头长颈鹿的角上,扑着灰翅膀,振着头上的红缨,咕咕咕自言自语着,那长颈鹿也不理它。
看见斑马了,好几十匹,浑身是黑白相间的条纹,肥敦敦的,俊得很,也机灵得很,用怀疑的眼光望了我们一会儿,转眼都藏进树林里去。我也曾问人:能不能养熟了,备上鞍子骑。说不行。有人试过,骑两步它就卧倒,满地打滚,可会捉弄人呢。远处树丛里现出另一匹斑马的影子,大得出奇,冲着我们直奔过来。原来是一部专为人看野兽用的高座汽车,车身画着斑马的花纹,是捉弄野兽的。
接着出现的有神气蛮横的犀牛,鬼鬼祟祟的麝猫,俏皮的羚羊,怯生生的角马,还有一摇一摆迈着八字步儿的驼鸟等等。这许多野物杂居在一起,熙熙攘攘,和和睦睦的,活现出一派生平景象。
那位阿拉伯朋友看得出神,笑着说:"这儿倒真像和平世界呢?"
正赞赏着,草丛里闪出一堆白骨,不远又是一堆,又是一堆。……我正自奇怪,司机说,这多半是斑马,叫狮子吃了,剩下的残骸。那情景,竟使我想起"沙场白骨缠草根"的古句。
我就笑着说"看来这儿还是有压迫,有侵略,有战争的根源。"
一路说说笑笑,不觉来到一片老树林子前。石头上坐着个青年人,闪动着两只大眼,默默地望着我们。从他那身黄咋叽布制服上,猜得出他是个守卫。
我走下车问道:"好兄弟,这是什么地方?"
那守卫懈懈怠怠地说:"生命泉。"便做个手势,叫我们跟他走。
我们跟他穿过一片灌木丛,来到一个木板搭的小草楼下,他又做手势叫我们上去。我上了草楼,眼睛一亮,下面呈现出好大一池子水,清得不染半点灰尘,可以直望到底。但我看不出究竟有什么异样的特色,值得跑这么远来看。守卫党察出我的疑惑神情,挤上来,用两只手捧着嘴叫:"欧……喽喽喽……"只见远远的池子那边的水面上涌出十几只怪兽,鼓着隆起的大眼,喷着水,慢慢游来。河马呀。于是我们也学守卫那样,叫着,唤着,那群河马便都从水面探出庞大笨重的身子,也朝我们姆姆地叫,答应着我们。
我问守卫道:"是不是因为水里有河马,才叫生命泉?"
守卫说:"也许是,我不知道。不过靠这泉水活命的,并不止河马。每年雨季过后,九月间,草黄了,浅水干了,泉水周围集合着大大小小的野兽,狮子、象,什么都有,都来饮水。"
我又问道:"可是今天怎么不见狮子?"
守卫说:"你来的不对时候。狮子顶喜欢干燥,夜晚爱睡在干爽的草地上。昨儿晚间刚下了雨,狮子都到山上去了。"
我对这守卫发生了兴趣。他的表面好像冷淡,骨子里是又殷勤,又善良。就问他道:"你是哪一族人?"
守卫答道:"吉库尤。"
"这一带是吉库尤区么?"
他点点头。
我的精神不觉一振。谁都记得,当1952年肯尼亚人民拿起长矛短斧,高喊着"乌呼噜",挺身而起,跟白种统治者作着生死肉搏时,那场烈火腾腾的"茅茅"起义正是吉库尤族人首先发难的。起义的地点在肯尼亚首府内罗华附近,这场烈火却烧遍各地。谁敢说在生命泉上,不曾有起义的勇士捧起泉水,润湿他烧焦的喉咙,重新唱起乌呼噜之歌呢?
我觉得,在起义战士们的内心深处,也积存着一湾生命的泉水,永远不会枯的。
人活着有何意思
活得顺当者,一般容易建构起好的人生观和人生态度;而人生不顺者,若有一种奋发精神,则也可能拥有某种健康的人生观念。唯有那些觉得活得没意思者,他们不知为什么活,也不晓得活着为什么,人生一片空白,于是,他们往往拒绝人生观,或随波逐流地被外力裹胁而活着,或者把自找人生付之本能,完全处于一种盲目的生存状态。所以,这类人之人生是最容易出问题的。
他们"活得没有滋味",觉得一切如过眼云烟,一切都不能把握,于是,虚无感、幻灭感、无助感等等特强,精神忧郁,眼前一片灰色,甚至走到仇视社会、仇视他人、仇视一切之绝望境地。生活于是变成了无边的苦海,他们也许最终会走上人生的绝路。
不仅如此,觉得活得没有意思者,其行为常常具有任意性、反社会性,乃至破坏性。因为他们无所谓,因为他们没责任,更因为他们活得不耐烦。活得没意思的人生观于己于社会都是一场灾难,但这种可预料的后果并不能使人改变很多,尤其对活得没意思者来说更是如此。
人之生命与动物之生命并无多大的区别,不过是人懂得改变食物自然存在的状态,使之更可口更美味罢了;当然,人们还可以变化自然的生理,使之适应生活的需要。但无论如何,从生理生命的方面是无法真正区分人与兽的,从而也无法让人察觉人生的意义之所在,停留在此,人们就会觉得活得没意思了。
人之为人的根本在于:人在维持生理生命之后之外之上,还懂得去丰富自我的内在生命;也就是说,人会去追求各种人生的事件,去迎接生命中的种种变化,去体验生活里的悲欢离合,等等,这才是真正的人生,动物的生命是没有这一内容的,而人生的意思也就在这里。
想想吧,天地之间只有人才会有人生的失落和痛苦,这不很有意思吗?特别是,你所经受的种种人生的挫折都是人间唯一之事,这不也很有意思吗?
意思是什么?就是你对所经历的人生的事件的回味,无论是好的人生事件,还是负面的人生经历,它们都可细细咀嚼、慢慢品味,当然要加进你的神思做催化剂,然后这些人生的事件便会悠然展现出它们的意义来。当然,被人生幸福所包裹时,人生的意义往往直接呈现,不需做特别的努力;但是;当人们沉浸在人生痛苦之中时,则人生之意义就需要我们用思想来加以转换了。无论何种情况,只要我们不偏执,一定都能找出人生的意义与价值来的。
人间不会有无意义的人生,只有不会或不愿去体验与回味人生的事件者,才会在观念上觉得人生没有意思;可是人们必须记住,观念里的人生不等于实际的人生。丰富的生活是一种原料,需要我们细细地回味、省思、转换,从有意义中发掘出更多的意义,从似乎无意义中找出意义来,于是你就会觉得人生是如此的美好,活着真好。
人生快乐之道
有多少次,你生活里突然发生了某种事情或某种变化,你当时的第一感觉是完全不对——认为不公平。极为痛苦甚至使你希望的快乐脱了轨?上班时出错,身体某个地方出问题……总之,是一件"确确实实"不对劲的事,你"确确实实"希望它消失,让你安宁。
你留意过没有,有多少次你发现,这件你当时觉得"错"得那般离谱的事对你的人生其实曾有非常强大而积极的冲击?就说失业吧。失业——你一定会认为是毁了你的一件事——其实它能导致你重新评估你自己的能力,也能导致你获得使你比从前快乐的新职业。一个关系里生了疙瘩,起初看来既难看又不必要,其实则揭露了一些重要问题,使你对自己与另外那个人有了更深刻、更值得的关系。或者,一场疾病,当时你似平生末日临头,其实却引发你反省你的生活、改变你的生活而转人更平和、更健康、更安详的境地。
你应该认定人生是对的、有道理的:细看一下你生活里你认为不好或错误的事情,善自斟酌,而掌握它们里面含藏的善与美。
你是不是正在拼命跟某人争辩!也许生命正在教你要轻柔一点、温和一点、宽容一点——而这种做法必定会使你快乐一点。你住在你讨厌的一个地方?生命可能正在要你想清楚你希望住一个什么样的地方。想清楚你如何才得到了那个地方,并且善加自爱,使之实现多爱自己一点,错不了。有个警察正站在你车旁给你开超速的罚单!生命可能就在告诉你:"放慢步调,轻松一点,路上做些深呼吸,到了目的地,应该是神闲气定,而不是筋疲力竭。"
今天,请把发生"不对劲"事情的时间与你领悟人生"有道理"的时间之间的差距拉到最小,这就是快乐之道。
聆听生活的声音
当你静下心来,你听到了什么?噢,对了:火车驶过的声音、汽车传过的声音、建筑工地的声音、小贩的叫卖声、小孩的嬉闹声、主妇的谈笑声、情侣的吵架声、市场里讨价还价的声音、物品掉落的声音、狗的吠声、描的喉声、小鸟的叫声、风吹过草原的声音、树木被风摇摆的声音、花儿坠落的声音、风儿在湖面徘徊的声音、吸入空气的声音……
多么动听啊!它们充实了你的生命,营造出你的生活!它们是生命之声,它们是生活之音,它们不是噪音!
换掉你嫌恶的态度,用美好的心情仔细聆听,你会感觉:有它们真好!没有它们,生命会孤寂;没有它们,生活没生气!它们是生命里、生活中的重要分子。
一名画家一直在找寻一处适合作画的处所。
他原本住在闹区,画出的画极富生命力,很受好评。之后他搬到市郊,画出的画动静融合,被人称赞。之后他搬到乡下,画出的画宁静祥和,自觉满意。之后他搬到深山,与世隔绝,期望画出人生的代表作,却画不出来了。
生命的过程,是群众的活动;生活的经历,是众人的表现。你自己成就不了人生。即然脱离不了群体的活动,众人的表现,就该转换心态去体验感受。
你会惊觉:世界因有他(它)们而美妙,因有他(它)们而令人眷恋!积蓄生命的低谷人生的旅途,有高山,有低谷。登上高山时,勿张狂;走入低谷时,别气馁。
将人生的旅途描绘成图,上面一定会有高低起伏的曲线,它可比呆板的直线丰富多了。
然而,却常见到人们在生命的低谷中怨叹、悲泣、痛苦,甚至伤害他人。世事本不会都顺心如意,如果你还跟着起哄,与自己过不去,只会逼死自己。其实你并不想这样,只是由于身处低谷被诅丧、无奈的情绪所左右,不能自拔,而做出违心的事情。
很显然。你是被低落的情绪牵引着堕落了。你要用意识及意志尽快解救自己!就像送医院急救的病人,除了靠优秀的医护人员、先进的医疗设备、有效的药品来拯救,最重要的是离不开自己想活下去的意识及意志。
你应该超脱一些!不要像别人那样怨叹、悲泣、痛苦。因为这样无济于过去、现在、未来,只会令自己更怨叹。更悲泣、更痛苦,反而坠落得更深、更惨!
你其实可以庆幸,庆幸自己终于能够喘口气了,庆幸自己终于有时间思考了,庆幸自己终于有空闲学习了。
注意到了吗?名画家最得意的画作,常是在生命的低谷中成就的;名作家喜爱的个人著作反映的人生哲理,常是在生命的低谷中领悟的;名人颠峰时期实现的理想,常是在生命的低谷中酝酿的。你也完全能啊!像他们那样还不是名人时,就在生命的低谷中储备奋发的能量。
看看书,听听演讲,进修一些课程,出国去游玩。总之,让无措的自己平静下来,认真思考身处低谷时应该怎样。
待你伺机奋发的时候,你会发现,所看的书、所听的演讲、所进修的课程、所游玩的阅历,使你得到了丰富的知识而这些知识成了你上进的动力,你的能量,你因而会信心百倍!
当生命的浪潮涌来,如果你不懂得应对,你必会沉沦。如果你懂得顺势跃起,你就能驾驭浪潮,在风浪中前进。
生命如歌
我们生活在阳光地带,生活在一个温暖的世界。我们也深深地懂得:生命是一个过程,作为生命使命又是生命过客的我们,生命只属于我们一次,生命给了我们幸福,同时也给了我们源泉。
生命不会给我们任何承诺,生命只给我们一次机会:那就是创造与开拓或者是浑浑噩噩,关键是看我们怎么去活着,怎么去好好把握自己的生命。
我们从另一个世界走来,迎接我们的或许是有太阳的白天或许是有月亮的黑夜,无论白天或是黑夜,我们睁开眼睛就会感到人世间的温暖,我们都会在父母的怀中享受到一种博大的关怀和无与伦比的亲亲热热。虽然,我们给这陌生的世界的第一个声音是哭声而不是音乐;虽然,我们是在母亲的痛苦中降临的,甚至是伴着母亲的泪水和鲜血,但是,父辈们是幸福的,因为,我们延续了他们的生命,我们是他们含泪的骄傲是他们事业的承接。于是,我们踏着父辈的足迹接近生命的另一个高度;于是,我们用他们所给予我们的力量,在他们没有走过的路途中走过。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说,生命又不仅仅是我们自己的,她盈满人间的热望也装满前辈的嘱托。
这样,我们从拥有生命的那一刻开始,我们的背上就装载着一种使命,我们的身上就跳动着强劲的脉搏。是啊,我们从父母那里得到了血液得到了骨骼,我们又从太阳和月亮的下面得到了温暖和光泽,我们无法不去用自己的热能点亮期望的目光,无法不用人间赐予我们的一切去燃起希望之火。
也许父母在给了我们生命之后,没有更多的给我们什么;也许生活并不是像人们期望的那样没有坎坷只拥有欢乐,但是,只要我们一息尚存,就没有理由让自己的身后只生长悲哀而没有收获。尽管有扶持也有寄托,尽管有帮助也有理解,但路还得我们自己去走,没有谁能够自始至终地陪着我们穿过人生的风雨和世事的阻隔。我们要用自己的灵魂去支撑生命,我们要用自己的目光去发现我们的前方是高山还是沟壑。
活着,是生命的一种形式,创造才是对生命的一种注解,因为生命无法承受之轻,因为生命拒绝接受堕落。
人生短暂,瞬间即过,拥有生命是最大的幸福最大的快乐!那么,就让我们带着生命上路吧,让自我去擦亮别人目光的同时,也活出一个最好的自我。
生命如诗,生命如歌。
为生命干杯
我们,从遥远的地方走来,身上背着昨天的故事,脚下踏着历史的尘埃,一路风雨带着欢笑,一路歌声带着豪迈。我们的肩上落满昔日的碎片,我们的眼中装着辉煌的未来。我们快乐,因为我们拥有了生命;我们自豪,因为我们拥有了现在,我们会用汗水浇灌明天的花朵,我们会用勇气把新世纪的大门打开。
我们,为生命干杯!
生命从我们一降生就给了我们无尽的关怀。我们睁开双眼打量这绚丽的景色,我们摇荡着旗帜谛听那迷人的天籁,让人类的灵光穿透黑暗的幽谷,让智慧的火焰燃尽以往的悲哀。人间的真情扶我们上路,世上的温暖给我们深爱,我们沿着那灼热的目光攀登,走向一个崭新的时代。
人生虽然只是一次单程之旅,但生命却能在创造中寻找到一种永恒的超越时空的依托。获得了生命就是获得了一切,拥有生命就是拥有了无可匹敌的巨大资财!
不经意间静静地打量着生命,静静地凝视着她的内涵以及她的外延,林林总总、千姿百态,有的博大壮阔,浩瀚似海;有的如一束鲜花,悄然盛开。无论她以任何方式注释着她的形象,她都以无与伦比的茂盛,昂扬着奋进的旋律,拒绝苍老、拒绝衰败。
然而,生命不是一篇"文摘",不接收平淡,只收藏精彩。她是一个完整的过程,是一次"连载",无论成功还是失败,她都不会在你的背后留有空白;生命也不是一次彩排,走得不好还可以从头再来,她绝不给你第二次机会,走过去就无法回头,只留下遗憾、只留下无奈。生命是一部大书,所有的章节必须用我们的血汗撰写;生命更是一次竞技,生命没有看台。
生命只属于我们每人一次,我们又有什么理由不将其打扮得更光彩呢?让自己的生命之光永恒。
生命是对岁月的回眸,人生是与岁月的较量,征服了岁月,也就获得了超越生命年轮的青春!
珍惜生命
如果说生活是一张白纸,等待我们用血水、汗水和泪水去描绘自己的奋斗与拼搏的轨迹,那么生命便是一支铅笔,它总是用自己瘦瘦的身躯,在洁白的素笺上流泻出笔底的风风雨雨……
生命之所以是一支铅笔,而不是钢笔、毛笔或者别的什么,是因为钢笔和毛笔都可以多次使用,只要吸上墨水,它们就能长时间地写下去。而铅笔却不是这样,它总是不断地磨损、衰减,用去一截便少一截,这就犹如光阴从我们身边日复一日的溜走,并且永不复还。鉴于此,我们必须珍惜自己的生命时光一须知铅笔是越用越短……
生命是一支铅笔,意味着在人生这篇文章里,如果因为某种原因而写出了错字、别字甚至病句,你就可以用觉悟的橡皮轻轻地擦去。再在擦试一新的空白处,重新斟酌,重新运笔,写下自己新生后的火热心迹。一个人有了错误并不可怕,可怕是你不敢、不愿正视它和改正它。
生命是一支铅笔,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别人,你都可以从从容容认认真真地进行速写或者素描。你可以在火热的生活面前用洒脱的行楷写你的拼搏,也可以在冰冷的世界面前用沉稳的正楷写你的执着……
生命是一支铅笔,你可以用它为自己的未来设计一个充满喜悦与渴望的蓝图,也可以用灯下苦读的身影作细线条,用黎明早起的身影做粗线条,给自己紧张而饱满的生活勾勒出一幅充满活力的草稿。
唤起生命的热情
首先,让我们来看一个发生在美国的故事。
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过后,街上的人又重新增多了。人类就是这个德行,暴风雨来了,他们都躲进房子里;暴风雨过后,他们就口若悬河地出来显示自己的威力了。这个故事,就发生在纽约一条普通的街上,当然,那也是一条比较繁华的街道,否则,讲述这个故事就毫无意义了。
在这条街上,有一条垂死的生命,幸运的是,它是一只鸟,一只极为普通的随处可见的麻雀一样的鸟,而不是一个人。这是一只雏鸟,也许刚出窝才不几天,便离开了母亲的怀抱,它正在自由自在地翱翔,却没想到遇上了这场暴风雨。可以肯定的是,它曾经同暴风雨做过殊死地搏斗。但是,同这场风狂雨急的暴虐相比,它实在是太渺小、太微不足道了。到了最终,它还是被风暴击落了,掉在了地上,奄奄一息。
它靠近马路牙子,一边挣扎一边哀叫着,仿佛是在向人类求援似的。
它很瘦小,瘦小得放在平时,我们肯定会把它忽略了。但是,在这一天,在这条大街上,它拼命地挣扎和尖声地嘶叫都不容人们把它忽视。然而,却没有人理它。这条大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人们看见了它,只是可怜地摇一下头或者叹一口气便走了过去,甚至没有人再多给它一个同情的眼神儿。那些车,那些高级的或不高级的车,老远地望见了它,也只是鸣一声喇叭,绕了个小弯,便开过去了,没有谁肯停下来,肯为一只受伤的小鸟做点什么。
就在这时,走过来一个小孩儿。
这是一个六七岁的孩子,他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迈着稚嫩的脚步,也走到街上,与这些雨后在大街上奔忙的人们为伍来了。也就是这个孩子——这条街上唯一的一个混沌初开、懵懵懂懂的人,一眼发现了那只小鸟。他走过去,将那只此时趴在地上、已经无力挣扎和嘶叫的小鸟捧在手里,伸手试一试,见它还有气息,便抱在了怀里,试图用自己的体温给它带来生的希冀。
良久,孩于又重新把鸟儿从怀中拿了出来,见根本就没有转机,他哭了,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了下来,将衣襟都打湿了。
忽然,孩子想起了警察。
在美国,警察几乎担负和管理着社会上的一切事务:治安、收税、火灾、急救等等。孩子想起了警察,在他看来,这是十分自然的事情,他并没有意识到,他此时的想法和实际生活中警察们所管理的事件相比,实在是太微乎其微了,太不值一提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孩子还是拿起了电话,投了一枚硬币,接通了警察局。
或许是孩子的求援没讲清楚,警察误以为是有人受伤了;或许是警察们真的拿一只小鸟的生命当成一回事了,过了3分钟,附近的一名警察便受命赶到了,找到了这个孩子。这名警察和这个孩子,他们两个人共同把这只濒临死亡的小鸟送进了医院,当然,是动物医院。
第二天,这只鸟便恢复了元气,从这个孩子的手中,重新飞向了天空。
也不知道当地的一家电视台是从哪里得到了这个消息,他们采访了这个孩子,叙述了整个事件的过程。然后,还找了一些社会名人,在电视上大谈特谈什么"人道"、"鸟道"之类的大理论,让这名不谙世事的孩子看了以后对其中的一些专业名词怎么想都想不通。
于是,在当地,忽然掀起了一股爱鸟热,人们爱鸟爱得都要发疯了。他们在房顶上为鸟儿做巢,在树林里及草坪上为鸟儿撒食,甚至还有人提议应该搬迁有鸟儿活动的人类居住区,让给鸟类,让它们自由自在平安快乐地与人类相处下去。
这一切可真够轰轰烈烈了。
然而,这一切都并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难道我们人类对于生命的热情,还需要一个孩子来提醒。
活着真好
我们握拳而来,撒手而去,从你赤裸裸地来到这个世界那一刻开始,你便一样一样地收集,不管你是未曾满足也好,或早已倦怠也好。到了一定的时候,你便又开始一件一件地疏散,到最后只剩老妻、老酒,这便是你清清白白地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
经历一生,人到老年常有悔恨,有人说他当年叱咤风云,经手公款成万成亿,可从未贪污,以致老来受穷。还有的老人后悔他以前做的好事太多,对社会贡献太大,随着他的后半生的社会风气每况愈下,于是他认为社会辜负了他,甚至欺骗了他,心理开始发生极大的转变,竟想在有限的余生做些坏事来稀释一下,结果往往由一个大好人变成一个危害社会的人。
这也罢了,人到老年,不免对自己一生的某些缺憾而感到后悔,更可悲的是那些一生都在埋怨,都在叹息自己活着,认为自己来到这个世上是个错误的人。其实活着是我们的幸运。
"让每个人在太阳底下都有一个位置。"罗曼·罗兰大概是出于一种人道,或许是为了鼓励大家好好地往下活,从这句话中我们不难体会到他的宽容和仁慈,无论你是一个落魄者还是一个成功者。也许罗曼·罗兰说的每一句话都脱离不了他诗人的韵味,对老百姓来说也许还不大好懂。小时候常听村上的一些老者这样说:"猪崽脑上顶三斗糠,人啊,各有各的活法。"其实是一个理儿。帝王将相,达官贵人有自己的活泼,贩夫下卒,普通百姓也有自己的活法。坐桑塔纳巡视四方自然十分风光,骑着牛在阡陌小路亦有自己的潇洒。你饮你的人头马,我喝我的二锅头,喝醉了的感觉都一样。其实只因这世上的事物千姿百态,人亦分三六九等这世界才显得五彩缤纷,活着就是一种幸运,你又何必报怨你的身份。当然每个人都要想法来找点优越,找一点可支撑自己往下活的良好感觉,要不然的话,这世上的阳光都让伟人、名人占去了,我们蹲在他们的身背后,看不到阳光,看不到远方的风景,时间一长,非让人寻短见不可,我们说既然活着就不可苟且偷生。笔者有位好友,体胖矮小,面赛东施(这样说也许有些过头,可为了真切,她会原谅笔者的),她自知形秽,但并没有抱怨也没有丧气,而是使之转化为动力,潜心专研美容,她立志要尽力把自己的周围变得美些。几年的努力终于让她梦想成真了,不小的美容店整天生意兴隆,男男女女,络绎不绝,这使得她再也不因自己的貌丑而气短。
我们身边的相当人士常因寻不到一点"良好感觉"而抱怨自己活着是个错误,其实用心来找一找,这个"好感觉"就在你的身边,那时你就会独自偷乐:活着真好。
生命的思索
死是一个永恒的话题。以人类的智慧来说,它几乎可以超越一切,惟独无法超越自身的死。这是所谓的局限性。当然,非到步测或以分秒计算生命的时刻,人们是觉察不到构成生命换算单位的时间,竟是昼夜不停地在被什么东西啃噬,以至很快就要所剩无几的。就把生命比作一场拔河比赛吧。虽然输赢是注定了的,可有谁情愿在疏忽之间被绳子的那一头拉了过去呢?谁不想作一种顽强的抗衡呢?最后的撒手,只能在精疲力尽的时候。
生命从起点到终点,就是一次过程。从本质上说,生和死都不在起点和终点之上。
人哭喊着来到世界,离它而去时已经默默无言。而且,任何人,包括最伟大和最平凡人的死,用现代仪器测量心电图,都呈现出一样的方式,就是荧光屏上显示出一条水平直线,无论你怎样看它,它都永不再弯曲起搏。这条水平直线相当于对一个人的生命划上了句号,它明白无误地告诉你,奇迹是不会发生了,最复杂的东西也最简单。
死不足惜,关键是如何活着,同是物质生命,却有不同的生命形态,一个正常人的死,并不比一个残疾人挣扎着活下去更难思议。那些因各种不幸而残废的人,生命的耐力、强力往往要超出常人,因为在活着的时候,他们就踏在死亡的线上,是生和死的较量在证明着生,生命中只有缺少了什么东西,才会显示这东西的珍贵重要;生命中也只有缺少了什么东西,才会千方百计地找到它替补。相信那些踏在死亡一线上的人,更能倍加亲切地拥抱生活,相信生命之美并不在于一副完好的身躯,也不在于生与死。
死是容易的,活着却很难。
人生之途,难于蜀道。猛虎长蛇尚可避,暗箭冷枪却难防。有时真让你觉得死过不止一次。
其实,当人被环境压迫,被厄运击中时,实在也应该这样想想:世界不为哪个人而存在,太阳也不为哪个人才灿烂,人为什么不可以自得其乐,快快活活地活下去?都市里的鲜花华贵艳丽,夺人目光,生长在边陲远地的野花,也不会自怜自卑,照样活得自在潇洒。
说不清道不明的,最是生命的那样一种感觉,生和死的那样一种交界。
昨天还感到孤独寂寞,今天雪已下满屋瓦亭台,赶到了门前的台阶。一路走去,忽然有了欣喜和兴奋。茫茫大雪真干净!落几行深深脚印,旷野无人……
昨天还把盏豪饮,说什么一醉方休,一醉解千愁。今早支开茅屋草窗,见斜风细雨调情江南,畦畦翠嫩的秧苗上,只着几点墨、几处黄。墨是肥牛,黄是蓑衣数片草帽几顶,没醉在酒里倒是醉在恬静淡泊的景色之中。说什么一醉方休,人无忧愁,生不带来,死不带走。
雨水过后是惊蛰,清明完了到谷雨,一日一界,一生一死,一明一天。那一刻便铺开纸笔,滔滔地一泻也是一场春雨,渐渐地下个无边无际。
生命不止一次。
当你历经苦难又从苦难中解脱时,当你在最暗淡无光的日子里捕捉到亮光拥抱了色彩时,当你将人事纷争、飞短流长、功名利禄全然抛弃,一身轻松两目怡然时,你戴上了无花的花环,你听到了无声的掌声。
世界没有改变,你的世界大了,生命没有改变,他觉得新生了。
人大约是不能没有安慰的。在最困难和孤独的时候,若得不到别人的安慰,哪怕是自己安慰自己也是必需的。
读不懂生命的人,认为他的生命只是一次,读懂生命的人,感叹他生涯浮沉,九死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