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像一列火车在我们体内奔跑,所过之处皆为荒原。当此之际,惟一的温暖来自车厢内。在此,火车已不再是一个比喻,而就是真实。在刘烨这本小说中,火车同为爱的载体。所有的火车都会到站,脱离了温暖车厢的人该如何实现爱?
这部小说的开头让我想到川端的《雪国》。美丽的少女被窗外闪动的风景定格为玲珑浮雕,被窗玻璃倒映为太虚幻境。刘烨这样写道:
火车上很闹……对于蕊来说,这一切仿佛是虚幻的,她并未感觉到什么不适。
这话值得玩味,"虚幻"并未让"她"感到不适,那么反过来可以证明她已习惯于虚幻中的舒适。这是一个关键的问题。以虚幻为生的红尘中人无法抗拒更多的虚幻。这就是书中"蕊"与"我"各自"爱在别处"的原因。
当人们说"我爱你"或听到对方说"我爱你"时总会完全忽略一个问题,即:这样爱的形成究竟预示了什么?让我们来分析这三个字:
有的人把"我爱你"的重心放在"我"上,对他来说,"我"只管爱你,至于你爱不爱"我"是你的事。这是一种以自我为中心的倾诉。
有的人把"我爱你"的重心放在"你"上,对他来说,"你"就是一切,"你"是主体,当"我"说"我爱你"时是表明"我"已归附你。这是一种以对方为中心的表白。
以上两种皆为肤浅。
"我爱你"真正重心是"爱"。不是谁爱谁的问题,是"爱情"使我们产生对应关系,我们爱的是"爱情"。既然我们爱的是爱情,那么具体对象不可能有所谓的"惟一"。
这就是"爱在别处"的意义。也就是说,我们会找到爱情,但可能找不到稳定的爱人。火车永远奔跑。我们可以找到昔日车站,但找不到昔日火车。
爱情是个怪物,它先是大口小口地吃东西,然后吐出来的竟然大小相同。我们的记忆被每一个爱过的人平等地瓜分,很难说谁轻谁重。读这部小说中的"蔡蕊文",让我想到《红楼梦》中宝玉为晴雯写的"芙蓉女儿诔"。
曹雪芹的表述为:
红绡帐里,公子情深;黄土垄中,女儿命薄。
而刘烨的表述为:
也许你(蕊)是对的,我可真的要向你学习了(指学习蕊的多情),也许,以后的我会追随你死去的躯壳。
两种皆为"爱在别处"(爱在此处)。
世人如果知道"有爱情就行了,而不一定有爱人"的道理,将会减少痛苦,增加快乐。我在我的《甲骨英雄》一诗中写道:
核时代的爱情恐怖均衡。
其实不只是核时代,任何时代的爱情都恐怖均衡甚至失衡。如今我们不要恐怖均衡,要快乐均衡,并允许爱人比"我"更快乐。
爱从来就不在别处,她在我们心中。
《心经》上讲:"无有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这多好,火车永远上演美丽少女动人的一幕,我们的爱重复一千次就成了爱。
谨以此序写给刘烨,写给他书中的"我"与蕊,写给读者朋友。这样的小说读了让人长智慧,让人清醒。
喜欢赶火车的人相信爱情。
right王少农
right2003年3月3日
right于北京良乡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