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广州找了三个月的工作,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这份工作,我很珍惜这个机会,担心因此事而被人炒了鱿鱼。我问司机学生是不是下错车,司机说他没有注意。我说我应该怎么办,司机叫我赶快和班主任联系,我说不知道学生是那个班的,怎么联系班主任。司机大声的说你不知道联系家长吗?我如梦初醒似的,战战兢兢的拨通了家长的电话,家长火气十足的问:
“杨老师,小孩找到了吗?”
“家长,不要急,一定会找到的”。我解释。
“广州这么大,找一个人容易吗?一个小时找不到,我就报警。”家长语气坚定。
“家长,请你相信学校,我心里和你一样着急。”
“杨老师,不要罗嗦了,赶快找人吧。”家长说。
我听家长罗嗦了四五分钟,心简直快跳了出来,呼吸好像立即停住,那瞬间,我如掉进了深渊一般,慌乱得六神无主,额上的汗水如雨水般滑下了脸庞,一旦家长报脸了警,锦江学校绝对容不下我了,因为我造成了一个重大的安全事故。进锦江的第一天,校长朱昌发就找我们新老师单独谈过,主要谈谈对民办学校工作的认识。当时谈话的情景,我清楚的记得,朱校长拍着我的肩膀,亲切的说:
“小杨老师,你认为民校,什么工作最为重要?”
“校长,我认为是生源,一个学校如果没有学生,就办不下去。”
朱校长笑了笑,说:“小杨老师,回答得不错,民校和公校最大的区别是,公校的教学质量摆在第一位,民校的教学质量虽然重要,但不是第一位。”
我打断朱校长,问:“校长,除了招生工作,还要注意那些事项?”
朱校长说:“安全问题也很重要,有些事情得在工作中慢慢体会,总之,我们要维护老板的利益。”
第一次跟车,就弄丢了一个学生,这是一件重大的安全事件,我责任可不轻呀。一路上,我在祈祷,祈祷学生安全无事,祈祷家长不要报警。返回学校,我立马奔向行政办公室,像做错事的小孩,脑袋耷拉的向负责校车的招生主任向锐汇报情况,汇报我车上有一个学生没回家,同时检讨自己的工作失误,向招生听完我的汇报后,说:
“你向家长解释了没有?”
“已经联系过。”
“杨老师,不是跟车老师出错,是班主任出错。”
“向主任,现在怎么办?”我问。
“立即送回去。”向招生说。
我那颗悬着的心总算落地了,谢天谢地,学生是上错了车,责任不在跟车教师,因为班主任填写校卡的时候,把车号给填错了。搭错车的学生,全校至少有二十几个,多数是学前班的。朱校长也心急如焚,站在操场中央,扯大嗓门训斥那些班主任人,朱校长训斥了十几分钟,然后命令班主任们自己掏钱请摩的送学生回家,又累又气的班主任们敢怒不敢言,极不愿意的照朱校长说的去做。
送走了学生,天渐渐暗下来了,喧闹一天的校园,终于恢复了宁静,我也像每个老师一样,坐在办公室里发呆,在等待着家长的投诉电话。朱校长说过,开学这几天,即使没有家长的投诉电话,全体教师务必在九点过后才准许吃晚饭,尽管我的肚子饿得咕咕直叫,我只有强忍着,我想其他的老师,肯定和我一样。
锦江实验学校的前身是锦江村小,这两年,村里的学生逐年减少,镇教办将锦江村小合并到镇中心校,锦江村委便把校舍租给了我们的老板钟豪华。在原来的基础上,钟豪华扩建了一栋五层的教学楼,锦江村小摇身变成了锦江实验学校,学生也由本地的子弟成了打工者的子弟,教师由本地的变成了全国招聘来的,学费也由一百多增加到的一千多。按社会办学规定,锦江实验学校顶多能容纳一千二百名学生,目前,锦江学校学生人数达到了两千多,每个班级高达五十五人以上。钟豪华还认为招生工作力度不够,按他的设想,这所学校至少装四千学生。
锦江学校的开学工作,简直乱到了极点。面对混乱,朱校长忍无可忍,教导主任谭亮,招生主任向锐,政教主任杨文化,一起被叫进校长办公室,朱校长毫不留情的给他们一阵痛骂,批评他们没有责任心,没有组织能力。朱校长骂过之后,向招生说:
“朱校,开学这几天,老师不熟悉工作,学生不熟悉情况,是这个样子的。”
“我不信,明天看我的。”
朱校长说,几个主任无言以对。
第二天,朱校长亲自出马,俨然是放学总指挥。朱校长提着那个破话筒,一会儿在操场左边,一会儿在操场右边,尽管他端歇斯底里的叫喊,操场上仍旧混乱一片。朱校长又摔话筒,又骂娘,情况仍然依旧,因为他的声音完全被操场上的声音淹没了。朱校长怔怔的站着,如一个败军之将,在事实面前,他终于低头了。
最不可理喻的,尽管学生全部离开了学校,朱校长还要求老师们坚守工作岗位,等待家长的投诉电话,一直等到九点钟,这样的情况,整整持续了一周。我办公桌对面的是初二(1)班的班主任老师柳阳,柳阳呆呆的望着我,眼神里充满着失望,她有气无力的问我:
“杨波,跟车累不累?”
“我眼睛快睁不开了,你说累不累?”我说。
“我们一点不象老师,真不知道能撑多久。”柳阳说。
我说:“柳阳,招生这么累,我们都挺过来了,一定要坚持,也许工作步入正规之后,也许没有这么累。这年头,大学生满大街都是,你不干,有的是人干。”
“杨波,你说的有道理,我会坚持下来的。”柳阳说。
“拉勾,咱们在锦江至少呆一年。”我想让柳阳开心一点。
柳阳说:“杨波,跟车,起早贪黑的,你干脆要求做班主任吧。”
“这个不是我们说的算。”我说。
柳阳说:“可以争取呀。”
我来报到那天,朱校长已和我讲得一清二楚,他说民办学校的老师有两种选择,不做班主任就得跟车。当了七八年班主任的我,觉得跟车新鲜,便主动要求跟车。跟了两三天的车,我才知道跟车不象想像中那么轻松。我开始反悔了,如果做一名班主任,那时轻车熟路的事情,但我还是不想跟朱校长提起这事,我担心朱校长给我留下不好的印象,决定做完一个学期再说。柳阳仿佛看出我的心思,说:
“杨波,你还犹豫什么?大不了,咱们一起辞职。”
“我担心给朱校长留下拈轻怕重的印象。”我实话实说。
“民办学校,你还在乎这个。”
我犹豫了好长一段时间,说:“要不,你陪我去,咱们一起去说。”
“怕什么,我们现在就去。”柳阳说。
我凝视着这个豪爽干脆的姑娘,久久没有答话。柳阳接着说:
“杨波,咱们请朱校长吃饭。”
“算了,到办公室和他说说,不成就拉倒。”
大大咧咧的柳阳拉我便走,直奔校长办公室。朱校长正埋头写东西,柳阳重重的敲打着墙壁,说:
“朱校长,能打搅一下吗?”
朱校长见我和柳阳,连忙放下手中活儿,叫我们坐下,朱校长热情说:
“你们还没休息吗?”
柳阳说:“校长大人还没有休息,我们怎敢休息?”
“杨波抽支烟,柳阳喝杯水,咱们慢慢聊。”朱校长递给我一支烟。
柳阳说:“朱校,我们想和你谈一点正经事。”
朱校长笑着说:“是你俩的事,还是工作上的事?”
“不是我的事,杨波的事。”柳阳说。
朱校长说:“你的事就是杨波的事,还分那么细。”
“朱校,不要老拿人开玩笑,杨波真的有事。”柳阳说。
“是不是跟车很累?”朱校长问。
“也不是那回事,如果安排不过来,我还是跟车。”我说。
朱校长说:“其实,我早想把初二(2)班交给你,那个班的学生有点捣蛋,需要一个有经验的班主任。”
朱校长这么一说,我倒犹豫起来,把全校最烂的班级给我,我还不如跟车。我犹豫的心情写在脸上,朱校长一下子看穿我内心似的,他停顿了几分钟,几乎用命令的口吻,说:
“就这么决定,明天你就不用跟车。”
柳阳说:“杨波,你不是说没有你搞不定的学生,有什么犹豫的?”
“朱校,我绝对没有说过这句话,柳阳瞎编的。”我的脸顿时红了起来。
“不用柳阳说,我相信你的能力。”朱校长说。
柳阳说:“朱校,就这样决定,杨波上上初二(1)和初二(2)班的语文,我上这两个班的数学,我这个新班主任可以向他请教。”
我生气的说:“不要多嘴,你是校长吗?”
朱校长沉默了一会儿,说:
“小杨,咱们从老家出来,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几个钱。民校和公校最大的不同是,多干一份事就多挣一分钱,不管跟车还是做班主任,都不会很轻松的。”
“朱校,这点苦算不了什么。”我说。
“你有这种思想准备就好,班主任比跟车老师的工资应该高一点。”朱校长说。
“朱校,我服从安排。”
“柳阳,什么时候喝你们喜酒?”朱校长说。
“校长,想喝,我们现在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