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无话,等到了镇子上,已然是月上枝头。
二人远远地便瞧见了一座白色的瓦房,瓦房外头红油漆画的红十字很是鲜亮,房门正是开着的。
梁清峰停了拖拉机,又主动抱起浑身滚烫的安家往里走,口中喊道:“大夫,烦劳快来看看!”
安禾跟在他的身后。
抬眼就能瞧见梁清峰俊秀的侧脸,她没来由地觉得心安。
穿一身干净白大褂的大夫迎了过来,才刚张口,就听见梁清峰口齿清晰地道:“这孩子是落水了,救上来以后就做了心肺复苏,用温水洗了身子,擦干净。现在高烧不退,一直没有苏醒,别的症状倒是没有的。”
“嗯,是个仔细人。”大夫点了点头,毫不掩饰眼中的激赏,“来的也及时,问题不大,这边打个吊瓶先观察,把孩子平放在那边的病床上。”
梁清峰颔了颔首,一切照做。
等护士给安家打上了吊瓶,安家的额头温度一点点地退了下来,安禾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瘫坐在床边的木椅上。
她承担不起失去亲人的痛苦,这一次,也总归是没有失去了。
想到此处,她扭头去看梁清峰,正瞧见梁清峰照顾地将安家的被子往上拉了拉。
好似察觉到了少女的视线,梁清峰侧头看过来,嘴角勾起一个温柔的弧度。
安禾瞬时间不敢去看那双澄澈真挚的黑眼眸,不自然地错开眼神,口中磕磕绊绊地道:“梁大哥,今天的事情太感谢你了!”
梁清峰倏地笑了起来,他摆手道:“不必客气,邻里邻居的,以后有事我可是要叫你来帮忙的。”
安禾心中不好意思,只能请梁清峰先在另一张没有人的病床休息。
“好。”俊朗的男子略一思索,就知道自己若是推辞了,眼前的少女怕是要寝食难安,于是痛快地翻身上床,合衣闭眼。
天光乍亮,安禾便蹑手蹑脚地出了门,从路边的小摊贩手中买了两份有菜有肉的盒饭,又悄悄地回到卫生所。
她回来的时候,梁清峰已经醒了。
安禾嘴角微微上扬,说道:“想来梁大哥要饿了。我去买了两份饭,只是不知道你的口味,里头有鱼肉虾肉猪肉,看着都是新鲜的!”
“有就很好,不挑食。”梁清峰温和地说道。
于是安禾便欢欣雀跃地将一份盒饭递给梁清峰,梁清峰伸手来接,两人交错的那一刹那,手指间互相依偎,肌肤的触感让二人俱是微微一颤。
两人同时扭过头去。
吃完了盒饭,安禾去检查弟弟的身体,打了一夜的吊瓶以后弟弟已经彻底退烧了,大夫说很快便能苏醒,到时候也就没有什么大碍。
“谢天谢地!谢梁大哥!”安禾双手合十。
见她小女儿情态,梁清峰心里有一股隐秘的欢悦,淡淡升起,嘴角不由得也是带了一丝笑意。
到了午间,安禾终归是支撑不住,伏在病床边上小憩了片刻。
“哟,哪里来的小娘皮……睡病床多可惜啊,我家床还空着,你来睡睡?”一道刺耳的声音将安禾惊醒。
梁清峰不知去了何处,没有踪影,在安禾身边站着的是一个穿着破烂的青年。
青年眼神戏谑贪婪,歪着嘴叼住一只狗尾巴草,明显是个二流子。
安禾冷漠地起身,漂亮的大眼睛锐利得宛如刀刃,寒道:“你嘴上不把门,别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八十年代,正是流氓罪判刑最重的时候。
二流子知道这是个硬点子,又想逞口舌威风,愣了一下还是继续说道:“口齿凌厉的女人可没人要,不过你皮囊好看,要不我委屈一下,你跟了我?”
安禾咬紧了牙关,一股怒火从心底开始燃烧。
“哪里来的猪狗,说出这等下作的荤话!光听你刚才说的东西,足够定你一个流氓罪,我倒是要看看,是你的头硬还是枪子硬!”
倏地,一道伟岸的身影站在了安禾的身前,手里还提着两支冰糖葫芦。
梁清峰的话字字铿锵,有力得让人难以驳斥,他和方才温润的卖货郎形象迥然不同,此时竟是带着无与伦比的压迫力。
安禾微微一愣,素手在自己的衣角上扭了扭。
二流子被唬了一跳,眨了眨眼睛,苦笑着服软,道:“都是我最贱,都是我嘴贱!在此我赔礼道歉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说着,便连连鞠躬,点头哈腰的样子就像是一只摇尾乞怜的哈巴狗。
安禾抿了抿红唇,被人维护的感觉实在是太温暖了,身前的背影高大而又坚定,给人以无穷无尽的安全感。
好像只要有他在前头顶着,哪怕是天塌下来都没有事。
年轻的护士走了进来,看着梁清峰回护少女的样子,掩着口齿轻笑了一声,打趣道:“一看你们夫妇二人便是新婚燕尔,实在是甜得蜜里调油,让人羡慕啊!”
“什么?不是……”安禾的耳尖窜起了一抹红晕,俏丽的小脸羞得就像是天边的霞光似的。
梁清峰方才的威慑力好似被护士的话打得烟消云散,心里嗡地炸开声响。
手足无措地低头看她,那份丽色宛如火焰,烧得他一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