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喝药。”
燕都城北,一处破旧的屋子里。
赵溪琉舀起一小勺汤药吹凉,再慢慢喂到母亲嘴里。
“琉儿,苦了你,你大姐她…...”
“大姐有好去处,不用跟着我们吃苦,挺好。”
母亲生病,赵溪琉心里再有怨气,也只能说着违心的话。
她的父亲,本是燕国的工部侍郎。
半年前,受到凉王贪墨案牵连。
赵家被抄家,父亲被砍头。
青梅竹马的未婚夫怕影响自己的仕途,跟她退了亲事。
亲戚朋友也怕受牵连,都跟赵家脱离关系。
偏偏在这节骨眼上,大姐偷拿了母亲治病用的银钱嫁给大姐夫。
丢下她和生病的母亲,还有一对年仅五岁的龙凤胎弟妹。
此刻一家四口,过着吃了上顿愁下顿的日子。
时值深冬,屋漏偏逢连夜雨。
母亲悲愤过度,病情加重,卧床不起。
赵溪琉攥着母亲送给她的龙纹碧玉吊坠。
看着饿得面黄肌瘦,围着火堆烤火的弟弟妹妹。
心想着,日子不能再这样过下去。
母亲得请大夫治病,弟弟妹妹要养活。
她得想办法弄到钱。
安顿好家人,便顶着刺骨寒风出门。
城北当铺。
“掌柜求你行个方便,我娘等着钱救命,你多少给我当点钱。”
赵溪琉握着龙纹碧玉吊坠,站在当铺柜台边央求着。
“赵姑娘,不是我不肯帮忙。”
“实在是卫总管放了狠话,谁若帮你就诛杀谁。”
“平民斗不过皇权,赵姑娘何不从了卫总管,从此金山银山还不是任你取用。”
赵溪琉精致的脸庞,顿时涨得通红。
当铺掌柜说的卫总管,是燕皇身边的心腹亲信。
一个年过半百的阉人。
也是他带着人抄了赵家。
可卫总管觊觎她的姿色。
抄家当日把她拖到偏房,想要羞辱她。
是母亲拼了半条命,才把她救出来。
这种强抢民女的腌臜事,不好闹到皇上面前。
卫总管恼羞成怒,在燕都放下狠话。
要赵溪琉在燕都活不下去,只能跪爬着来求他宠幸。
赵家落难前,在燕都也是风光无限的氏族。
身为赵家二小姐,接受过良好的家庭教养。
她一身傲骨。
哪怕再落魄,也绝不做阉官的玩物。
赵溪琉心里憋屈,二话不说转身离开当铺。
她从小就好学,喜欢看书。
父亲便请了女夫子,在府里教她和大姐。
她还会酿酒,喜欢捣鼓各类点心。
偌大的燕都,店铺茶馆酒楼多不胜数。
一家一户去找,不信寻不到来钱的路子。
只要有好心人收留她,就能养活家里人。
赵溪琉信心满满,在街上找了大半天。
大家怕得罪卫总管丢了性命,都把她拒之门外。
赵溪琉垂头丧气走在大街上,路过烟花巷子里时脚步停下来。
一咬牙,扭头朝燕都最有名的青楼走去。
大不了栖身青楼,弹琴卖艺。
以她的姿色琴技,肯定能给青楼老板挣大钱。
而且青楼老板有靠山,应该不怕卫总管找麻烦。
可青楼老板瞧见她进来,像见了洪水猛兽一般。
不等开口,招呼人把她轰出大门。
“赵姑娘,不是我不肯用你,实在是卫总管发了话,咱们得罪不起。”
老板神色冷漠,“砰”的一声把大门关起来。
寒风宛若利刃,刮得人脸上生痛。
赵溪琉打着寒颤,抬头望着飘着毛毛细雨的天空。
她该怎么办?
再弄不到钱,母亲只怕熬不过这个冬天。
“咕咕....”
偏偏这时,赵溪琉的肚子传出咕噜的声音。
这段日子以来,他们只能吃捡来的烂菜叶,野菜汤。
她空有一身本事,在这偌大的燕都竟寻不到半点机会。
卫阉狗欺人太甚!
赵溪琉吸了吸鼻子,心里委屈想哭。
转身往巷子外走时,却在心里狠狠想着。
别让她抓到机会翻身。
否则,一定让他不得好死。
“赵姑娘等一等。”
就在这时,花楼老板追出来。
“我手里有个活,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做?”
赵溪琉心里一喜,连忙点头。
“只要不让我杀人,有钱拿我都做。”
老板娘靠近她耳边,压低声音说了几句。
赵溪琉耳根发热,瞪大双眼。
“伺候一晚,给五十两?”
“嘘......”
老板娘竖起食指,继续压低声音说。
“若不是花船上的琴师突然摔伤了手,我也不敢推荐你过去。”
“最重要一点,今晚的花船是贵人包下来的。”
“就算卫总管知道,手也伸不过去。”
赵溪琉紧紧抿着唇。
老板娘说得没错。
燕都各处,都有卫总管布下的眼线。
上次城北卖包子的婆婆,只是好心给了她两个馒头。
第二天就被砍断手,惨死在家里的炕上。
正因为如此,燕都没人敢帮她。
她也曾带着家人,试图逃离燕都。
可她们连城门都出不去。
卫总管要戏耍她。
将她逼入绝境,让她屈服。
“拿到钱,你母亲就有钱请大夫治病,你的弟弟妹妹再也不用饿肚子。”
“如何?你只需替她一个晚上,我现在可以把银钱给你。”
一家人等着她养活,赵溪琉没有拒绝的理由。
老板把钱袋塞进她手里,又细心交代。
“今晚会有人过去接你,回去好好准备。”
风雪更大了。
赵溪琉走在寒风里,沁骨的冷意从脚底直涌到头顶。
花船上的姑娘,都是供男人取乐消遣的玩物。
上了花船,哪怕只是弹琴卖艺。
她的名声也是毁了。
这便是她命吗?
夜色渐浓,冷风吹得破败的门窗“哐哐”响。
有钱能使鬼推磨。
这句话诚不欺人。
赵溪琉花了一两银子,雇了一名乞丐帮她跑腿。
终于请来大夫给母亲看病抓药。
还买了五斤米和半斤肥肉。
肥肉拿来炼油,又煮了一大锅米饭。
热腾腾的猪油浇在香喷喷的米饭上,令人直咽口水。
“二姐,你哪里弄来这么多银钱?”
弟弟蹲在土灶边烧火,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询问。
他才五岁,以前没吃过苦。
在这段日子里,却学着帮姐姐干活,照顾母亲和妹妹。
一双小手长满冻疮,手指头上更是裂了好多伤口。
“我把吊坠卖了,够我们撑上一段日子。”
赵溪琉没敢说实话。
母亲若是知道她去花船上接活,肯定会气死过去。
接着又提醒道,“我们有钱的事情,你们千万别说漏嘴。”
第一,是怕传出去,外面的乞丐会来抢。
第二,若被卫总管知道,肯定不会放过他们。
现在有钱傍身,她可以做很多事。
。
“今晚二姐要出一趟门,你们在家照看好母亲。”
赵溪琉把猪油拌饭盛了两大碗,放在弟弟妹妹面前小声交代。
“等姐姐出门后,记得把家里的门用木棍顶上,谁来都不准开门。”
小妹蓦地抬头,不解地看着姐姐。
不一会,小鹿眼似的眼底就扑闪着泪花。
“二姐,连你也要丢下我们不管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