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7日。

上午6时整。

黎明将至，黑暗渐渐退却。

半山的空气，新鲜且潮湿。

坐落于此的第三军工附属公寓，仍旧沉溺在黎明的寂静当中。

一辆军用吉普缓缓驶入山路，最终，停驻在了一座三层别墅公寓的门前。

车门洞开。

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下车，军装笔挺，面色凝重。

他就是江离的父亲。

龙国陆军第四集团军，第129师总务科科长，江澄。

军务繁忙，夜不能归，已经是他的常态。

而今日，也原本只是一个无比普通的黎明。

可是作为一个职业军人，天生就比普通人要更敏感一些。

空气中仿佛隐隐飘荡着一丝火药的味道。

江澄轻轻翕动着鼻翼，仿佛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放眼四顾，公寓小区一如平时那样安静。

那一刻，他不禁有一些迟疑。

“79集团军忽然开拔。”

“东南海域之上，陆海空三军联动，齐齐集结与东南海域之上。”

“国家必定要有大动作。”

“难道战争的火药味，穿越万里疆域，都到了这里了？”

“还是我确实敏感多疑了？”

直到最后，江澄转身进屋的那一刻，他也未能确定，刚才那一丝火药的味道，到底是不是他的错觉。

脱下军常服，换上家居装。

当他从车库进入一楼之时，才发现，客厅之中灯火通明。

一个年近五旬的削瘦女人，正在悠然地品着热茶。

蛾眉微皱，眼角鱼纹，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了明显的痕迹。

可是，她那犹如傲骨寒梅一样的气质，让她显得高傲且庄重。

她就是江离的母亲，翁穆慈。

身为国家量子军工研究小组的核心成员，职业特性在她身上留下了诸多不可磨灭的痕迹。

诸如逻辑严谨。

诸如思维缜密。

诸如理工高才的极度自律和极度理性。

而此刻，她的脸上虽然挂着笑容。

可是，那如做实验一样正襟危坐的姿势，却让身为丈夫的江澄感受到了一丝不同寻常。

江澄朝楼房瞥了一眼，儿子的房间貌似没有什么动静。

于是，他在妻子的肩膀上轻轻地按摩了几下。

“怎么，失眠了？”

“可我好像记得，出了连轴转工作之外，你极少会失眠。”

翁穆慈仰了仰略带酸意的脖子，无奈地笑道。

“说不清。”

“今晚好像有些不太一样。”

“不知怎么的，一点儿困意也没有。”

此话一出，江澄的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妻子虽然只是理工科技人员。

但是多年供职于保密级别极高的军工单位，且归根结底，是军籍身份。

所以，她的敏锐洞察力丝毫不逊色于丈夫。

她的失眠，源自军人直觉对于危险的预感。

一念至此，江澄的心头轰然一荡。

“难道，国家真的要出大事了！”

仅仅是一瞬间的对视，夫妻两人就已经莫逆于心，明白了对方在想什么。

只是，他们绝对不会想到，那个引发举世震荡的源头，此刻就在他们头顶的那个房间里。

此时的江离，默默注视着电脑屏幕。

无数条网络信息，在电脑屏幕上滚动播出。

被他锁定字眼的所有新闻，都会被自动筛选出，投射到另一台显示器上。

【凌晨5时45分，全市网络出现卡顿，系统提示为服务器故障。】

【凌晨5时56分，东海市部分城区报警台，出现不明原因的峰值。】

【上午6时整，东海市部分公交线路迟滞发车，原因不明。】

【上午6时17分，东海市上空出现不明原因的轰鸣声。便民服务台提示，此为人工降雨导致的噪音。】

……

大到一市的治安警力调度调整，小到一个区域内的车流量变化。

这些或人为调整，或不明原因的故障，在此前的日子里，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可是从未引起过人们的注意。

然而此刻，无数异常变动汇总到一起，显示在江离的电脑上。

渐渐的，他从中理出了头绪。

一夜未眠的等待之后，江离的脸上，非但没有一丝的疲态，眸光反而愈发锃亮。

5月17日。

上午6时45分。

东海市全市大停电。

没有公告，没有预警。

大停电突如其来，仿佛只是一场毫无征兆的事故。

然而，就在电脑黑屏的一瞬，江离深沉的目光猝然一亮。

“终于来了！”

此前种种微小的异常，已经让他意识到，他的留言起作用了，高层势必已经在东海市展开了行动。

他从座椅上面霍然起身，几乎是踏着正步来到楼下。

那是军人的步伐。

尽管这一世他还没有入伍，可是末世的那一天的军伍生涯，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身体记忆

父母已然浅睡，一层客厅安静如死。

末世降临之后，这个家曾无数次让他午夜梦回。

同样有无数个这样的家，被末日天灾所摧毁。

舍小而取大！

舍己而拯救国运！

一念至此，热血在江离的胸腔里激荡着。

他默然扫了一眼，之后，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大门洞开。

清凉的空气带着潮湿的草香，扑面而来。

江离长吸一口气。

湿气涌进肺里，胸腔里的浊气顿时就被激荡一空。

就在他心头为之一醒的瞬间，在距离三百米开外的地方，一个隐蔽在角落里身穿特战作训服的狙击手，也不由的心头一震。

他就是眼镜蛇特种作战大队最优秀的战略狙击手，战小刀。

此次大规模特种作战行动，他奉命潜伏在此，远程监视这个叫江离的人。

让他倍觉疑惑的是，整个特种大队倾巢出动，而得到的指令却只是监视。

不能狙杀。

不能抓捕。

甚至没有下一步的指令。

一切后续行动，都要等候上级通知。

他自入伍以来，还从未执行过如此莫名其妙的任务。

可是，当照片上那个人真正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就连这个最优秀的战略狙击手，也不禁诧异了一下。

皮肤白皙，体形修长。

一副无框眼镜衬托着他的斯文。

这个人怎么看都只像是一个年轻学者，真的有必要动用他这个战略狙击手吗？

然而下一刻，当瞄准镜里那个人猛回头时，战小刀不禁激灵一个冷颤。

因为那个人竟然朝他直视而来。

他那如鹰隼一样的目光，仿佛穿越了瞄准镜，与战小刀对视着。

冷冽！

坚定！

深沉的好像一汪看不见底的寒潭。

战小刀好像被那道目光冰了一下，握枪的手竟然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

这个人的目光，简直比他这个上过战场杀过人的狙击手还要狠！

“糟糕！被发现了！”

战小刀的心底蓦的一寒。

当了三年的战略狙击手。

死在他枪口下的亡魂，至少也在两位数。

这还是他头一次在对手面前暴露。

然而下一刻，更令他惊呆的事情发生了。

对方竟然抬起了手，朝他打起了手势。

那是特种作战大队的战术手语：东偏南三十度，三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