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姜若似乎什么也听不见了,嘴唇一张一合,却不知道在说什么。
半晌,她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卑微的问:“我们这三年,不是相处的很开心吗?”
“抱歉。”
姜若茫然地睁大眼,想像从前一样,去观察贺深的脸色。她知道贺深口是心非,以前每次他不开心,别人看不出来,她总能第一时间看出。
可这次无论她再努力睁大眼睛,都看不清了。
她忘了,她现在是个瞎子。
一个瞎子,什么都看不见。
姜若心里涌现出巨大的悲哀,她从床上踉踉跄跄下来,竭力去抓贺深的衣角,贺深没有避开,任由她靠近自己。
面前的女人一脸仓皇,那双美丽的眸子毫无焦点地看向自己,很容易让他想到从前那里面有光的模样。
姜若的眼睛一直都很漂亮。
带着狡黠、聪慧、温柔的笑意。
却因为他,再也没办法看见这一切。
姜若声音颤抖:“总有个理由吧?”
良久的静默,贺深开口:“沈薇薇她回来了。”
姜若后退几步。
刚才所有的不理智似乎都随着这个名字出现而潮水般退却。
“因为她回来了。”所以你就要抛弃我吗?
后面那句话她没有说出口,但从她的表情中,不难猜出这句话。
“抱歉。”
今晚他说的最多的,似乎就是这两个字。
“我试过了,姜若,我没办法爱上你。”贺深的声音一直都很好听,此时却残忍到让姜若恨不得捂住耳朵,生平第一次痛恨自己不是聋子。
但她没有,她维持着平静:“是吗?”
大概是她的表情太让人于心不忍,贺深终于没忍心继续说下去。
“你说你也有消息要告诉我,是什么?”贺深难得放轻了声音。
姜若张了张口,这回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比在老宅她看不见去舀汤时的难堪更甚。
她要怎么说?
说她怀孕了,但是沈薇薇回来了,所以贺深要和她离婚。
她知道贺深一直介怀当年娶自己,是因为贺爷爷的压迫,还有愧疚,如今在这个时候她再说出来自己怀孕这件事,迫于道德和伦理,贺深或许不会和自己离婚。
但她从来不想逼迫他。
“医生说,”姜若顿了顿,“我的眼睛有希望了,当年那些淤血被吸收的很干净,只需要再做一次手术,可能就能重见光明。”
“是吗?”贺深似乎松了口气。
他确实该松口气,因为这样一来,仅剩的愧疚也不会再时刻拷问他的良心了。
“你放心,”贺深抬手,替她擦去了脸上的泪,“在你眼睛好之前,我不会跟你离婚的。”
“至于离婚之后的补偿费,我会十倍给你。”
“我知道。”姜若麻木的点头。
“至于爷爷那边,你知道,当年我们的婚姻就是他一手促成的,如果我去说,他也许不会同意……”
“我知道。”姜若飞快的打断他。
这回,贺深皱了皱眉。
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想象中的轻松和快意并没有到来,反而是看着姜若苍白的小脸,他心里涌现出无尽的心疼。
“没关系的,”背在身后的手心已经被掐出血痕,姜若想说点什么不至于让这一切显得太荒诞,但唇角扯到一半,最终无力落下,“你看,也不是很迟,不过是三年而已,试错成本不高,而且……而且我们还没有孩子,这样不管是你还是沈薇薇,都不会被我耽误。”
“姜若……”
“而且,离婚了,我也能去找我喜欢的那个人了。”姜若抬头,挤出一个笑。
贺深脸色顿时冷下来。
他知道姜若一直有个藏在心底的人,从前两人缠绵时,他听见她叫过那个男人的名字。
阿从。
那么缠绵悱恻,哪怕事后他状似无意询问这个人,姜若都始终闭口不言。
问的急了,她脸色就会变得特别红,转过身不去看他:“都说了不重要。”
这样也好,她有喜欢的人,离婚之后,也不至于太愧疚。
“那好,”贺深转身就走,“既然决定离婚,以后也不方便再睡一张床,我去客卧。”
姜若想叫住他,最终却什么都没说。
心里泛出密密麻麻的疼,是因为沈薇薇回来了,所以连共处一室都不愿意了吗?
室内的布局她都很熟悉,是当年根据她原先的房间装修成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她不磕到碰到。
所有尖锐的地方都被包裹上了一层泡沫。
只有床头那个柜子,前两天掉了。
因为看不见,贺深又没回来,所以每次走到那,姜若都会很小心。
今天也是。
可膝盖撞到那个地方的时候,明明不是很疼,姜若还是哭出了声。
她死死捂住嘴巴,不让一点声音泄露出来。
她无助的躺在床上,在无尽的眼泪中筋疲力尽,直到沉入梦乡。
第二天一早,姜若的眼睛肿的就像个桃子。
虽然看不见,但她知道一定很丑。
为了避免被贺深看见,她没有下楼吃早餐,直到楼下引擎声远去,她才下楼。
“哎哟太太,您这是怎么了?”照顾两人起居的赵妈看见她吓了一跳,连忙迎上来,小心翼翼观察着她的脸色,“您这是和先生吵架了?”
姜若摇摇头:“昨天看电影太感动,所以哭成了这样。”
瞎子怎么看得见电影。
这话赵妈没说出口:“太太您等等,我去煮两个鸡蛋给你敷敷。”
“嗯。”姜若点头。
她没有胃口,但为了孩子,还是强撑着吃了点东西。
刚一入口,就难受的想吐。
姜若眼泪又掉下来,无声的砸进碗里。
赵妈有个女儿和姜若一般大,所以对她也格外关照,她嘴笨,说不出安慰的话:“太太,您别哭了,这哭多了,眼睛就不好了。”
“嗯,我知道。”姜若小声哽咽。
吃完了饭又回房躺着,一直躺到了下午三点。
医生打电话过来问她什么时候复查。
姜若失神盯着虚空,最终预约了个时间,艰难起身穿衣。
她不能垮,她还有孩子。
哪怕它的父亲不要它了,可她要。
这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检查结果要半小时才能拿到,所以等待的空隙,姜若决定一个人去透透风。
她拿着盲杖在地上点着,转过一个科室时,突然听见了熟悉的名字。
“贺深,我好害怕,会不会很痛?”女人娇弱的声音传来。
“我会陪着你的,别怕。”男人的声音从没有这么亲昵,至少在姜若记忆里,从没有这样对她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