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媛媛怕认错了人，仔细的看了好几遍才确认出来，还没说话，眼泪就流了下来。

“真的是你景铭？”

程媛媛不知道怎么办，呼吸也跟不上，心跳也不听话，她要抓狂了。

“是我！”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就好像悲伤过度哭过了一样，嗓子里更像是塞了一把沙子：

“就是我！”

他毫无神色的眼珠里充满了绝望，可又从瞳孔里散发出爱恋和不舍，那种致命的，却又死不掉的绝望，像是绝症一样把他的心占据。

就在她嫁人的那一刻，他的眼里再也没有光华了。

“景铭！”程媛媛心里堵了一块大石头，她想挪动脚步，可因为他来的太突然，根本没时间做准备，她哭了，手里的雕刻刀滑落在地：

“对不起！”

“媛媛，你不该跟我道歉的，是我的错。”

他看着这个让人孤独又恐惧的黑夜，他轻柔的把她按在自己的胸膛，又轻柔的把她松开。

她已经嫁人了，他不能叫人看见自己来了，那样，她会被人说成荡妇。

一时之间，女人成了他心里的瑰宝，再想触碰，已经不能那么干脆了，是的，可望而不可即的一件价值连城的瑰宝。

“景铭！”程媛媛巴掌大的脸上，挂着晶莹剔透的眼泪。

她仰头看着这个比她高了二十多公分的男人，他好憔悴，他原本不是这样的。

他阳光，帅气，加上那大长腿，穿上什么裤子都特别好看。

一样是劳保鞋，穿在他脚上，就显得格外衬托。

他的头发也乱糟糟的，他以前是平头，把他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露出来，那高挺的鼻梁这么一衬托，整个人就是当下流行的白马王子形象。

这一别不过半月，这一别，其实已过世纪，她从没有忘记过他。

“不哭！要是你有什么难处，可以跟我说！”

曹景铭真的很想多抱抱这个乖巧的女孩，把她揉碎在自己的胸口。

程媛媛低下了头。

前世，她被孙家父母打的时候，被孙志洪打的时候，她告诉过他，他说要带她跑。

跑到哪儿都行，他会养活她。

可程媛媛竟然懦弱的连跑的勇气都没有。

她辜负他的，不只是这一点点的喜欢，也不是简简单单的爱，是一辈子。

她后来才明白，原来这个世界上，把她当成瑰宝的男人，就他曹景铭一个。

程媛媛哭着摇头：“没有什么难处，唯一难的就是……”

“是什么？”曹景铭涣散的眼珠子再次放大。

“媛媛……你还不回家吃饭？就知道你一忙起来都不会自己做饭了，这么下去身体怎么吃得消？”

远处，李秀兰快步的朝木工棚里走来。

曹景铭转身就走，在李秀英来到木工棚之前，早就消失在了黑夜里。

程媛媛很想去追，告诉他，她已经和孙家断了关系，而且心里一直藏着的就是他。

那一藏就是三十多年，那一藏就是前世今生。

“你这是咋了？饿哭啦？”

李秀英穿着那件新衣服笑着摸摸女儿的脸。

“可不嘛，饿死了！”

程媛媛转身，遮挡住自己滚烫的眼帘，收拾收拾跟着母亲回家吃饭饭。

她回头看了一眼，黑夜还是黑夜，背影已消失。

“今儿你拐子叔端了一脸盆的剩菜给送来，里头还有猪耳朵呢！”

路上，李秀英乐呵呵的，最好吃的就是大桌剩菜了，啥味都搁在一起，这么一热，味道就更别提有多香了。

说着，李秀英甩着胳膊拉着女儿加快了脚步。

到了家，堂屋的方桌上，宝珠正捏着馒头往菜盆里蘸汤吃，吃的一嘴都是。

“媛媛，快吃！”程满意用筷子敲了敲碗沿，里头盛好稀饭了，上头也摆好筷子了，馍馍就放在筷子上。

“好嘞！”程媛媛笑了，坐下就吃，这大桌剩菜别看没啥捞的，但是汤汁味浓，拿来泡馍馍那可是美味。

一家四口趴在桌前蘸着汤吃，舒尔抬头，八目相对，咯咯的笑了起来。

程满意笑的特别干巴，就跟嘴巴糊了铁皮似的：“有啥子好笑的，快吃！”

“满意，满意？满意在家不？”

外头有人喊，程满意伸长了脖子往外看，用筷子指了指外头说道：“去瞅瞅是谁。”

李秀英起身出门看了一眼：“哎呀，王婆子啊，进来坐！”

王婆子的脸色并不好看，进来的时候，把手里的帕子塞进了腰里，看了一眼吃的剩菜汤，当时就一屁股坐下说了：

“俺好生的给你们程家说个媒，你这闺女说跑就跑了，叫俺这脸往哪儿搁？”

王婆子，已经六十多了，还是辣椒鞋裹着的“三寸金莲”，穿着冬天才有的斜襟笼袄褂子，把那绑着裤腿的脚搬上膝盖，眼神里满满都是嫌弃：

“孙家那么好的条件，还能少了这残羹剩饭？真不知道享福，俺来也没别的事儿，要是媛媛想通了，在娘家也过够了，就回孙家去，人家家里那条件，根本看不上这剩菜。

哪一顿没俩鸡蛋？哪一顿没个五花肉？还断了这些个剩菜？”

“王婆婆，您这趟大老远的来，就是给孙家说好话的？”

李秀英笑着说道，拿了个馒头，专门从菜盆里挑出来几根猪耳朵夹上递了过去。

王婆子看都不看：

“闺女跑了不要紧，你好歹把人礼钱给退了吧，俺这把岁数了，孙家三天两头的上俺家找算是怎么回事？”

对于王婆子来说，这十里八乡都传遍了，特别是孙家湾，好几个十八九的大小伙子本来是找她给说媒的，到时候，红包，大鲤鱼，那肯定少不了。

现在可好了，因为程媛媛跑了的事儿，谁还找她给说媒？那说的都是啥？一过门就跑了？还骗了人家的礼金？

“这钱吧，还差点儿，要不，您给好心传个话，最迟，最迟下月，就是九月，俺给送去！”

李秀英就算是火爆的脾气，喜欢跟人吵架掐架，可这事儿本来就是她理亏，她也没好意思跟人大声说话。

“下个月？秀英，你想啥呢？你不赶紧给人退回去，俺家门嵌子都要被人踩断了，要不你自己跟孙家说去！”

王婆子气坏了，都到了这个程度了，还下个月？

要知道她出于好心才给说的媒，再说，这孙家多好的婆家？不教育教育自己的闺女让她守妇道，礼金还要等下月？

话音还没落上，外头一个骑着自行车的男人划到家门口，抬脚一甩下了车，把洋车腿扎上走了过来。

“志洪，你咋有空来呢！”王婆子的脸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谁成想，这孙家跑到程家来了。

“程媛媛，你给俺出来！”孙志洪指着正在胡吃海喝的程媛媛吼道。